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他的故事（中）（1 / 2）
正式開學的前一天晚上我失眠了, 這好像也是我人生第一次失眠。
那個時候我意識到，原來在之前的十幾年人生裡，我都沒有遇到值得自己輾轉反側的事情, 或者說，那是我第一次有隻屬於自己的期待。
到了班上, 我裝作從來沒有見過她, 沒有聽說過她。
就像新認識的同學那樣，雖然她自我介紹的時候, 我的眼睛一直粘在她身上沒有離開過。
我覺得自己有點戲多, 其實她根本沒有注意我。
軍訓的時候，我沒想暈倒。
但當我清醒過來的時候, 人已經在醫務室了。
而且, 她也跟我一起來了醫務室！
同學說是我暈倒了的時候, 砸到了她身上, 然後兩個人一起被送了過來。
得知這件事的時候, 我整個人都呆住了, 表麵上看, 我沒什麼表情, 但實際上，整個人已經掉進了冰窟。
她現在肯定記住我了, 記住我是一個體質特差的書呆子。
把我們兩個的事情處理完, 其他的同學就接著回去軍訓了，整個醫務室裡隻剩下我們兩個人。
沒想到，我和她第一次單獨共處一室竟然是在這樣的情況下。
這跟我的想象, 差了十萬八千裡。
這是個說話的好機會。
但我寧願不要這個機會。
之後她主動找我說話。
問我之前考試的事情，問我是不是能考到滿分。
我花了幾秒鍾的時間去想該說些什麼，我猜她大概是因為不適應沒開學就考試這種節奏才來問我的, 她不像我們，沒有上過那麼多補習班，沒有初中就在節奏很緊張的班級裡學習，剛開始，應該是會有些跟不上。
我覺得自己要幫助她排解她，讓她心裡好受一點，但又怕她覺得我好為人師。
還是像個普通同學那樣說話好了，不會太關心，但也不會太冷漠。
不過短短幾秒鍾的時間，我竟然想了這麼多。
連我自己都驚訝。
軍訓結束之後，我們正式開始上課，我們還是沒有什麼交集。
我隻能，默默在她身後，注視著她的背影。
找各種機會，有意或無意地望向她的方向，在上課或者下課的時候。
我非常關注她的成績，甚至超過我自己。
毫不意外，她的成績，不算好，在我們這個班，可以說是非常差勁，幾乎每天，我都能看到她被叫進老師辦公室，有幾次回到教室紅了眼眶差點掉淚，又硬生生忍了回去。
我是很想為她做點什麼的，可我不知道怎麼辦，我們的座位之間隔了好幾個人，倒是韓遲和張彧坐在她身邊。
我看到她經常問韓遲問題，也每次都能得到解答。
韓遲人不錯，應該能幫她不少忙。
我有點羨慕。
在教室裡，班主任隨時出現，我爸媽也是，上了高中，他們恨不得知道我每一秒鍾的行蹤和思想，如果我離開座位的次數多了，都會引起老師的注意。
林晨，你沒事乾嘛總是跑來跑去的？
當然，老師並沒有因為我多離開了幾趟座位就找我談話，但我還是覺得，他們對我的關注比以前多了不少。
後來我想明白了，其實老師和家長並沒有改變什麼。
一切隻是因為，我問心有愧。
我做過那樣一個夢，在天台上，沒有人知道的地方，我們倆坐在一起，她靠在我身上，聽我講題，就像青春電影一樣。
但我知道，那些青春偶像劇裡的劇情，不會發生在我身上。
期中考試之後，我路過辦公室，聽到班主任在勸她讀文科。
在那一刻，我突然就邁不動步子，那種感覺，就好像之前期待了很久的戲劇剛剛在我麵前開幕，就戛然而止。
不過幸好，她沒有答應，換句話說，她十分堅定，一定要讀理科。
我仍然有機會，唱我自己的獨角戲，和她在一個舞台上。
軍訓之後，我每天晚上都會去跑步，為的就是增強體質，那種在太陽底下曬一下就暈倒的事，可千萬不要在發生在我身上了。
練了兩個多月，有了點自信，於是我便報名參加了運動會的八百米跑，想著，這次估計能進個復賽。
結果不僅沒有成功進入復賽，還又一次在康喬麵前出醜了，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船遲更遇打頭風」。
但是我會繼續夜跑的，我總覺得，康喬問我的那些話，不僅是在問我，更是在問她自己。
如果我能給她肯定的答復，一直堅持下去，估計也能鼓勵她，給她信心吧。
在那之後，我努力地想接近她，甚至想了很多看起來很傻的辦法。
比如參加新年晚會的節目《對麵的女孩看過來》。
我在偶然之間發現韓遲和張彧他們在排練這個節目的，幾乎是下意識的，我問他們，能不能讓我加入。
為什麼呢？
因為「寂寞男孩情竇初開，需要你給我一點愛」。
我覺得這就像一個，拙劣的表白。
她一定能看到，雖然，她並不會知道。
在做出這個舉動之後，我自己都有些驚訝。
以前的我，大概是怎麼樣也邁不出這一步的；以至於韓遲和張彧震驚到要把我當作神秘嘉賓。
對麵的女孩看過來，看過來。
在我心中，對麵的女孩，永遠隻有一個。
那天晚上的表演，出了意外，她在即將要結束的時候，滑倒了。
我下意識沖上去扶她，那是我們第一次，這麼近距離地接觸，她緊緊地抓著我，甚至滑倒了第二次，和我一起。
康喬似乎在嗅我身上的味道。
我低頭，正好對上她抬頭看向我的目光，雖然隻有一秒鍾。
我能看到她疑惑的眼神，又把頭湊近，嗅了嗅我身上的味道。
那個時刻，我心裡突然生出幾分害怕，我害怕再這麼待一會，我就會做出什麼過分的舉動。
扶她站起來之後，我就匆匆回到了座位上。
拉開外套，聞自己身上的味道，也是為了遮住我微紅的臉。
還好，我身上並沒有什麼奇怪的味道，隻有沐浴乳和衣物柔順劑的味道。
我想，那是清爽而好聞的味道。
之後就是期末考試。
真是奇怪的感覺，現在一到考試，我就很緊張，不是因為自己，而是因為過分在意她的成績。
她沒有進步，我便也失望傷心，甚至揪心起來。
我看著她落寞的背景，從教室，一直到學校門口。
她抬頭，深深凝望著市一中的大門，臉上是落寞而失望的表情。
我能看到她的苦笑。
我想安慰她，鼓勵她，想告訴她，回頭看看，我一直都在。
但我說不出口，我沒有說出口的理由。
寒假的時候，張彧告訴我，康喬報了超越班。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我於是又邁出了人生的第一步，去教輔機構當了學生助教。
想幫助她，或者，隻是看著她。
現在想來，我這個人，實在膽怯，喜歡隻敢深埋心底，害怕她知道。
有太多的話，隻能訴諸筆端。
我爸媽不同意我額外花時間去機構當學生助教，我用要和老師討論競賽題的理由說服了他們。
那是我第一次成功為自己爭取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