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逝去的妻子(1 / 2)
狄斯站在卡倫的身後,看著自家孫子。
在其餘人都被眼前這一幕嚇得癱軟在地時,
在場的,
隻有他們爺孫倆呈現出的,是平靜。
「看出來什麼沒有?」
卡倫回過頭,看了一眼狄斯,搖搖頭。
「什麼都沒看出來?」
卡倫再次搖頭,道:
「是失望。」
「失望?」
「是的。」
先前雖然在電話裡故意刺激了對方,但卡倫心裡還是帶著些許期待的。
用「期待」與「失望」來形容眼前的場景確實是不合適的,其實卡倫在放下電話帶著爺爺趕來時,也是擔心修斯夫人出事的;
不過,人的精神層麵本來就很復雜,你可以擔心你可以焦慮可以為老達西的死而感到悲憤,但同時剝離出另外一層,去以另一個視角去衡量與考慮眼前的「作品」,並不矛盾。
而在爺爺麵前,卡倫也不用太過於隱藏。
「失望在哪裡?」
「單調,俗套,無新意。」
「這樣,也算麼?」
狄斯再次看向前方「積木老達西」。
「也就這樣了吧。」卡倫聳了聳肩,「說到底,皇冠舞廳裡的布置,更像是環境成就了凶手的作品,這一次,反而是他真正的水平了。」
「你真的是來欣賞的?」狄斯問道。
「不,應該還有其他有意思的。」卡倫的目光開始在四周逡巡,「我記得在和凶手通電話時,他正在為最後的拚湊而苦惱。」
「所以呢?」
「如果站在查案的角度來看,凶手在掛斷電話後,應該會強行去把最後一環拚上去。」
「所以,你是在找那個麼?」
「是的。」
「我幫你一起找。」
「謝謝爺爺。」
卡倫先走到修斯夫人麵前,伸手將她攙扶起來。
修斯夫人很白,第一次看見她時就覺得她白,而近距離接觸時,能發現她真的很白;
有些白,是表麵的,是靜態的,是枯燥的,也是乏味的;
而又有些白,是有內涵的,是動態的,是感性的,也是可以愛不釋手的。
梅森叔叔和瑪麗嬸嬸都曾規勸過自己要「小心」修斯夫人,作為過來人,他們倆清楚修斯夫人意味著什麼。
「老達西……」
修斯夫人哭得梨花帶雨。
「夫人,您現在應該打電話報警。」
「哦……好的。」修斯夫人到底是女強人底色,擦了一把眼淚後就向電話走去。
至於地上還躺著的那三個人,卡倫沒有去攙扶他們,而是自顧自的開始在焚化室裡搜索起來,狄斯也在走走看看。
焚化室的麵積並不算很大,但畢竟要放下三個焚化爐,也不可能太逼仄。
卡倫先注意到那座還熱著的焚化爐,湊過去看了看,沒發現什麼異常的。
緊接著,卡倫來到旁邊的一個焚化爐前。
「嗯?」
卡倫微微有些疑惑,伸手拉起旁邊的扳手,將其打開,再發力,將其往外拉出。
架子上,麵朝下躺著一個人。
這個人穿的,是修斯火葬社的工作服。
「啊!」
修斯夫人在卡倫身後叫了一聲,把卡倫也驚了個哆嗦。
「這裡,還有……還有一個!」修斯夫人很是恐慌。
「不是,還是那個。」卡倫彎月要,將那把鉗子拿起,然後扒拉了一下架子上屍體的手。
手,被扒拉出了袖口;
隨即,卡倫又扒拉了一下屍體的頭,頭,也被從衣服脖子口那兒扒拉了出來。
扒拉出來的腦袋,隻剩下半截,隻有後腦,沒有前麵的部分。
那隻手也是一樣,也就隻有一半,但沒骨頭,隻剩下外皮,看起來有點像是處理過後的「無骨泡椒鳳爪」。
卡倫轉身,來到擺放骨灰盒的台麵前,用鉗子將骨灰盒內的那隻腳翻了個麵。
之前的「腳」,是側「站」的;
等到翻麵過來後,才發現這隻腳被截成了兩半,這裡隻剩下一半。
再微微踮起腳,用鉗子扒拉了一下最上方骨灰盒裡老達西的腦袋,腦袋轉過去,隻有半個腦袋,後腦那裡是空的,像是切西瓜來了個橫切。
所以,
焚化爐架子上,有半個老達西躺在那兒,台麵堆積起來的拚裝老達西,也隻是半個。
凶手,把老達西分成了「兩半」。
「這裡也有東西。」狄斯推著一輛雙輪車過來,原本這是拿來運骨灰和其他雜物的,但此時裡頭則是鐵錘、釘子、線球、繩子以及幾個瓶瓶罐罐;
「這瓶子裡裝的是……」卡倫有些好奇地用鉗子扒拉,不過瓶子上並沒有貼什麼標簽。
「是強力膠水。」狄斯說道。
「膠水麼……」
卡倫往後退了幾步,默默地又退回到了電話旁。
狄斯走了過來,站在卡倫身側,問道:「焚化爐架子上是半麵身體,骨灰盒這裡也是,所以,凶手到底想做什麼?」
卡倫抿了抿嘴唇,對狄斯道:
「老達西正在燒著老達西。」
「是這個意思麼?」
「凶手喜歡用諷刺的手法來表現出他的藝術情緒,半個老達西麵朝下躺在架子上,另外半個老達西拿著小錘子戴著手套站在旁邊準備把他推進焚化爐。
亦或者,那半個老達西被焚化掉,然後另外半個老達西準備敲碎自己的骨頭裝骨灰盒裡。
選擇一個角度,看過去時,一分為二的事物可以看做是兩個完整的人。」
「像是蠟像一樣。」狄斯說道。
蠟像館裡的蠟人會被設計成正在做什麼事情的姿勢,比如農夫在耕地,軍人在沖鋒。
「是的,爺爺,您這個比喻很正確,我相信那種感覺正是凶手所想要呈現的。」
「但,如果那種才是凶手想要表現出來的話,為什麼現在變成這個樣子,是因為你的那通電話,導致他來不及了麼?」
「我更覺得是,他發現自己的能力,沒辦法去完成這麼精細的工作,把屍體分開,再縫合固定起來,不僅工作量大,而且需要很高的『裁縫』水平。
所以,隻能退而求其次,變成了現在的這副模樣。」
怪不得自己和凶手通話時,凶手的情緒輕微撩撥幾下就「炸了」,因為彼時凶手正處於創作能力跟不上思維水平的頹廢狀態。
「不過,爺爺,有件事我很疑惑,皇冠舞廳裡,凶手用《靈魂之歌》來嘲諷貝瑞教,按理說,這次應該也會搭上宗教的邊。
批判權威,嘲諷宗教,眾人皆醉我獨醒,是普遍能讓藝術家精神高朝的常用因素。」
「眼前這個其實就是了。」狄斯說道,「深淵之神教會的教義裡,就有關於深淵之神的記載,相傳,他將自己分成了兩半;
一半,永墮地獄;
另一半,化成了晶瑩的粉末,升入了天堂。
然後,
地獄中的他與天堂中的他,通過自身為媒介,強行打通了一道空間,它歸屬於天堂又連通著地獄,卻又獨立存在,被稱之為……深淵。
他的信徒們,也喜歡稱呼他為深淵的主人。」
「深淵之主麼?」卡倫看著狄斯,「怎麼我從來沒聽說過?」
「這個教會的發源地很偏遠,再加上這個教會的祭祀和教義太過極端,被很多個國家政府宣布封殺禁止其在本國傳教。
不要說在羅佳市,就算整個瑞藍,也沒有深淵神教的組織,至少,明麵上是沒有的。」
……
警察來了。
帶隊來的,又是杜克警長。
因為接到報案時,一個老警探的第六感讓他覺得,這似乎是那個凶手的新作。
整個下午,
「新的藝術作品」幾乎在不停敲打著杜克警長的腦袋,
另外還有那位姓茵默萊斯的年輕人說這話時的平靜表情。
如果不是眼下事情很多,如果不是茵默萊斯家尤其是那位老爺子在羅佳市有著人脈,杜克警長真想找個由頭把那個年輕人拘留過來好好地「關懷關懷」。
然後,
當杜克警長帶著人進入修斯火葬社,看見已經站在那裡的卡倫時,他當即雙拳握緊不敢置信地喊道:
「該死,你們是和死神簽了合作協議麼,每次都能來得這麼快!」
「你好,杜克警長。」狄斯開口道。
「嗯,嗯?」杜克警長主動和狄斯握手,「你好,狄斯神父。」
警察開始工作,
而卡倫,因曾與凶手直接通過對話,被要求做了詳細的筆錄。
杜克警長全程在場;
「……我知道的,就這麼多了。」
「所以這次,又從貝瑞教換成深淵神教了麼?」杜克警長嘬著煙鬥,拍了拍自己的額頭,「我現在擔心的是,他接下來會不會繼續殺人。」
卡倫很平靜地回答道:「那是必然的,而且會很快。」
「很快?」
「因為他的這部作品,失敗了。
凶手是一個自視甚高但實則水平很一般的人,這種人,是不會停下來檢討自己的,而是會一次次急不可耐地想要重新證明自己。」
在先前的陳述之中,卡倫隱沒掉了他在電話裡對凶手「嘲諷」的內容。
「對了,警長,第一個被害者的身份查出來了麼?」
杜克警長搖了搖頭,道:
「有一點眉目了,但正在等隔壁市的警局幫忙確認,死者應該不是本市人。
另外,還有一件事,你說過,凶手和被害人應該關係很親近,這樣才有代入感。」
「是的,所以我建議您可以先從達西的社會網進行調查。」
杜克警長眯了眯眼,身子微微前傾,看著卡倫,問道:
「這樣來說的話,等第一個死者的身份查出來,把兩個人的社會網圈在一起,找重合點就能圈定凶手範圍了?」
「理論上來說,應該是的。」
「凶手會這麼蠢麼?」杜克警長有些不敢置信道。
卡倫聳了聳肩,
道:
「他是真的蠢。」
……
「謝謝您,修斯夫人。」
卡倫對修斯夫人表示感謝。
因為她親自開車,將自己與爺爺送回了明克街。
「很抱歉,給你們添麻煩了。」
「客氣了。」狄斯回應了。
修斯夫人深吸了一口氣,道:「老達西是我的老員工了,我沒想到他會遭遇到這種事,狄斯神父,老達西的葬禮,就拜托您了,我會全部負責的。」
「好。」
修斯夫人強顏笑了笑,道:「就是要辛苦瑪麗了,我隻有一個請求,希望在葬禮那天,老達西可以完整……看起來完整就行。」
「好。」
「謝謝。還有一件事,希望您可以考慮一下。」
「說。」
「火葬社,我想售出去了,其實我原本就很累了,這些年,多虧身邊的老員工在旁邊支撐著我,尤其是老達西,現在他已經不在了,我一個人,已經無法再經營下去了。
希望您能考慮收購修斯火葬社,價格方麵,一切好談,隻要您提出價格,我就不會拒絕。」
這是絕對相信爺爺的人品了。
另外,雖說老達西死在了火葬社內,但火葬社是個什麼地方……一個天天燒死人的地方會在乎是否變成什麼「凶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