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王者情義(1 / 2)
仙海有百妖陵的耳目,送消息不難,洛寧提筆以柳梢的名義擬了封書信,大略內容是約鷹如會麵「商談要事」,增進兩界友誼,洛寧寫得甚是委婉順耳,足有滿滿的一大篇,柳梢看得不高興,直接把那些「務必賞光」之類的話去掉,這才讓人謄寫了遍交給妖兵。
柳梢原以為鷹如不會來,誰知鷹如居然答應赴約了。
會麵地點在一座山頂,恰逢暖流來襲,烈日炎炎,風又燥熱,竟如六月酷暑天,柳梢擁有魔體也渾身冒汗,她生怕洛寧熱出病,讓冰魔弄了幾塊冰,誰知兩人坐在冰上仍感受不到涼意,可見這道暖流非同尋常。
兩人頂著暑熱等待,約定的時間都過了快半個時辰,還是不見鷹如的影子。
柳梢心煩,恨得差點掀桌子:「還真被你料中了。」
洛寧擦擦汗水:「別急,我們可以看風景啊。」
「有什麼風景,熱得要死,她就是故意拿架子氣我們!」
「既然知道,我們何必讓她如願?」
柳梢哼了聲:「我也沒氣,我就是討厭這些花樣,誰耐煩陪她!」
當權者講的就是自抬身份打壓對方氣勢,故弄玄虛等等,這類事盧笙也乾得很順手,柳梢卻不是玩弄權術的料,所以隻覺得厭煩。
柳梢定了定神:「難怪你讓阿浮君……」
「時辰到了,阿浮君必是守時的。」洛寧站起身來。
柳梢立刻住口。
周圍空氣隱隱波動,顯出一道人影。阿浮君浮空而立,微微皺眉。他以水元凝集水汽支撐行動,顯然這種乾燥酷熱環境對他是有影響的。
想起洛寧的囑咐,柳梢連忙站起身打招呼,皮笑肉不笑:「阿浮君果然守信。」
阿浮君瞟洛寧一眼,又看她。
任誰都能看出洛寧狀態很差,柳梢最近已經替她找了很多固魂的藥,情況略有好轉。實在是不該把她扯進這些事,柳梢心裡也後悔得很,無言以對。
好在阿浮君並未打算追究:「你的要求,我已作過答復。」
見他真的漠不關心,柳梢又開始替洛寧難受,隻好跟著說正事:「你是說,妖闕不參與外界事。」
「不錯。」
「那寄水族呢?」
阿浮君直接看洛寧:「說吧。」
顯然他已知道這場會麵的真正策劃者。洛寧莞爾:「妖闕不參與外界事,也沒有多餘的兵力參與,但寄水族呢?」寄水族戰力有限,本就對妖闕影響不大,完全可以調用,妖歌的輔戰作用始終不可小瞧。
「我需要理由。」
「理由?」
「一個讓寄水族冒險的理由,」阿浮君略揚眉,「傾盡全力,魔宮此番所謀必然危險,我不允許族民以性命為他人作嫁。」
「阿浮君何必故作姿態,」洛寧道,「你早已清楚我師姐是怎樣的人,會考慮冒險,說明你已經信她了,因為你的哥哥。」
阿浮君重復:「故作姿態?」
洛寧直言:「你想借機探知魔宮和仙門的目的,甚至考慮坐收漁利,太貪心,別忘了,凡事太過,必有代價,貪心的人往往到最後都一無所有,這隻是一場合作,我師姐也有條件。」她輕輕碰柳梢的手臂。
柳梢會意,立即道:「沒錯,我會在這次行動裡完成我對寄水族的承諾,條件就是,你不能覬覦我的目的。」
阿浮君道:「我覬覦,你待如何?」
「你不敢,你信她,」洛寧停了停,「不過我觀阿浮君非尋常王者,的確很難讓人放心。」
非尋常王者,是說他可能出爾反爾不擇手段。洛寧當然不是有心諷刺,可柳梢經常乾這種事,自行理解後差點笑起來,配合地道:「我要你立妖誓。」
眸中寒光乍現,阿浮君平靜地道:「尚未見到好處,反要先立誓,看來你們認為我很寬容。」
洛寧道:「再大的利益也重不過族人的未來,阿浮君已經退讓,何不再退一步?」
「口頭承諾不及實際利益,何況她立過魔誓,我並不擔心她毀諾,」阿浮君道,「你拿什麼要挾我?」
洛寧道:「你也看出來了,魔宮這次行動很危險,毀諾,我師姐頂多失去性命,你損失的卻是整個寄水族,別忘了,你要守護他們,不是親手斷送他們唯一的機會,後果你承受不起。既然信了,不如賭到底,一個無關緊要的妖誓,放棄原本就不屬於自己的東西而已,阿浮君無須太在意。」
阿浮君道:「天真。」
洛寧道:「故作姿態。」
四目相對,少女微微仰起蒼白的臉,望著半空的他。
比起妖君不形於色的氣勢,少女的沉穩未免顯得稚嫩,微微抿起的唇,眼中刻意的淩厲之色……縱然是故作強悍的堅定,也是許多老將不能及,依稀已有乃兄風範。
阿浮君道:「我需要考慮。」
洛寧立即道:「簡單的事情,何須考慮!」
「魔宮行動也可以出意外。」
「你敢嗎?」
許久。
阿浮君緩緩抬起左手,並食指中指:「我發誓。」
「如果,妙音族得以解脫,」他用那清冷的聲音,極為緩慢地述說誓言,眼睛卻緊盯著對麵的少女,微微眯起,「我願舉一族之力,助魔宮成此事,絕不背信。」
柳梢實在是不懂這種談判的把戲,在旁邊聽得懨懨欲睡,哪知他真的肯發誓,柳梢立時清醒過來,張著嘴發呆。
誓畢,一縷微光自天外而來,印入阿浮君眉心,六界碑賜下的誓咒,從此與體內妖脈並生。
阿浮君仍然保持著發誓的姿勢,看著洛寧,眸中光芒攝人。
洛寧反而促狹地一笑,極為正式地朝他作了個禮:「阿浮君月匈襟,洛寧敬服。」
手握拳放下,阿浮君遲遲未回應。
他大概也沒想到,洛寧會跟他作對。柳梢眨眨眼,忍笑忍得辛苦。
洛寧捧起茶壺送到柳梢麵前,提醒:「師姐,阿浮君遠道而來,我們卻讓他白站了半日,未免有失待客之道。」
柳梢這才想起自己的任務,掩飾性地咳嗽了聲,連忙接過來斟了兩杯茶:「說的對,都怪我太失禮,現在魔宮和寄水族是朋友,阿浮君請喝茶。」
「不必了,」沒占到便宜,阿浮君居然也沒生氣,「事情已畢,我該回去了。」
柳梢忙道:「且慢!」
「嗯?」阿浮君回身。
洛寧端起茶杯上前道:「我年輕無知,適才多有冒犯,願奉上清茶一杯,望阿浮君海涵。」
阿浮君不接。
洛寧解釋:「這是我早起特意烹製的天山雪參根茶。」
「放心,茶裡絕對沒別的東西。」柳梢在旁邊幸災樂禍地諷刺。
阿浮君道:「我不擅品茶。」
洛寧道:「阿浮君不肯賞臉,莫不是惱了我?」
阿浮君看了半晌,伸手去接,尚未觸及茶杯,他突然臉一沉,身形融入空中不見。
「師姐,留住他!」洛寧急叫。
「阿浮君何必急著走?」柳梢早有準備,屈指飽提魔力,強行擴出一片結界。
魔尊之能,天妖亦忌諱,阿浮君立即顯形,一次脫身不成,他便不再動作,負手站在半空中,冷淡地看著遠處。
「是你!」沙啞的尖叫。
鷹翼帶起疾風,熱浪滾滾撲麵。洛寧與柳梢卻同時鬆了口氣,相視而笑。計劃險些失誤,兩人著實捏了把汗。
雪鷹落地,化為美麗陰魅的女子,隻是神色有些猙獰。
「你為什麼能離開水!你怎麼離開水的!」她幾乎是瘋狂地撲向阿浮君,厲聲道,「你晉升了!你怎麼可以晉升?」
生怕阿浮君動殺機,柳梢連忙上去將她攔開,人是自己約來的,絕對不能在這裡出事,惹上百妖陵會很麻煩。
「訶那呢?為什麼是你!訶那在哪裡!」不顧修為差距,不顧敵對立場,鷹如像是完全失去了理智,再次朝阿浮君撲過去,「你怎麼會晉升的!他在哪裡?」
柳梢見情況不對,一掌將她震落在地:「你別瘋了!」
沉寂。
雪白發絲淩亂,黑色鷹羽歪斜。鷹如伏在地上,情緒倒是慢慢地平靜了,她重新抬起臉看著阿浮君:「不對,訶那才是白衣,你隻是僥幸晉升而已,妄想動搖我的心誌,你們騙不過我。」
洛寧低聲嘆息,開口:「如今隻有白衣,並無訶那。」
柳梢眼睛一紅,恨恨地盯著鷹如:「要不是你逼他回寄水族,他也不會這樣,你做這副樣子給誰看!」
目光來回在兩人身上巡視,大約是在確定真偽。許久,鷹如淡淡地問:「他死了?」
柳梢別過臉不答。
「果然如我所料,」鷹如非但沒有發怒,言語神態反而從容起來,隻是這種從容,令人莫名地感到危險,她整理衣裳站起身,「這個種族承受詛咒,怎麼可能離開水,又怎麼會隻出一個白衣?看來的確是有代價,被自己的族民放棄,是他的失敗。」
她轉向阿浮君:「他不如你狠,哼,身為妖君卻心軟,荒謬。」
柳梢聽不得別人指責訶那:「是你自己心狠,說喜歡訶那,得不到就要他死,你的喜歡算什麼?」
「害死他的不是我,是你,你們,」鷹如沖阿浮君冷笑,「你明知道自己更適合那個位置,卻故作好心把他推上去,所以他才落得今日下場,還有——」她又伸手指柳梢,「還有你!若不是因為你,他怎會放棄妖闕,害得寄水族如喪家之犬?為情所惑,簡直糊塗至極!」
「不錯,我的確後悔過,若當初我為白衣,必能帶給妖界千年輝煌,寄水族將因白衣而榮耀,」阿浮君終於開口,平靜地道,「但如今,他的一時糊塗,或許能讓寄水族從此不必再需要白衣,我願意等待結果,再改變評價。」
柳梢忍淚點頭:「他會做到的!鷹如,你根本不懂訶那,他不是你想的那樣!」
怒色一閃而逝,鷹如道:「我不懂?你害死他,有什麼資格說我不懂!寄水族是好是壞,他都已經不在了,不在了!寄水族再榮耀又有什麼用?他回不來了!你若喜歡他,就隻會讓他活著,不是為了魔宮放他回去送死!你比得上我?我要他活著,看到他,別的與我何乾!」
柳梢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