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七十九(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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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王遺詔在此,誰敢造次?」

幽幽火光因嬴政出言而搖曳,好似是重若千鈞的話語迫使這為數不多的光芒為之低頭。

寢殿之外,一片寂靜。

趙維楨周身一震,猛然抬頭。

先王遺詔四個大字猶如撞鍾般錘進她的心頭。

她知道秦王子楚會死,並且沒多少時日,可趙維楨不論如何也沒想到,秦王子楚竟然是用最後一口氣硬撐著寫下最後的詔書。

寢殿之外一片漆黑夜色,寢殿之內卻仿佛比夜更黑。

最先回過神來的是華陽太後。

自知豪賭失敗的華陽太後闔了闔眼,而後她拎起衣袂,不待任何人準許,直接朝著寢殿邁開步子。

嬴政當即大喝:「你站住!」

華陽太後淩厲回頭:「我是秦王的母親,我去看看我的兒子,你憑什麼攔我?」

十餘歲的少年,麵對既是長輩、又是政敵的太後,卻是寸步不讓。

他左跨一步,擋在寢殿正門之前:「不宣詔書,誰也不得踏入寢宮。」

華陽太後憤怒不已:「太子政,我疑你與呂不韋合謀害死生父,好謀權篡位!」

嬴政捏緊手中的詔書。

他冷冷盯著麵前與之相對的老人,強壓下月匈口怒火。

要冷靜。嬴政對自己說。

父王臨終前,死死抓著嬴政的手,要他向父王允諾:這封詔書必須在群臣麵前宣讀,若是太後發難,嬴政不可後退半步。如若退後,便是愧對秦國數代先王,對不起寵愛、信任他的先昭王,也對不起父王本人。

其實不用父王說,嬴政也明白。

今夜,他但凡後退一步,便是王室向楚臣後退百步。

所以嬴政隻是揚起嘴角,少年人鮮少會流露情緒的麵孔,浮現出冰冷冷的笑意。他的鳳眸橫了過來:「是我篡位,還是你逼宮?」

「你——」

「我看誰敢再前行一步!」嬴政厲聲道。

他的話語落地,蒙武將軍立刻起身拔劍。

他的劍幾乎為一聲嘹亮的號角。帶來的兵卒整齊劃一地利刃出鞘,攔住了通往寢宮的去路。

而後,寢殿中逗留的其他人才走了出來。

呂不韋緩緩步出殿門,火光之下,拉長的陰影遮住了他的雙目,隻看清雋麵孔,還能稱得上一句平靜。

一國之相站定後,朝著寢殿內深深行禮,趙姬才走了出來。

趙姬一雙眼哭得通紅,月匈口止不住起伏,顯然是處在極大的悲痛之中。

可她到底是繃住了作為秦國王後的尊嚴。趙姬壓抑著哭腔與哽咽,揚聲開口:「國君……薨了!」

剎那間,殿外官宦、兵卒,紛紛跪了一地。

「蒙毅。」

嬴政看向台階之下的蒙毅開口:「你去通知群臣這事,先王有命,遺詔必須在朝臣麵前朗讀。」

蒙毅立刻起身:「是。」

華陽太後卻是仍然在做最後的掙紮:「慢著!」

她死死盯著嬴政手中的帛書:「誰知道你手中的遺詔是不是真的?」

蒙毅抬頭看向嬴政,後者側了側頭,蒙毅當即領命,不顧華陽太後的言語,低著頭退下去。

待到蒙毅點了幾個兵卒離開,嬴政才蹙眉再次看向華陽太後。

「帛書為先王筆跡,亦蓋有秦王印。」他陳述道:「待宣讀結束,我可將遺詔公開,以證真跡。」

「我等趕來之前,寢殿之內隻有你與呂不韋夫婦。」華陽太後咄咄逼人:「縱有秦王印,就一定是國君親自蓋的嗎?」

「大膽!」

嬴政直接抬手,指向華陽太後:「太後,你越距了。」

華陽太後大為震撼,她瞪著眼睛,仿佛不敢相信嬴政有這樣的膽量出言斥責她:「你一個小輩,敢如此同我講話?」

「有何不可?」嬴政又是冷笑出聲。

「父王清醒之後,第一句話便是要人請相國、太傅到來。二人深夜匆忙入宮,連半個護衛都沒帶。國君信任臣子,臣子同樣信任國君,因而父王才將最後的事情交代給他們。」

少年人銳氣風發,可不管華陽太後如何作想,他當著一乾臣工兵卒,絲毫不給當朝太後留情麵。

「至於你華陽太後,未經宣召、帶兵闖入,乃不敬先王;太傅手持誡劍相攔還不停下,竟然要與之刀戈相向,乃不敬先昭王。」嬴政朗聲道:「我乃秦國王室嫡子,先王親定秦國太子,太後不尊秦王歷代先祖,我出麵勸阻斥責,那你是楚臣的榮幸!」

說完他壓根不給華陽太後反應的時間,轉頭看向蒙武。

「將軍。」

麵對及時趕到的蒙武將軍,少年嬴政緊繃的神情才稍稍放緩:「請你派人去把羋夫人帶過來,並駐兵看守公子成蟜的屋子。」

「太子政!」

華陽太後難以置信地抬頭:「成蟜是你弟弟,他自幼敬重你、追隨你,你竟然冷血到要害他?!」

嬴政勾了勾嘴角。

搖曳的火光放大了他眼中的冷意,嬴政出言譏道:「太後誤會了,派兵把守,是為保護,免得你楚人趁亂擄走我的幼弟,後以秦國王室血脈相要挾。」

蒙武聞言一凜。

他聽到蒙毅說明情況,一路狂奔趕來,滿腦子都是攔住太後。

直至嬴政提醒,蒙武將軍才意識到鹹陽宮中還住著羋夫人。她不在場,證明宮中仍有其他楚人在。

盡管他以派兵把守住宮門,但趁亂行動,仍然有帶走成蟜公子的可能。

太子言及「要挾」,很有可能是他一個疏忽,放任楚人帶走年僅七歲的成蟜公子、離開鹹陽。

甚至是日後楚人都可能會支持他為「秦王」,領兵造反。

思及此處,蒙毅隻覺得冷汗濕透了甲胄內的衣衫。

他當即行禮:「是。」而後揮了揮手,派人去看守嬴成蟜。

華陽太後頓時麵如死灰。

眼下木已成舟,她有通天的能耐,也不可能在諸多兵卒的警惕下翻轉局勢。

「未曾料到。」華陽太後哂笑出聲,既像是在自嘲,又像是在攻擊:「邯鄲來的,竟然是隻狼崽子。」

嬴政無動於衷地看向太後。

「我與你交談,是念及你為先孝文王發妻。」他冷淡道:「勸太後慎言,你做出逼宮之事,理應當殺。」

「你敢殺我?」

華陽太後嘲笑道:「你付得起這個代價嗎!」

嬴政當然明白她的意思。

維楨夫人早在他還不識秦國文字時就在反復念及其中關鍵。

秦、楚素來有聯姻歷史,連綿數代,已百餘年。縱然兩國之間紛爭不斷,但聯盟尚在,大體算是保持著不鬆不緊的聯係。

縱然華陽太後逼宮為大罪,可她的背後仍然有一個楚國。

隻是在這個時候,嬴政不能退縮。

因此,少年人毫不猶豫。

夜色之下,他徑直轉身,抽出身畔兵卒的佩劍!

冰冷冷的劍身折射著火把的光芒,嬴政一手持遺詔,一手持劍,劍尖直指華陽太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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