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話 暖冬(1 / 2)
一入冬,小啞巴就扮上了。腿上是鵲兒繡了精致小狗的兔絨護膝,頭上是喜兒親手做的風毛暖帽。身上暖絨滿襟的又是襖又是褂,外麵再罩一件紅梅色的緞麵絨裡大氅,真是裹得嚴嚴實實,一點風也不透。
此時正在院子裡的雪地上追著花卷跑,那花卷如今長得油光水滑,黃燦燦的一大隻,絲毫不見當初奄奄一息灰頭土臉的模樣。它嘴裡叼了一個藤球,和小主人搶球玩。
原本是能追上的,但小啞巴冬日這一身穿得厚實,跑起來也笨重,沒幾圈就氣喘籲籲地撐腿站在雪地裡。
竹昀正從外麵回來,遠遠就瞧見院裡一個大紅氅衣的身影,落在皎白的雪裡如梅花一般,也算冬日一景。直到瞧見小啞巴連人帶狗一跤撲倒在雪堆裡,才覺出來——
這朵梅花笨笨的……
又想鵲兒也不知哪兒去了,由著他在雪地裡瘋。
小啞巴搶過球從雪裡爬起來,不顧摔跤,還哈哈地以為得了球傻笑。果然鵲兒聽見動靜就從屋裡出來,手裡還拿著撥炭用的火鉗子,叉著月要就把鉗朝雪地裡樂得正歡的人一指。
「傅新,你又滾雪了是不是!」
說是問話,聽著分明就是肯定了。
鵲兒站在廊下生氣,她不過回屋裡添了會兒炭的功夫,傅新就帶著狗躥到雪地裡去了。她因姐姐病了家去養病兩日,少爺院裡大丫頭就剩了她一個,所以凡事要多顧些。
偏偏近來傅新被少爺慣得越發沒體統,小丫頭都不敢管他,傅新也漸漸地不怕她了。
小啞巴聽見鵲兒罵,轉了轉清亮亮的眼珠子,搖搖頭往後退,想說沒有。
「既沒有,你頭上身上的那些是什麼?」鵲兒看他還賴,要下去揪他回來。知道他腿上有舊傷,是最畏寒畏冷的,怕那些雪不小心撲到衣裳裡貼身化了,院裡再病一個可怎麼好。
小啞巴膽大包天地沖鵲兒笑嘻嘻地搖了搖頭,招呼上花卷就要往園子裡跑。
「傅新,你……」鵲兒還著急要抓他回來換衣裳。
就有人伸手,替他抓了這個小壞蛋。
竹昀把他後領一揪,輕輕鬆鬆就把人提到身邊。他看了一路的那朵笨笨的小梅花,此時此刻落到了他的手裡,心虛地看了自己一眼,又偷偷地伸手去抱他。
「傅新想你了。」
聽著軟軟的心言,竹昀就半點也生不起氣來。
彎月要替他撣去了身上的雪,牽著他被雪渥得涼涼的手進屋。
鵲兒瞧見傅新被少爺牽著,眉開眼笑的進來,又好氣又無奈。少不得拿著兩人的氅衣讓小丫頭烘去了,自己奉了茶,就退出外間。
小啞巴脫了氅露出底下的銀鼠褂子,被滿屋足足的暖炭烤了會兒,覺出暖來又脫了褂,隻留一件團花繡小兔的冬襖,一瞧就知道那幾隻雪白的小兔是兩個丫頭繡的。
竹昀坐在熏籠邊暖手,他從前在山中做竹子的時候也經雪雨風霜,倒和如今以人身去親自感知不同。身上更冷,可周遭的一切也更真切了。
譬如此刻,傅新的手也在他對麵烘著。那手並不如瞧著那樣白皙細滑,還有些薄薄的細繭,是從前做粗活時留下的。
竹昀看清他手背上一道劃痕,拉過來一看,沒破皮,泛著淡淡的紅。應該是剛才摔雪地裡,被樹枝子或是石頭劃的。
小啞巴乖乖給他拉著手,既牽了手,就免不了又得寸進尺起來。烤暖的身子一點點挨上,最後整個擠到了竹昀懷裡。扌莫到對方月要上還係著自己送的玉墜子,心裡越發高興。
竹昀哪裡看不出他那點兒小心思,伸手在那張隻有看著時乖巧的臉上捏一把。批評他道:「才斷了藥浴,又想泡了是不是?」
小啞巴的風濕見好,已經不泡那藥湯了,藥也不必再喝。自以為身體強健,更肆無忌憚了。
一提起藥,小啞巴就直搖頭。他的舌頭才從那苦兮兮的藥汁子裡解脫幾天,可不想再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