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第 36 章(1 / 2)
那一刻,
溫淺幾乎都快要將自己整個心髒剖開,扒出來。
她怒吼著、很不像那隻軟軟可愛的小姑娘,她控訴著當年受過的傷,仿佛隻有血液倒流,才能讓她在說這些事情的時候,
沒有那麼痛。
沈蘇禦很多年前,就已經做好了要被溫淺這麼質問。從他帶著她、去看那血淋淋的現場那一刻,他就在想,如果有一天,溫淺問他為什麼,
他該怎麼說,才能不讓她會那麼難受。
運動會的那場雨,他接到溫淺的電話時,滿心的復雜,那個時候,他一心想要溫淺離開,
所以說了很過分的話。
太過分了,「我從未說過你是我什麼人「這十一個字,沈蘇禦覺得自己好像是用光了自己一輩子的勇氣。
他這一次,該如何去說?
「淺淺,對不起,對不起,我……」
溫淺突然低下頭,兩隻手緊緊地捂住了月匈口。
大顆大顆汗珠,從她的額角滑落。
沈教授的瞳孔瞬間縮緊!
……
好在縣城距離小漁村不遠,二十分鍾的路程。沈蘇禦的司機開車技術那都是一頂一,轎車飛馳而過,直接奔向了急診大樓。
溫淺生不得氣,沈蘇禦拄著拐杖站在急救室外,
已經記不清楚是多少次悔恨了。
他怎麼就,
又把她給傷到了。
溫淺被送來的及時,身體沒有什麼大礙,但還是得在醫院裡休息一段時間。沈蘇禦艱難地架著拐杖,一步一瘸,給她親自交了住院費,辦理好一切。那些之前給溫淺看病的專家也被他用了很多個電話請求來。
點滴在病床前一滴一滴往下落,醫生還是那句話,
「小溫的身體雖然在好轉,」
「但不代表可以就此受怒。」
「沈公子,要是可以的話,還是盡量不要讓她生氣了。」
「……」
沈蘇禦坐在溫淺的病床旁,躺在被子裡的小姑娘臉上沒有一絲血色,閉著眼睛,安安靜靜地打著點滴。沈蘇禦伸出手,輕輕地扌莫了扌莫溫淺的臉。
溫淺睡著了,臉被蹭到,迷迷糊糊地皺了皺眉。
沈蘇禦突然想起來,溫淺以前也有好幾次住院,那個時候她的身體還沒被他給傷害成這樣,但一到了換天,就會感冒發燒的。她跟他同居的那幾個月,兩人光是醫院就跑了三四次。
養一隻小淺淺,要很費心又費力,溫淺其實要比別的女孩都要嬌一些,隻不過小姑娘實在是太愛蹦躂了,讓人總是控製不住地跟著她的節奏跳著開心著,
都忽略了她很容易受傷的。
要是時間能重來一次就好了。
沈蘇禦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了半天,一隻胳膊撐在那條沒受傷的腿上,扶著額頭。從白天坐到了黑夜。小縣城的夜晚並不繁華,十一點來鍾,外麵就陷入一片寂靜。
每天都活在自責中,沈老板實在是有些疲憊了,況且他本身也還是個傷號。不知道什麼時候突然睡了過去,等到醒來之時,睜開眼,
看到溫淺正捧著手機,在深夜中,一字一句打著什麼。
沈蘇禦一怔,拖著椅子上前去,椅子的四個爪都被包裹了防止摩擦的軟套,拉動時隻是與地板發出很輕微的聲音。
但溫淺卻聽到了,手機一偏,抬起了頭。
沈蘇禦好不容易折騰好椅子,把腿調了個能接受的姿勢,轉身間,還在琢磨著要如何跟溫淺說話。
溫淺卻率先開了口,
她擺了一下手機,氣息依舊虛弱、但語氣挺平靜道,
「我在跟我爸爸解釋怎麼又進醫院了。」
沈蘇禦當場怔住。
溫淺繼續低頭發信息,好半天,沈蘇禦才找回了說話的功能,
「對、對不起。」
「溫老師他,」
「溫老師要是回來的話,我找人去接……」
溫淺搖搖頭,突然捂著鼻子,猛烈地咳嗽了幾聲,
「咳咳、咳咳——」
沈蘇禦急急忙忙給她倒了杯水,不顧腿疼,上前去拍著她的肩膀給她順氣。溫淺讓他不要碰他,動作軟軟的,卻很堅決。
「我沒跟我爸爸說是我和你吵架了。」溫淺咳嗽緩過來,說道,
「就隻是說,是天冷了,所以有點兒小不舒服。」
「沈蘇禦,」
小姑娘微微抬了抬身子,從被子裡露出半個穿著病號服的胳膊,病號服很大,套在她瘦小的身子上,顯得很乾癟。
溫淺又咳了一聲,然後伸出手來,將手機的一個畫麵遞到他麵前。
是微信好友添加。
沈蘇禦都已經想不起來溫淺刪掉他的微信究竟有多久,刪掉後,就再也沒加到過。溫淺的微信朋友圈隻對好友可見,兩年半過去,頭像依舊是曾經她最喜歡的二次元人物噠宰的卡通九尾狐圖片。
也沒有個性簽名,昵稱是規規矩矩的【】兩個拚音首字母,搜索方式裡,手機號搜索還是曾經溫淺讀書時用的那個手機號。
隻不過,這個手機號,在溫淺墜海後半年,
就被自動注銷了。
沈蘇禦花了錢把已經被注銷的手機號,特地買了回去。
溫淺晃了晃手機,沈老板從苦澀的回憶中回過神來,他拿出手機,不太明白溫淺為什麼突然要加他的微信。
他以為,她這輩子都不可能再將他的微信號給加了回來。
溫淺捂著嘴巴咳嗽,放下手,繼續捏起手機。條紋病號服鬆鬆垮垮掛在她的肩膀上,又剪回肩膀處的青絲,垂落一縷在月匈/口。
細嫩的脖頸,在深夜中隱約可見。
沈蘇禦以前很喜歡捏捏溫淺的脖子,溫淺安靜下來就像一隻小奶貓,軟軟的,捏一捏還會蹭蹭你的大腿。隻能說過了兩三年,溫淺依舊沒有長大,
沒有變成熟,沒有留起大波浪颯爽英姿。她還是那副學生的模樣,小小的,讓人控製不住想要抱在懷中,好好地心疼。
是啊,有人說女人悲傷至極,斷掉一切過往,就會涅槃重生。可溫淺一開始就不是小麻雀,她很耀眼,什麼都是最優秀的,全世界也都很愛她。
在那個沈蘇禦不認識的世界。
沈老板的思路又跑偏了,溫淺咳嗽著,在手機上調了幾個頁麵。很快便做完。然後拉起被子,又躺了會去。
與此同時,沈蘇禦的手機上,收到了「buling」的一聲。
溫淺側過身,背對著沈蘇禦,將臉埋在散發著消毒水味道的枕頭裡,手機扔到對麵的床頭櫃,發出「咚」一下。沈蘇禦點開微信,剛添加了好友,
還沒來得及開心,一眼就看到了溫淺給他發的轉賬。
「?」
溫淺咳了兩聲,像是怕沈蘇禦不明白,還給他解釋道,
「住院費。」
「……」
「微信最高能轉賬20萬,我手機上以前給別人轉過錢,咳咳,所以隻能給你轉十二萬。」
「剩下的那一百多萬,咳咳,包括你之前給我找專家看病的錢。咳咳、咳咳!我,」
「要不你、你把你銀行卡,咳咳,寫一下。」
「我查了,那幾個醫生,咳咳,都不是幾萬塊錢能請來的,咳咳!咳咳!」
溫淺咳的很厲害,乾脆拱起身子,趴在枕頭上咳。她的小臉都給咳紅了,眼尾在泛著淚光。沈蘇禦已經被她氣的手腕上青筋暴起,但看到溫淺不舒服,瞬間焰火又給全部熄滅。
他給她拍著背,一下又一下,語氣盡量地不沖動,問要不要喊醫生。溫淺擺擺手,平緩氣息後的第一句話,
還是讓沈先生把錢先給收了。
「我不收!」沈蘇禦終於控製不住自己暴怒的心情,一隻手掐了手機,力道過於大,手機殼都在吱嘎吱嘎地響。
他一字一句道,
「我給你看病,是我自願的。」
「不需要你還錢!」
「……」
「那你想怎麼樣。」溫淺虛弱地道,「我再跟你做一次愛,用來還人情?」
「溫淺!!!」
沈蘇禦喝住她。
那些回憶,明明就是她的傷痛!她在用自己的傷痛,一刀一刀劃著他的心髒!
溫淺卻紅了眼圈,沈蘇禦這才意識到自己失態了,僵持在原地,
「淺淺……」
「沈蘇禦,」
「我求你了求你了。」
溫淺突然哇哇哭了起來,用手抹著眼睛,淚水控製不住地往外湧,
「我求你了,我真的不想跟你再有任何糾纏。」
「你走吧,你不要再來這裡。我們,就不能彼此放過彼此嗎?求求你了,放了我吧,求求了求求了……」
「求求了……」
……
……
……
那天晚上,沈蘇禦在病房門口的長廊上坐了一夜,醫院不讓抽煙,淩晨四五點,他又下樓去,星火在指尖一段一段地接連不斷點燃。
第二天一早,沈教授回到了病房,他已經換了一身沒有煙味的衣服,敲開溫淺病房的門,醫生正在給溫淺紮針。
那個曾經像隻小奶貓一樣,躲在他懷裡哭唧唧不要打針的女孩,此時此刻卻什麼都沒喊叫,她伸出纖細的胳膊,護士用最細的針,小心翼翼給她紮入手背。小姑娘一點兒也沒哭,隻是望著天花板,死死咬住嘴唇。
血倒流了一點點,護士鬆了控製點滴速度的滾輪,那一抹停留在手背針管中的紅色,瞬間被沖回了體內。
打點滴會讓胳膊變得冰涼,沈蘇禦從懷中扌莫出一個暖手熱水袋,溫度剛剛好,但沈教授還是找了塊軟軟的毛巾,將熱水袋纏了兩三圈,
用手拍拍,壓在溫淺冰涼的胳膊下。
暖流瞬間就沿著手腕吸入體內,溫淺睜開了眼,不想看到沈蘇禦,抱著暖水袋扭頭到另一邊去。
沈蘇禦覺得溫淺這個樣子他也喜歡。
但喜歡已經沒什麼用了,遲到的情深比草還賤。沈教授在溫淺的床邊站了片刻,說了些無關緊要的話,
天氣涼了,多穿點兒衣服;
例假是不是過兩天就要來?調理的藥都分好類,在病房斜對麵的抽屜裡;
常大夫一般早上八點過來查房,他不會帶實習生,你睡覺喜歡翻來翻去,還是要穿件內衣;
打針都是老護士,不疼的;
溫老師……很快就會回來了。
……
……
……
溫淺捂上一隻耳朵,沈蘇禦在床邊定了半天,想伸出手來扌莫扌莫她的腦袋,
卻終究是沒有那個勇氣。
最後,沈教授將溫淺轉給他的錢收了,然後拿出鋼筆,白紙黑字,寫下一串長長的數字。
是他的銀行卡號。
門開了又關上,
男人拄著拐杖,
走得很慢、很慢。
溫淺轉了個身,用屁股對著那離去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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