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老天一個又一個大玩笑(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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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些失望,閉上眼,想要收回手的時候,有一隻更大的手覆了上來。

溫暖、乾燥、有力,還有少年人特有的柔軟。

「表哥啊。」江浮眼睛都沒睜,想當然地喊了一聲。

唐意風喘著粗氣,俯下身,在她耳邊,似哄似勸似通知:「我帶你回家。」

「嗯!」江浮閉著眼,用力地點了點頭。

梁世安是在參加馬拉鬆的過程中心髒驟停,後搶救無效去世的。

遺體在當地火化後,骨灰是被她跑友們帶回來的。葬禮搞得挺盛大,由起州書法協會牽頭辦的,來參加追悼會的人絕大部分江浮都不認識。

她明明是梁世安唯一的,當然了,如果江河還活著的話那就是「唯二」的親人,結果她全程被迫當了個局外人,甚至連儀式意義上的眼淚都沒有掉一滴。

因為梁世安跟她朋友們交代了,她的葬禮上,隻能笑,不能哭,她覺得死是通往極樂的過程,是很浪漫和美妙的一件事。

「酷吧?」江浮對站在一邊的唐意風說,「我真羨慕我奶奶,她這一生,每一天都在做自己,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她還在跑。」

「別難過。」唐意風想安慰她,卻不知道該說什麼。

「不,我很難過。」江浮睜大了眼睛,眼圈紅著,但始終沒哭,「我畢竟不是她,沒她那麼酷。我爸失蹤那天,她在陽台上抽了一夜的煙,我很害怕,怕她會失控會大哭,所以坐在客廳裡看了她一夜。第二天我睡著了,醒來時,她已經留字說自己去環遊世界去了。」

她吸了吸鼻子:「酷到把錢花乾淨了才回來。」

江浮的鼻音有點重:「走吧,我兜不住了。」

從葬禮上回來,江浮顯得很疲憊,被抽完了精氣神的那種,一直倒在唐意風肩膀上睡。

到站下車後,她是被他背著回去的。

她攀住他的脖子就那樣靜悄悄地走了一路,路還是原來回家的路,可她總覺得有什麼地方不一樣了。

要說這個世界上,她還有沒有親人,答案肯定是有的,家嫆就算再不稱職,那也是她媽,江河隻要還活著,不管在哪兒,都還是她爸。

可她總有一種很奇怪的感覺,覺得自己已經沒有家了。那個一回去,就涼風四起的屋子,不管是從意義上還是從形式上都不屬於她了。

這種感覺雖然是她憑空想出來的,但在她一腳踏上那層樓,鑰匙都還在口袋裡,門卻已經被打開的時候,她覺得一切都已經在往真實方麵發展。

「對,九幾年的房子。」

說話的人是家嫆。

「老是老了點,但麵積很寬餘,當年的房子蓋得都很實在,你看,牆上一點裂縫都沒有。而且這小區環境保護得也很好,南北通透,地段也很適合居住,很安靜。」

聽到這裡再不知道家嫆要乾什麼,江浮就是傻子了。

「誰讓你們進來的?」江浮大步跑進屋,把家嫆和那幾個看房子的人往門外趕。

其中一個男人問家嫆:「這到底是不是你的房子?」

家嫆把江浮往一邊拉,笑著解釋:「這房子是我閨女奶奶的,但老太太已經過世了,我閨女是唯一的合法繼承人。我閨女還沒成年,我是她監護人,所以我有賣房子的這個權利。」

聽著家嫆流利自如的對答,江浮有些不敢相信,悲傷鋪天蓋地,她卻不知道是從哪個點先開始的。

她雙眼有些迷蒙,看不清眼前家嫆的樣子,心裡鈍痛,像被塞滿了木頭那樣。

她抓著門把手,心裡隻有一個念頭是清晰的,這房子不能賣,這是梁世安的財產不是她的更不是家嫆的。就算梁世安已經過世,可時間連一周都還沒超過,說句不好聽的話,人家屍骨未寒,她媽就惦記著要賣梁世安的房子。

除了缺德到家,江浮不知道還有什麼詞語可以用來評價家嫆的這種行為。

好不容易把那些人打發走,家嫆卻賴在沙發上指著梁世安的書房說:「裡麵的一些字畫、古董,我已經拿去賣了,都不是什麼好東西,不值錢。」

江浮的腦子頓時嗡成一片,腿都開始抖了:「你說什麼?」

家嫆嗤笑:「你又不聾,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她人都死了,難道你要留著作紀念?閨女,咱別那麼虛偽行嗎?活著的人都吃不上飯了,還留著死人的東西裝深情,給誰看啊?」

江浮抄起沙發上的抱枕沖她揮過去:「你走,我不想看到你,我也不要聽你說話,你以後,你以後……」

你以後跟我再也沒有關係了。

這句話,為什麼毛尖能那麼輕易說出來,她卻說不出口呢?

家嫆懶洋洋地起身:「行,我走。不過,我跟你提個醒,你盡快去找老師辦寄宿,這房子無論如何我都會賣,早一天晚一天的問題。」

江浮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家嫆扭過頭,跟江浮對視,隻那一瞬間,她是心疼的。

那孩子眼中有很深的疑問,卻沒有恨。

都難過成那個樣子了,卻倔強得不肯流淚,抓著她胳膊的手已經用力到要把她皮肉摳破的地步了。

江浮沉默著,沉默之後鬆開了家嫆。

「你一定要賣對不對?」

家嫆回:「是,一定要賣。」

「那好,」雖然時間不是很長,但江浮已經做好了決定,「你要是賣了這房子,從今往後……」

我就沒媽了。

「行。」家嫆根本沒給江浮說出後半段話的機會,江浮要說什麼,她心裡都清楚。

「你知道我那話說出來了,意味著什麼嗎?」江浮的手有點抖。

——意味著,我在這個世界上,除了我自己就再也沒別人了。

家嫆笑了笑:「意味著你翅膀硬了,要單飛,我不笨,聽得出來。」

「你無所謂是嗎?」

家嫆用一個沉默的轉身告訴了江浮,是的,她無所謂。

有些人生來親人緣就很淡。

但江浮不是,她記憶深處,也曾經擁有過來自父母毫無保留的寵愛和全心全意的關注。她是在非常寬容和開明的家庭裡長大的,所以即便到了現在,在經歷了這世界提早給她的雨雪風霜之後,她依舊可以積極對待這個世界。

從不抱怨,也不消極。

她隻是不明白。

老張再次來到江浮家是期末考試前兩周,江浮正在煮麵,湯溢出來,流了一廚房。

她拿著抹布和湯勺跑過去給他開門,火還沒關,所以她又跑回廚房,關掉火之後,老張的臉才出現在她腦子裡。

她立馬後知後覺地跑出去:「張老師?」

老張站在門口,有點尷尬:「要換鞋嗎?」

「啊,不用。」說著,她又跑過去把門往大了開,「吃飯了嗎?我在煮麵,不過廚藝不怎麼好。」

老張站在客廳裡,象征性地想問下情況:「你父母都不在家?」

江浮滿不在乎地打斷他:「我看起來像是有爹媽管的人嗎?」

老張被問得有些愣怔,但很快回過神,把包放在沙發上,然後邊挽袖子邊問:「你家裡還有什麼菜嗎?」

江浮也不矯情跑過去把冰箱打開:「兩顆雞蛋、一截胡蘿卜、一把木耳,還有一根火腿。」

「你等一會兒。」老張鑽進廚房幫她把地上收拾了一下,就開始動手泡木耳,切胡蘿卜絲、火腿,然後煎蛋。

十多分鍾後,老張把一碗看起來很不錯的麵推到江浮麵前:「我吃過了。」

「啊,」江浮抬頭,笑,「沒看出來啊,我以為您就會背個之乎者也呢!」

老張不跟她貧,找了個話題問:「你台球打得不錯是不是?」

「還行吧,打遍起州無敵手,當然了,要是江河還在的話,那另說。」

「江河是誰?」

「我爸,不過十年前失蹤了。」江浮說這話的語氣就跟後麵她說的那句「你這麵還挺好吃的」一樣。

老張從茶幾上扯了一張紙擦了擦手,消化掉她爸失蹤的內容後,接著說:「在家裡也待了這麼久了,你做好回學校上課的準備了嗎?」

江浮低著頭吃東西,麵的熱氣飄上來,把她的視線撲得有些模糊:「我能不能回去,不是我自己說了算吧?」

「你認識到自己的問題了嗎?」

江浮喝了一口湯,抬起頭問:「您是指哪一個問題?」

老張很有耐心:「關於你未來的問題。」

江浮眼睛有一刻跳躍,不過很快恢復平靜:「要聊這麼沉重的話題啊?」

老張也不拐彎抹角了:「學校的意思是,讓你回去做個檢討,思過就到此為止。但留校察看的處分能不能撤銷,還是要看你自己夠不夠努力。」

江浮胃口小,沒吃幾口就飽了,然後把碗筷放在一邊,問:「努力到什麼程度?」

「夠讓學校給你撤銷處分的程度。」老張說。

「多少算夠?第一名?」

「如果是呢?」老張問,「你有多少把握?」

江浮笑:「百分之零。」

「別對自己這麼沒信心。」

江浮客觀陳述:「我又不是神童,這麼久不認真學習,還能信誓旦旦地說我能重回第一名,我說了我自己都嫌虛。」

「那,加上你的台球呢?」

「台球怎麼了?」

沒關的客廳大門被人又拉開了一點,接著有人緩緩走過來:「以學校的名義參加一次全國台球比賽,獲得相應名次,學校會給你撤銷處分,這是最快的方式,也是,」似乎是有過幾秒思考才說出來的話,「從哪兒跌倒從哪兒爬起來。」

江浮看著麵前這一老一少,明顯就是有備而來:「如果我沒猜錯,相應名次,應該是大於等於第一名吧?」

唐意風一副理所當然的表情:「如果能,最好,但實際上隻要進了前六名,就可以。」

江浮嗬嗬笑了兩聲:「我的水平,最多也就是打個業餘,隨便玩玩還成。全國比賽,那是正規的吧?」

唐意風隻問她:「你想不想打?」

少年時的唐意風,溫柔是溫柔,一旦認真起來,那眼睛投過來的視線,就像一把生了鏽的刀,是不鋒利,但如果割上了,會陰著疼,後勁大,所以得避開,或者乾脆不讓他把刀抽出鞘。

江浮在他麵前,大多情況下都會不自覺地變乖:「想,也不想。」

她解釋說:「想是因為你想讓我打,不想是因為我自己不想打。」

老張搞不明白狀況:「你這不就是想說你不打嗎?」

江浮搖頭:「我是說,我會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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