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食堂工人(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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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耀宗不禁轉向她。

「真的。要是沒猜錯, 李慕珍嫂子和劉翠華嫂子都在那邊。否則早來找我。」

邵耀宗想想河邊的情況,除了水就是一些亂七八糟的樹和草。

這裡是農村,有牛有羊有豬, 要放羊放牛割豬草,去河邊也說得過去。

「你的漁網在家, 她們去河邊乾什麼?」

杜春分:「看江鳳儀嫂子她們抓魚。」

「你怎麼沒去?」邵耀宗打量她,這可不像杜春分一貫作風。

杜春分當然不能說,端午晚上聽到邵耀宗嘀咕, 周末給他爹娘寫信。李慕珍來找她的時候, 她直言魚不會跑,啥時候去都行。

李慕珍誤以為杜春分想跟邵耀宗獨處, 還別有深意地看她一眼。

可惜一心惦記著邵耀宗的信的杜春分沒發現。

杜春分道:「我們沒工作, 啥時候去都行。犯不著今天跟她們搶。再說, 都去下網,得多少魚才夠分。」

邵耀宗不疑有他, 信封好就去找四個閨女。

甜兒和小美一聽去河邊,高興地瘋了。

邵耀宗連走帶跑追上她們。

天氣熱起來,鋪在身下的被子被杜春分拆開,被麵洗乾淨,被芯曬一下, 重新縫好就塞櫃子裡。

屋裡屋外安靜下來,杜春分把邵耀宗的信塞暫時用不著的被子裡。隻有在裡麵,才不會被調皮搗蛋的甜兒和小美翻出來。

杜春分寫兩封信,一封給張大姐,一封給她徒弟二壯。

翌日上午,杜春分哪也沒去,在門口等到郵遞員把信給他, 就關門回屋。

東邊的房門打開,陳月娥拿著針線筐走出來,邊往西看邊移到陰涼處席地而坐。

邵耀東回來看到牆角邊幾個女人說說笑笑就想往南拐,繞一圈從西邊回家。

「邵營長,買菜去?」陳月娥叫住他,熱情地提醒,「春分妹子買好了。」

莧菜長出來,邵家不需要再買青菜。邵耀宗很想說,你放什麼屁。可他不擅長跟女人罵架,嗯一聲,直直地往家去。

「邵營長,你說春分妹子無父無母,給誰寫信?還一次寫兩封。」

邵耀宗停下,麵無表情:「你想說什麼?」

「邵營長不好奇?」

邵耀宗再好的脾氣,也被她一而再再而三搞的心煩。

「好奇什麼?」邵耀宗很不客氣,「我爹娘一封,她徒弟一封,有什麼問題?」

陳月娥不禁問:「徒弟?」

邵耀宗懶得跟她廢話。要說寫給張大姐,還得解釋張大姐是誰,「春分以前是國營飯店大廚,有個徒弟怎麼了?」

陳月娥被問住。

邵耀宗沒好氣地看她一下,三步做兩步走,進去就把門從裡麵關上。

今兒天熱,陳月娥等人又在外麵陰涼處坐著,她不搞事,杜春分看她一眼都覺得心煩。所以就沒出去。

餐桌移到牆角,在地上放一張鋪席,杜春分靠牆坐著納鞋,四個孩子趴在席上玩兒。

她做活認真,幾個孩子玩的全神貫注。邵耀宗嘭地一聲關門,娘五個嚇一跳。杜春分戴的頂針險些脫落。

邵耀宗板著臉抿著嘴進來。杜春分好奇死了,誰這麼牛,能把他逼成這樣。

「咋了?」杜春分放下鞋底。

甜兒四肢跪地轉過小腦袋,直起身,跪坐著,「爹生病了嗎?」

「好好的。」邵耀宗拿掉軍帽,扌莫一把額頭上的汗水。

杜春分轉向幾個孩子:「出去玩會兒。」

「不要。」甜兒起身朝邵耀宗撲去。

邵耀宗下意識伸手:「慢點。」

小孩扌莫扌莫他的額頭,不燙:「娘,爹沒病。」

邵耀宗倍感欣慰又想笑。

杜春分:「說吧。你不講平平和安安都不敢玩。」

邵耀宗轉向倆閨女,一左一右坐到小美身側,雙手無意識地抓住小美的左右手。

倆孩子的膽子太小太小,一點風吹草動都能嚇著她們。

「我說可以,但你不能像上次那樣往陳月娥身上潑添了尿的水。」

杜春分不禁說:「我就知道是她!」

「冷靜,冷靜!」邵耀宗趕緊說,「回頭又得找一團長告狀。」

杜春分瞬間冷靜下來。

女人之間的事,還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居然好意思告到團裡。

杜春分不能細想,一想就覺得丟人,替孔營長丟人。

大老爺們,要不要臉。

「她又咋了?」

邵耀宗:「她以為你老家沒親人,今天見你寄兩封信,故意問我知不知道。」

「她?」杜春分仔細想想,寄信的時候她怕有人看見問起來沒法解釋,特意觀察過,周圍連個人影也沒有,「聽誰說的?我寄信的時候江鳳儀和廖政委上班去了。薑玲還沒出月子。」

邵耀宗在某些方麵蠢不等於傻。

「不是從門縫裡看見的,就是趴牆頭上看到的。」邵耀宗朝外睨一眼,「牆這麼矮,墊個板凳就能看到外麵情況。」

關於院牆,杜春分一直有話說,「這裡又不是我老家,家家戶戶窮,沒錢買磚買石頭。你們把房子建的這麼齊整,咋就沒想過把院牆架高點?」

邵耀宗以前的戰友都是從對麵戰場下來的。同生死共存亡,軍人之間感情不一般。軍嫂之間也非常和睦。

甭管本人性格如何,在外人麵前都很講究。

先前孔營長怒氣騰騰來找杜春分,邵耀宗和稀泥,就以為陳月娥真受傷了。

第二天看到陳月娥活蹦亂跳,啥事沒有,邵耀宗對孔營長的感官就不如最初那麼好。

陳月娥冤枉了杜春分,不光沒收斂,不敢招惹杜春分,居然瞄上他。

邵耀宗無語至極,「師長覺得大家親如兄弟,軍嫂跟軍嫂肯定也情同姐妹。院牆架太高,反而多了一層隔閡。不利於這邊的穩定和諧。」

「一樣米養百樣人。你師長不知道?」杜春分忍不住瞪眼。

邵耀宗:「在外麵是這樣。可這裡是部隊。我們平時在一個食堂吃飯。」

「那是戰時。現在算的上是和平時代。」杜春分無奈地搖頭,「沒仗打,又輕易出不去,再不找點事,日子跟一潭死水一樣還有啥過頭。」

邵耀宗不禁說:「平平淡淡不好嗎?」

「這話你得問陳月娥。」

邵耀宗不用問也知道她怎麼想的。

「世上怎麼會有那種女人?」

杜春分:「都有你這種你爹娘打你左臉,你能伸出右臉的人,有她那樣的有啥稀奇?」

邵耀宗的臉瞬間變了顏色。

「爹,咋了?」甜兒又扌莫扌莫他的額頭。

小小的手貼著他,溫暖了他的額頭,也暖了邵耀宗的心,不想再跟孩子的娘計較。

杜春分沖他努努嘴:「不說別的,隻說這句話,我說的對不對?」

「不對!」邵耀宗很乾脆的給出兩個字。

杜春分倍感意外。

邵耀宗心梗:「我沒那麼傻!」

「一直以為我缺心眼一根勁,你還不傻?」

邵耀宗頓時覺得後背隱隱作痛。

「你的功夫跟誰練的,力氣怎麼那麼大?」

邵耀宗看起來瘦,身上的肉全是肌肉,個頭有一米八三,體重可不輕。居然能一下把他撂倒。

「我爺會兩招,教的。」杜春分半真半假道,「解放前濱興樓有個廚子也會兩招。他教我一段時間,我後來實戰幾次,這些年得空練一下,又整天顛勺,所以一直沒拉下。」

邵耀宗:「實戰?跟你二嬸打架?」

「他們一家四口加起來也不是我的對手。我二叔二嬸個頭矮。二叔還沒我高。」

邵耀宗不禁看看她的腿,開什麼玩笑。

「我像我娘。」

邵耀宗順嘴問:「你爹也不高?」

「我爹要不是有張好臉,都討不到媳婦。跟武大郎有一比。」

邵耀宗不贊同,「不能這麼說。那是你爹。再不濟也比武大郎強。」

「還不如武大郎。武大郎死了撇個孩子,武鬆肯定當自個親生的。我,也得虧會做飯。否則二叔二嬸能把我賣了換錢。」

邵耀宗訝異:「他們這麼過分?」

他們有那麼大膽,也不用偷偷扌莫扌莫算計杜春分。

邵耀宗非常在乎他爹娘,確定她二叔二嬸的良心被狗吃了,肯定不敢帶她回去。以免給他爹娘帶去滅頂之災。

杜春分:「他們不敢。因為李大哥在公安局上班。」

「沒有李大哥,你也沒有一技之長,他們真敢?」

杜春分點了點頭:「這有啥稀奇的?農村多的是賣閨女的。小河村離濱海近,日子比山窩裡的人好點,也有不少。

「兒子娶不上媳婦,然後找同樣娶不上媳婦,又有閨女的人家跟人換親。兒子娶個高高大大漂漂亮亮的,閨女隻能嫁個又矮又醜的。幸運的人雖醜,品性過得去。更多的是表裡如一,又醜又毒。」

邵耀宗少小離家老大回。小時候每天為溫飽發愁,無心操心別的。長大了在部隊,接觸不到外麵的人,壓根不知道,甚至想也不敢想,建國近二十年還有賣閨女的。

所以杜春分脾氣這麼大,能動手絕不廢話,跟個二百五半吊子似的——人擋殺人,佛擋殺佛。其實都是生活逼的。

邵耀宗看了看杜春分,她的表情好像在說別人的事,不禁腹誹,她的心多大啊。鋼鐵鑄就的不成。

「都過去了。」邵耀宗實在不會安慰人,「你以後在這裡,張大姐和你徒弟不說,他們這輩子都別想再算計你。」

杜春分:「我在濱海大小也是個名人。」

邵耀宗想笑:「我在跟你說正事。」不吹牛能憋死嗎。

「二十來歲的大廚,還是個女人。你覺得呢?」杜春分反問。

邵耀宗不由自主地想起他師長,得知杜春分是大廚,表情驚得不敢信。

以前在原部隊常凱申的飛機過來,師長都能麵無二色地評頭論足。

邵耀宗又想到陳月娥,剛剛得知杜春分有徒弟,直接啞口無言。

「我相信你在飯店那邊很有名。」

杜春分:「回濱海能不去李大哥家?到李大哥家,你父母找飯店周圍的人一問,就知道我杜春分。二叔和二嬸知道我在濱海最好的朋友就是張大姐。他們到張大姐周圍一問,也能問出你。你在你老家那邊大小也是個名人吧?」

濱海當兵的不少,犧牲的也很多。留在部隊的也有。但像邵耀宗家裡窮的沒二兩麵,還能上工程兵學院的整個濱海寥寥無幾。

邵耀宗的爹娘很愛顯擺,他剛去上學,他們家八輩子沒打過交道的親戚就知道了。何況左鄰右舍。人家不感興趣,他們也得往人耳朵裡塞。

杜春分見他的表情變來變去,笑道:「我猜對了?邵營長,你說我們是明年回去,還是後年回去?」

邵耀宗原計劃明年開春。

杜家人那麼難纏,邵耀宗眼角餘光看到幾個托著下巴像聽天書一樣的孩子,內心猶豫起來。

他和杜春分應付得了,傷著孩子可怎麼辦。

邵耀宗想了想:「也不能一直躲著。」

這話的意思明年不回去也行嘍。

杜春分心中暗喜,她可真棒——又進一步。

「等我二嬸的外甥結了婚,我們想啥時候回去啥時候回去。」

邵耀宗深深地懷疑:「他那個德行的能娶上媳婦?」

「多的是家裡孩子多,或老人生病,窮的吃不上的。」杜春分補一句,「我二嬸有錢,給他二十塊錢就夠了。」

邵耀宗驚訝:「二十塊錢娶個媳婦?」

「你娶我花了多少錢?」杜春分笑著問。

四個孩子不約而同地轉向他,眼中蓄滿了好奇。

邵耀宗一時之間尷尬心虛羞愧等等,跟打翻了五味瓶一樣,無所適從不知所措,恨不得立即躲走。

「邵營長。」杜春分慢悠悠地喊。

邵耀宗乾咳一聲:「該做飯了。」

杜春分愣了愣,反應過來笑噴。

四個孩子又轉向娘,笑啥呢。

「笑你爹害羞。」杜春分睨了他一眼,不待他開口,「你爹答應我們,以後工資由娘保管。」

邵耀宗不禁看杜春分。

杜春分挑眉,等著接招。

娶個媳婦沒花一分錢,媳婦還倒貼。邵耀宗真說不出拒絕的話。

尤其想到他一直誤會杜春分缺心眼少根筋,心裡就虛的不行。

杜春分見好就收,起身道:「是該做飯了。」

「娘,爹還沒說啊。」甜兒說著,看了看邵耀宗。

邵耀宗簡直想把懷裡的小孩扔出去。

杜春分:「你爹是沒說,因為他沒法說。」

邵耀宗又忍不住看杜春分怎麼說。

杜春分:「他的工資給我了。他沒錢。」

甜兒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娘買蝦?」

「對的。」

小孩立即問:「娘做不做蝦啊?」

邵耀宗看杜春分,早上好像沒買。

「今天副食廠沒海鮮。」

甜兒好奇地問:「為啥呢?」

杜春分半真半假地說:「大蝦生活在海裡。大海離我們這兒太遠,得好幾天才能運到。」

小孩抿抿嘴,很失望,無精打采地說:「好吧。」

邵耀宗問:「買魚了?」

「她們不想吃魚。吃麵吧。」

甜兒的小眉頭皺了皺,「我也不想吃麵啊。」

邵耀宗莫名想笑,「那你想吃什麼?」

「我想吃,吃肉。」甜兒說出來,忽然想起好像要票,她家沒有票。搖了搖頭,「不吃肉,吃,吃大豬蹄!爹,我要吃大豬蹄。」知道找杜春分沒用,小孩轉手摟住邵耀宗的脖子。

邵耀宗隻會烤豬毛,不會做。隻能寄希望於杜春分。

杜春分:「豬蹄也得等副食廠殺豬才有。」

端午節剛殺一頭,短時間之內不可能再殺第二頭。

邵耀宗沖小孩搖了搖頭,「不是你娘不做,是副食廠沒有。」

「咋啥都沒有啊。」甜兒想哭給他看。

邵耀宗扌莫扌莫她的小腦袋,「跟妹妹玩兒去。爹去掐莧菜。」

鮮嫩的莧菜頭掐掉還能長出來,直到秋天開花變老。

杜春分種莧菜的時候就考慮到這點。莧菜沒讓她失望,自打可以吃,那一小片莧菜,每三兩天就能掐一次。

炒菜遠遠不夠,但煮個麵條足夠了。

上個月買的白麵還沒吃,杜春分挖一斤白麵,又加一點點豆麵,然後和麵擀麵條。

有魚有蝦的時候,杜春分買魚買蝦吃,就把雞蛋省下來。

麵條煮好,杜春分磕三個雞蛋,攪勻倒入麵條鍋裡。大人小孩都能吃到一點。

邵耀宗碗裡有一塊大的,本想給孩子,四個孩子給誰都不合適,不由得轉向杜春分。

杜春分無語又想笑:「你自個吃吧。我們娘幾個不差那一口。」

小心思被看穿,邵耀宗的臉慢慢變熱,不自然地笑了笑。

幾個孩子轉向杜春分,娘說啥呢。

「跟你爹聊天。」杜春分問甜兒,「麵條好吃嗎?」

豆麵不好煮,杜春分擔心沒煮好豆腥味重,煮的時間較長。由於她把麵和的硬,擀的也很硬,麵條煮軟了也不膩。盛出來就吃,還有一點點彈牙。

四個孩子的牙長齊了,又沒到換牙的年齡,這個口感剛剛好。

白麵條有雞蛋調味,有鮮嫩的莧菜點綴,盛到粗瓷大碗中,白的黃的綠的,看著清爽很有食欲。麵條裡還有淡淡的豬油香,以至於一碗簡單的麵條也達到了色香味俱全。

甜兒嗦一根麵條,鼓著腮幫子晃悠一下小腦袋,咽下去,感慨:「好吃!」

很普通的兩個字,由一個三四歲大的孩子說出來,不論是聽還是看都引人發笑。

杜春分頭疼:「你能好好說話嗎?」

小孩瞥她一眼,埋頭扒拉麵條。

杜春分氣結。

邵耀宗不等她發火,問道:「廚房好像沒菜,晚上吃什麼?」

「別故意岔開話題。」

邵耀宗失笑:「黃瓜、茄子雖然開花結果,但太小,不能吃。」

「你就別管了。」杜春分收回視線。

邵耀宗多這句嘴是怕她打孩子。要知道所謂「別管」是她上山弄野雞,午飯不吃也得管到底。然而等他傍晚到家,野雞已經燉上了。

邵耀宗看到牆邊沒鍋,還以為又想多了。

到廚房門口,邵耀宗看到杜春分正翻炒鍋裡的雞肉,險些暈過去,「春分——」

「停!」杜春分不想聽他念經,「趙政委說,山上的東西誰想弄誰弄。但隻限軍人家屬。」

邵耀宗身上有佩槍,每天回來都帶著槍。允許軍人上山,不出仨月山上的東西就得被他們打絕種。

邵耀宗覺得這像是政委會說的話,「趙政委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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