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新鄰居(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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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耀宗扭頭走人:「我去拉桌子擺板凳。」

杜春分扯了扯嘴角, 滿眼笑意。

雞腿肉好認,一會就挑出來。感覺太少,杜春分又挑幾塊雞肝和木耳。

「娘, 甜兒回來啦。」

心無旁騖的杜春分的手一抖,嚇得鍋鏟險些掉地上,「要不要娘迎迎你?」

外麵安靜下來。

突然傳來一聲輕笑。

杜春分端著盆轉身出去, 邵耀宗端著盆進來,不是盛菜盆, 是洗臉盆。

「我倒點熱水給她們洗手。」

杜春分停下, 「甜兒, 你送雞肉,你薑玲姨咋說?」

「不要,不要,留你們吃。」甜兒說著話還學薑玲擺手搖頭。

薑玲正跟蔡營長聊, 是不是應該給幾個孩子做點好吃的。聞言兩口子同時閉嘴, 聽到杜春分又問:「你咋說的?」

小美接道:「我們家有這麼大一鍋。」伸出小手畫個大大的圓。

杜春分看甜兒:「然後呢?」

「她不要,我就放桌上啦。」甜兒轉向平平和安安。

兩個小孩伸出手, 同時回答:「放桌上。」

杜春分明白, 這倆孩子指的是剪刀和篦子。

「她沒追你們?」

甜兒:「我說, 不許追!再追不跟你玩兒。」

一牆之隔,薑玲和蔡副營長哭笑不得。

杜春分:「說的對。去洗手。」

邵耀宗伺候好四個孩子, 端著餅過去。

杜春分側目。

邵耀宗:「我怕她們想吃。」問四個孩子, 「要不要餅?你娘剛做的。」

甜兒和小美果斷搖頭, 攥著筷子扒拉肉。

平平和安安猶豫不決,是不要呢?還是不吃呢?

杜春分見倆孩子一臉為難,奪走餅筐,「又不是小孩子, 想吃自己會拿。吃菜!」

邵耀宗想了想,她說的有道理。

這裡是平平和安安的家,在家就不能跟客人似的,乾什麼都要他招呼。

「那,吃菜。」邵耀宗拿起筷子,左手空空,別扭的難受,起身拿塊玉米麵餅子。

杜春分不禁轉向他。

邵耀宗想也沒想把餅遞過去。

杜春分愣了愣,「給,給我的?」

「不吃?那——我放回去。」邵耀宗說著又起來。

杜春分拿過去放菜上,「先吃菜。菜不夠吃再吃餅。」

邵耀宗習慣兩口餅一口菜,不碰餅心慌。雖然暫時吃不上,看著心裡也踏實,「那你挑肉吃。」

「吃不多了不消化。」杜春分道。

邵耀宗不禁看她,這年月你還能吃多?

杜春分:「想啥呢?我是吃多過幾次,可不是偷偷開小灶。」

「那就是上山打獵下河扌莫魚?」

杜春分點頭:「你讓我——」

「我不讓,你就不去了?」邵耀宗看一眼麵前的兩盆菜。

杜春分想了想,問:「那要是我——」

「不行!」邵耀宗一見她變臉,趕緊解釋,「偶爾一次行。你要是天天去,天天燉一鍋雞肉,不說陳月娥,薑玲心裡也不舒服。」

杜春分代入薑玲想想,隔壁雞魚肉蛋,她天天白菜豆腐,「那就不上山。」

改下河嗎?

邵耀宗看她一下,下河也好,水流急,沒人幫她拉網,不一定抓到魚。

碰巧抓到,魚有大有小,小的也沒人羨慕。陳月娥那樣的人還得擠兌她沒吃過東西,什麼魚都往家弄。再說,副食廠的雞貴魚便宜,她弄到大魚,人家也會說她不嫌麻煩,幾毛錢的事還下河。

翌日,邵耀宗的假期最後一天。他在家杜春分可不敢搗鼓漁網。否則又得跟師父一樣念叨她。

大老爺們,也不知道咋那麼多話。

早上煮一鍋小米粥,熱幾個玉米餅。

一家人喝粥就餅吃七分飽,邵耀宗去挑水。

薑玲見大門敞開著,不由地人過來,看到杜春分麵前的盆,盆裡的衣服,心底詫異,原來讓邵營長洗衣服隻是嘴上說說。

「嫂子。」

母女五人,十隻眼睛齊刷刷轉向大門。

薑玲停下來,試探著問:「我,來的不是時候?」

「不——不是,沒有不是時候。」

杜春分沒料到她昨天上午下午過來,今天又來,可真不見外啊。

「甜兒,板凳!」

「不用了。」薑玲剛吃過飯,坐了一早上,醫生說快生了,不能整天坐著,「邵營長去部隊了?」不禁朝屋裡看。

杜春分:「挑水去了。你來的不巧,我得去副食廠。」

「買菜嗎?」

國家不富裕,她在飯店的時候補貼時有時無,部隊啥情況她也不知道,米麵油都得省著點吃。可天天清湯寡水也不行。

杜春分琢磨琢磨,道:「買魚。」

「買魚?」一見杜春分看她,薑玲下意識解釋:「我,我的意思——」

杜春分:「不用解釋。我算過,青菜要錢,魚也要錢。吃青菜沒營養,炒菜放再少的油也得放油。買魚省得放油,酸白菜還比青菜便宜。」

甜兒不禁說:「魚湯好喝,我喜歡吃魚。」

「我也喜歡吃魚。」小美抿抿嘴唇,「娘,啥時候買魚啊?」

蹲在杜春分對麵的平平和安安抬起頭來。

薑玲趁機算一筆賬,越算越覺得買魚合算,「嫂子,我能跟你一起去嗎?」

「副食廠又不是我家的。」

薑玲昨天很不習慣杜春分直來直去的話,聽了一天知道她沒別的意思,不禁笑了,「那等我一下,我鎖門。」

「不急。不用乾農活,咱們半天就這點事。」杜春分話音落下,邵耀宗挑水回來,「衣服泡一會兒再洗。」

薑玲眼底閃過一絲意外,原來隻是泡衣服。洗衣服的還是邵營長。

邵耀宗:「那我先澆菜。」

「別澆太多,菜籽扒在裡麵出不來。」

「我知道。」

「你種過菜?」城鄉結合部也能種地嗎。

薑玲笑道:「嫂子,咱們部隊除了米麵油煤外麵定期送,像豬肉、魚肉、還有一些菜,都是自給自足。」

杜春分轉向邵耀宗。

薑玲:「老蔡說,東邊很大很大一片地,有養豬場和菜地。」

邵耀宗接著說:「以前一個團,蓋的養豬場和整的菜地小不夠吃,我們過來又蓋幾個。副食廠賣的豬肉是我們自己養的。」

「難怪過了早市還在賣。殺晚了?」杜春分問。

邵耀宗:「我不清楚。得問炊事班。」

「嫂子,老蔡說不一定。部隊覺得該殺幾頭豬給官兵補補身體,副食廠就有。部隊不殺,咱有票也沒地兒買。」

杜春分打量邵耀宗,「你們邊防兵不應該比其他部隊待遇好?」

「工資高。」邵耀宗道。

杜春分不禁瞪眼:「那有啥用。」

薑玲又想笑:「現在比早兩年好多了。老蔡說以前養的豬隻能留一兩頭逢年過節打打牙祭,其他的不是送給別的部隊,就是給科研單位。」

「平時咋辦?」

薑玲:「當然是——」

「該去買菜了。」邵耀宗慌忙打斷她的話。

薑玲不禁看杜春分。

杜春分冷笑,邊擦手邊看邵耀宗:「不讓薑玲說我就不知道?上山打獵!」

邵耀宗的臉色微變,三分尷尬,三分心虛,四分擔憂,欲言又止地看著杜春分,希望她給他留點麵子。

堂前教女,枕邊教夫。

這麼淺顯的道理杜春分能不懂嗎。

可杜春分一想到邵耀宗跟她胡扯——部隊不許打獵,就來氣,瞪他一眼才回屋拿錢。

她一走,邵耀宗就忍不住沖薑玲搖頭。

薑玲小聲問:「不能讓嫂子知道?」

「娘,薑姨說,不可以讓嫂子知道。」甜兒朝屋裡大喊。

薑玲和邵耀宗麵麵相覷。

杜春分出來,甜兒甜甜地笑笑,快誇誇我吧。

「學話精!」杜春分瞥一眼閨女,「這事還用你說?娘早就知道。也就你爹,以為我鄉下來的啥也不懂。」

邵耀宗尷尬。

薑玲期期艾艾地說:「嫂子,我,我……」

「沒怪你。」杜春分看向邵耀宗,「以為我貪得無厭?邵耀宗,這樣你就小瞧我杜春分了。我也懂抓魚抓大放小。春天不打母,秋天不打公。」

邵耀宗非常意外,他不許杜春分打獵,就是怕她亂打一通。

「是我小人之心。」

勇於承認錯誤,杜春分的氣就消了,大手一揮,「甜兒,小美,平平,安安,跟娘買魚去。」

薑玲不禁看邵耀宗,這就好了。

邵耀宗輕微點一下頭,她說話直,氣來的快去的也快。

「嫂子,除了魚還買啥?」薑玲鎖上門,跟上她就忍不住問。

杜春分看一眼跑到前麵的倆閨女,「等等平平和安安。」這才對薑玲說,「雞蛋要票不?」

薑玲想想:「雞蛋限購。聽說人家城裡有副食本。咱們這邊不規範,暫時沒有。但買多少都會記下來。份額用完這個月就不能再買。」

「雞也是部隊養的?」

「可能是吧。路那麼顛,從城裡拉回來還不得顛的稀巴爛。」

「他們這些當兵的,也不容易啊。」杜春分不禁感慨。

薑玲感慨:「是呀。自給自足,經常執勤,年齡到了沒升上去就得轉業回家。」

「這幾年需要人能寬鬆點。」

薑玲不禁轉向她,邵營長說的嗎。

杜春分沉吟片刻,決定把她的猜測說出來。薑玲佩服她,以後「追隨」她,陳月娥再惹她,她揍陳月娥也有人幫她證明,錯不在她,先撩者賤。

「南邊打仗,常凱申的飛機三天兩頭來,咱又跟蘇聯老大哥鬧掰了,北邊邊境線那麼長,五步一崗十步一哨就得不少人。這邊以前一個團,現在重兵把守,不就是防著這些鄰國。」

薑玲下意識往四周看,沒旁人才放心:「嫂子聽誰說的?」

邵耀宗連上山打獵都不告訴她,不可能跟她說這些。

「猜的。」

「猜,猜的?!」

杜春分頷首。

她以前也不知道。

昨天邵耀宗洗腳,腳上白,臉黑的跟炭一樣,在這邊天天在外麵,臉被冬天的風吹裂了也不可能曬這麼黑。他以前肯定在大西北。

現在想想,張大姐說他一走兩年了無音訊。那個時間段正好是國家研發蘑菇雲的時候。邵耀宗不是擔任保衛工作,就是幫助研究所運送物資或者零部件。

東北可是重工業基地。

薑玲想了想:「南邊不是蘇聯。」

「隻有永遠的利益,沒有永遠的朋友啊。」杜春分為了證她的話,又補一句,「人家古人就說過,人生得一知己,足矣。說明啥?」

薑玲:「真朋友難。」

「對啊。咱們國家內憂外患,誰也不能保證周邊國家會不會趁火打劫。

薑玲越想越覺得她的話十分有道理,「嫂子真厲害。邵營長知道嗎?」

「知道啥?」

「你厲害啊。」

杜春分想也沒想就說:「我倆見麵那天他就說我厲害。我跟你說的這事,可不能告訴別人。」

薑玲:「我知道。問老蔡,老蔡也是說沒有的事。嫂子以前是不是也,也乾過革命?」

杜春分仔細想想:「不算。建國前送過幾次信。建國後幫濱海市公安局抓過幾次特務。那些特務經常去飯店吃飯,被我看出來了。」

薑玲張了張口,「這,還不算?建國前你你才多大?」

「不小,十多歲了。」

薑玲想說什麼,忽然想到王二小犧牲時才十來歲,頓時堵在喉嚨裡說不出口來。

「嫂子,不怕嗎?」不禁輕聲問。

「年紀小,不知道危險。我爺爺說,要讓小鬼子當家作主,沒咱們的好日子過,不如死了算了。」

薑玲感慨:「難怪嫂子啥都懂。」頓了頓,「我就啥也不懂。」

「你在飯店待十幾年,你比我懂。副食廠到了。」杜春分朝南邊努一下嘴。

副食廠門朝西,薑玲看到四個孩子拐進去,「咱們也快點。甜兒膽子真大。」

「有我在後麵。」杜春分想一下,「可能覺得這兒跟村裡差不多,沒啥可怕的。」

薑玲一把拉住杜春分。

杜春分嚇了一跳,看看胳膊上的手,又看了看她,咋了啊?不是要生了吧。

「嫂子,別抬頭。陳月娥剛從西邊拐過來。」薑玲說著就把她往副食廠拉。

杜春分抬起頭來,似笑非笑,「怕她?我五歲就敢翻小鬼子的屍體,八歲就敢拿國軍的槍——」

「嫂子,嫂子,知道你厲害,可這裡是部隊,不能打架。」

杜春分:「不打。罵!」

「那你也不是她們的對手。」薑玲看幾人越來越近,壓低聲音說:「這些婦女罵起架血難聽血難聽。」

杜春分撥開她的手,「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

薑玲張張嘴,聽到杜春分一臉和氣地打招呼:「嫂子也來買東西?」話卡在嘴邊,難以置信地看杜春分笑的跟見著解放區的親人一樣——她原來也會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啊。

陳月娥的臉色有幾分尷尬,跟她一起的人不約而同地停下,麵露警惕。

「嫂子咋了?」

邵耀宗跟孔營長是競爭關係,杜春分也沒打算跟陳月娥鬧僵。可這個老女人居然敢把錯推到她一個人頭上。

真當她杜春分初來乍到畏首畏尾。

當著邵耀宗的麵,她不能太過,男人的麵子是要給的。天天咄咄逼人,跟個鬥雞似的,邵耀宗為了孩子拚命忍,也忍不了幾年。現在邵耀宗離得遠,等他知道黃花菜都涼了,她再忍氣吞聲,就不是杜春分。

這幾人裡麵有沒有哪位領導的愛人,杜春分也不想管。

「陳世美」一個小科員都敢跟她離婚。邵耀宗現在老實,她為了邵耀宗八麵玲瓏,左右逢源,幫他升官發財,等平平和安安大了,不需要她照顧,誰能保證他不是下一個「陳世美」,一腳把她踹開。

她可不想當「悔教夫婿覓封侯」的怨婦。

杜春分挑了挑眉頭:「嫂子咋不說話啊。野豬嚇的?」

「野豬?」將將從副食廠裡出來的人停下,「哪兒有野豬?」

陳月娥張口欲說些什麼。

杜春分搶白:「您沒聽說嗎?我昨天運氣好,在山腳下弄隻野雞,月娥嫂子也想吃,就跟幾個人一起上山找。可能迷路了,碰到野豬群。幸好衛兵發現的及時。不然你我再想見月娥嫂子,隻能下輩子啦。」

那人稀奇:「昨天什麼時候的事?」

「得問月娥嫂子。」杜春分笑看著陳月娥,「嫂子,以後可不能這麼貪嘴。」

陳月娥的臉色漲成豬肝色:「你——」

杜春分斂起笑容,眼神銳利。

陳月娥嚇得心裡打鼓。

「本來還想去山腳下碰碰運氣。月娥嫂子惹到野豬群,我可不敢再去。」

杜春分來這麼一出,是擔心陳月娥好了傷疤忘了疼,又把遇到野豬的事推到她身上——她是貪吃的那個,險些害了好幾條人命。

可惜地搖了搖頭,杜春分嘆氣:「那你們聊,我去買菜。」往左轉進副食廠,不管她死活。

薑玲身子笨重,慢幾步,結果看到杜春分一進去,陳月娥幾人咬牙切齒,恨不得吃了杜春分。

「嫂子。」薑玲拉住她的手臂,示意她看陳月娥。

杜春分不看也知道,「這隻是開始。」

「開始?」薑玲不由得跟上她問。

杜春分:「我厲害不?」

薑玲點頭。不算電影、報紙和聽說,杜春分是她見過的最厲害的女人。

「我師傅說,不遭人妒是庸才。像我這麼厲害的人,她們以後知道我家裡家外一把抓,嫉妒就會化為恨。有力氣不如等那時候使。」

薑玲想想,莫名覺得她說的有道理,「她們擱背後敗壞你的名聲咋辦?」

「我都說了,碰到野豬是她貪嘴。她還咋敗壞?說我生不出兒子?這話對我可沒用。」杜春分悠悠道,「日子不是過給別人看的。再說了,又不敢當著我的麵說。鬧到首長麵前,丟臉的也是孔營長。這些不是你該操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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