第68章 六十八(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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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維楨進門時,公子啟似是剛來。
「恭喜相國。」
他對著匆忙走出來的呂不韋客氣行禮:「戰事凱旋、軍功封侯,如此,今後秦廷之上不會再有質疑之聲。」
呂不韋趕忙拉住公子啟:「公子!既然上門,怎不提前說一聲?」
公子啟莞爾:「怕是提前說了,太後知曉,有所不悅。」
說完,他看向趙維楨,神情變得肅穆鄭重。
「我已考慮好。」公子啟說:「既是太傅願意送啟一程,啟願抓住這個機會。」
趙維楨聞言,毫不意外地露出笑容。
考慮了一年多,公子啟終究是接受了趙維楨的提議。
他決定回楚國爭王位去!
「我本以為,長久沒有消息,公子是沒動心呢。」趙維楨說。
「猶豫許久,是妻子有孕讓我下定了決心。」公子啟回應:「我想為後代搏一個好前程。」
趙維楨就知道是這樣。
他國高官的子嗣,與王室的公子、公主完全不是一個概念。何況秦國非王室的爵位並沒有繼承權,如果公子啟留在秦國,他的孩子要繼續積累功績和威望,才能做官掌權。
但如果他回楚國,就不一樣了。
放現代社會裡,熊啟恐怕就是那種內卷十分積極的準爸爸,能為孩子加班加點熬出個一線城市戶口的類型。
做父母的,難免願意拚搏一下,為自己的後代拚搏出一個更高的起點。
試問怎樣的期待,比一國之嫡長子更有價值呢。
「公子好膽識。」
呂不韋敬佩道:「不韋自愧不如。既然公子有意向,我與夫人願意為之籌謀。」
公子啟:「就是華陽太後那邊……」
呂不韋勾了勾唇,顯出幾分譏笑意味。放在以往,他決計不會把這般負麵的情緒展現在臉上。
「公子隻需操心楚國的事情,離秦與太後追責的事情,交給我與夫人即可。」呂不韋允諾道:「反正早晚我們要與之撕破臉皮。隻要公子成事之後,依舊不忘秦國支持,這並不會影響秦楚之間的關係。」
明麵上呂不韋的意思是指待到公子啟坐上了楚王之位,華陽太後、乃至在秦的所有楚國人,都沒有他重要。
但——
趙維楨得到回應,公子啟得到允諾,雙方都心滿意足,後者不好多留,倉促說了幾句話,便打道回府。
公子啟離開後,趙維楨才再次看向呂不韋。
剛剛那句允諾的話,還有另外一層意思:一旦與公子啟結盟,華陽太後就徹底失去了價值。
可以吃掉這枚沒用的棋子了。
「沒那麼容易。」趙維楨開門見山:「華陽太後到底是秦王名義上的嫡母,不好直接針鋒相對。」
呂不韋抬手,仿佛無意識般蹭了一下臉側,長袖確實剛好遮住了他的大半神情。
他平靜說道:「可從陽泉君入手。」
趙維楨:「……」
「非個人恩怨。」
即使趙維楨不說話,呂不韋也猜出了她想說什麼。他這才揚起往日溫良乖順的笑容,認真解釋:「我可沒有對陽泉君懷恨在心,隻是想著,他早晚要發難的。之前不韋選擇即刻出征,正是為了規避直接沖突,如今打贏了、封了候,有了底錢,總不能再坐以待斃,任由別人先行下手。」
話是這麼說。
但在鹹陽,誰不知道若非陽泉君,呂不韋根本沒有見到昔日華陽夫人的機會,嬴子楚也根本沒有那個資格坐到秦王的位置上?
口口聲聲道不是個人恩怨、沒有懷恨在心。
可對付楚人有千萬種方法,呂不韋偏偏直言要找陽泉君的麻煩。
恐怕在離韓回秦的路上,他就已經想好了法子,還說不記仇?
「呂相國。」趙維楨揶揄道:「一朝得勢,立刻翻臉,小人作為啊。」
呂不韋卻是全然不在乎。
他甚至故作茫然地歪了歪頭:「不韋一介賤商,本就小人。如果不是為了翻身這一刻,我忍這麼久做什麼?」
趙維楨:「…………」
能不能別她擔心什麼,就來什麼?
呂不韋還是那個呂不韋,穿著玄色深衣,頭戴簡潔玉冠。不管他私下如何行為、如何作想,但明麵上,縱然官至相國,他這身衣著裝扮仍然是顯得樸素了些。這麼看過去,就是一名風光霽月、玉樹臨風的翩翩君子。
可他從來不是個沒脾氣的商人,呂不韋隻是希望別人會這麼想。
如今拿到相印、封文信侯,這一筆豪賭的買賣有了符合期望的回報,藏在這漂亮人皮下的野獸,多少也是肆無忌憚地在白日探出頭來,露出了自己的真麵目。
「呂不韋。」趙維楨壓低聲音:「別忘了你的權力是誰給的。」
她的話語輕聲落地,寬闊精致的前院陷入沉默。
呂不韋看向趙維楨,好像是在斟酌她的語句含義。
片刻之後,他才開口回應:「總不會是楚人。」
趙維楨:「沒錯,是秦王。」
呂不韋微微一凜。
他大概明白了趙維楨的意思,低了低頭:「……我亦是在為王上掃清障礙。」
嗬。
也許呂不韋真的這麼想——他與秦王子楚,倒確實是思路相近、目的相同的君臣。同甘共苦過,說沒真感情,那是假的。
但打死趙維楨,她也不會忘記歷史上呂不韋的下場。
這人膨脹起來,那是真的無邊無際啊!她在心底腹誹。
平心而論,趙維楨真不覺得史書記載的秦始皇是一名疑心重的帝王。小嬴政心性敏銳、內斂謹慎不假,但他同樣自負自傲。
這樣的自負來自絕對的實力。
諸如李斯、趙高,哪個不是自己的算盤打的劈啪作響?可再怎麼心懷鬼胎,為始皇帝做事,也是老老實實的。嬴政有自信,也有足夠的能力把「壞人」用成一把銳利無當的尖刀,確保這把刀的刀尖對準敵人,而不是自己。
可以說是名相當懂得知人善用的大老板。
所以未來的呂不韋,實在是太猖狂了。
他威脅到了王權,卻又沒有提供與之匹配的用處,於是在始皇帝眼中沒有容下他的理由。那你就哪涼快哪呆著去吧。
趁著呂不韋現在剛剛得勢,趙維楨不介意多潑他幾盆冷水,叫他清醒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