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更吹羌笛關山月(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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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不住呢?就那麼眼睜睜地看著他陷下去?」

「我會難過,但沒有遺憾,我做了我該做的事。」

她也做了她該做的,所以任由一江春水向東流!「我有點冷,上樓吧!」兩人剛站起來,隻聽得哢嗒一聲,秋千架斷成了兩半。終於不堪重負了。兩人麵麵相覷,然後笑得前俯後仰。「明天就找人來修,不然戀兒會叫得把天穿個洞。」

「嗯,父親今天來電話了,說帶戀兒去飛行大隊轉了轉。你不知她有多乖,阿姨叔叔的叫個不停,在飛機上問這問那,禮貌得很。不亂跑不亂碰,眼睛瞪得溜圓溜圓的,問什麼都舉一反三,父親甭提多驕傲了。」

「這是診對脈了?」

「好像是!」

「那就好,以後有辦法降住她了。」

這媽媽整天想的都是什麼呀,卓紹華見多不怪,溫柔地將她帶進懷裡。兩人輕手輕腳地上樓,經過帆帆房間,門虛掩著,帆帆麵朝裡,睡得很沉。兩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想起帆帆小的時候,曾經有一陣,三人擠一張床。帆帆睡中間,手腳大開,睡相豪邁,有次把卓紹華身上都尿濕了。

「今晚我們也睡這兒吧?」諸航心裡突然噴湧出一股渴望,「他現在還小,再大點就沒機會了。」

卓紹華看諸航很期待的樣子,猶豫了下,還是答應了。「男孩子還是要早點獨立,不能太嬌氣,僅此一次。這床小了,我抱他去我們房間。」

「你身上有酒味,我來。」

帆帆睡前又看書了,床頭櫃上放著的是本《莊子》,這書是在寧大借的。孔子寫了《論語》,老子寫了《道德經》,莊子……是那個莊生夢蝶的老頭嗎?寫的東西能看嗎?諸航非常不屑。卓紹華興致勃勃地翻了翻,不時朝帆帆看去,眼中極是愉悅。

諸航剛把手伸到帆帆身下,他就醒了,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發現是媽媽,叫了聲「媽媽」,頭便朝諸航依過來,然後又睡著了。「壞家夥!」諸航忍不住親親帆帆紅撲撲的臉頰,帆帆縮了縮肩,眼閉得緊緊的。

這一晚,三人都沒睡好,卓紹華是不敢動彈,怕壓著帆帆,諸航是滿腹心事,輾轉反側,帆帆被兩團熱流圍攻,外麵10c的早晨,生生熱醒了。等看清了身處何地,又看了看兩側的人,帆帆一手拉一個,小嘴彎了彎。

北京的第一場雪是進入十二月之後的第二天下的,小雪花招搖了不到半小時,就無聲無息了。寧城奇特的是還溫度回升,早晨起了霧,從寧大校門走到辦公室,諸航頭發上沾了一層小水珠。馮堅買了雞蛋灌餅,嘴巴吃得油汪汪的,問諸航要不要來一個。諸航說富二代早晨都是白蘭地加黑森林,他太貧民了。馮堅才不承認自己是富二代,富二代可不是個好名詞,他愛學習,遵紀守法,尊敬師長,團結同學,分明是五好學生。

諸航嫌他煩,扔了一遝講義讓他去復印。一晃,期末考近了,雖是選修課,也要走個形式。學校不準給學生畫重點,那就講講非重點吧!

辦公室裡的兩位同事今天都是第一堂的大課,諸航關上門,拿著手機顛來倒去了幾回,先撥了寧檬的手機,關機中。隨即她撥了小艾的電話。小艾陷在北京早晨的車流中,正鬱悶呢,聽到諸航的聲音,心情好了。「豬,你在北京?」

「不是,我在寧大。小艾,我和寧檬……鬧崩了。」說出這句話,諸航心裡很不好受。小艾似乎不驚訝:「你別往心裡去,她現在也不理我的。她呀……神經病!」

「她和顧醫生是不是有什麼問題?」

「沒問題,是她在庸人自擾。顧醫生不是升科室主任了嗎,科裡來了幾個實習生,有個女孩臉皮特厚,明知顧醫生結婚了,還覥著臉上前表白。人家顧醫生做得很正,當場就拒絕了,還把寧檬帶來醫院秀恩愛,並要求醫院把這女孩調去其他科室。沒想到那女孩竟然找上寧檬,讓寧檬主動退出,說什麼她是明日黃花,人老珠黃,配不上顧醫生。寧檬是個驕傲的人,上學的時候你知道的,那都是被男生們捧在掌心裡,她哪裡受得了這番羞辱,上前給了那女孩兩巴掌,不小心把人家耳膜打破了。女孩的家長沒敢鬧,怕傳出去對女孩不好,事情就私下解決了,寧檬家賠了不少錢,顧醫生大概說了句處理事情要用智慧,而不能用暴力。寧檬本來就怨他,這下更是火上澆油,她把顧醫生掃地出門了。豬,當初寧檬嫁給顧醫生是不是退而求其次,她心裡麵原先有個風流倜儻的,是嗎?」

是有那麼個罪魁禍首,可是那人沒惹她,都是她在一廂情願。

「我覺得寧檬變了,特不自信,特不安,特幽怨,凡事走極端。」

所以找上那麼個精英男來報復顧醫生,來證明自己魅力仍在?

「差不多的年齡,女人看上去比男人顯老,而現在的小女生,確實很勇猛,有時是需要防患於未然。豬,你沒這方麵可擔心的。」

是的,首長長她十歲,她再長得著急也趕不上首長,可是過日子怎能這麼累,難道對方就那麼不能信任嗎?

「婚姻裡的女人,需要絕頂的聰明,還要恰到好處的糊塗,那地位才能穩如磐石。好難呀!不說了,豬,我到公司了。」

通話太久,手機都發燙了,屏幕上霧蒙蒙的。據說手機輻射很強,這番通話,不知殺死了她體內的什麼,就是不殺,有些東西也在隨時光老去、死去。

突然響起的鈴聲,把不知發了多久呆的諸航嚇了一跳,低頭一看,得,是那位風流倜儻的。諸航心裡有氣,語氣自然就好不到哪裡去:「有事?」言簡意賅,主題明了。

「就是想你了。」成功故意拖長了尾音,聽著又軟又黏,諸航捂著嘴,害怕不小心把吃的早飯吐了。「別以為自己是醫生,就諱疾忌醫,有病還得吃藥。」

「嗯,我是病得不輕,心病,心病還需要心藥治,你就是我的藥。」

不行了,心裡麵已是上下翻滾,諸航拚命地直咽口水。「成流氓,你還能再流氓點嗎?」

「該流氓時就流氓,我不是個隨意的人。」

諸航捂著臉,她現在不止是想吐,還想殺人。「我求你用人類的語言說話吧!」

成功振振有詞:「不行,豬聽不懂。」

「成流氓……」諸航把後槽牙咬得生疼,「你再不說事,我就掛了。」

「我倆的情意就這麼薄,沒有事我就不能給你打電話?受傷了,流血了,疼了,痛了……哈哈,好了,說事。」成功停頓了下,諸航聽出他在調整氣息,像是難以開口般。「如果是不好的事,就不要說了。」

成功嘿嘿笑了兩聲:「是不好的事,但和你無關,卻需要你幫個忙。」

「和……首長有關?」諸航心跳得咚咚咚,一下接一下地加了速。

「紹華?哼,他馬上又要被委以重任,前程無量。豬,真不知怎麼說……唉,還記得我家成瑋嗎?」

除非她老年癡呆了,不然哪敢忘記那位被寵壞的天之驕女,她平生第一次穿禮服接受雜誌采訪,成瑋設計她,在後麵「開了光」。「她結婚了吧?」

成功無奈地苦笑:「別人介紹的,自己談的,都快有兩打了,好不容易決定年末把自己給嫁了。那人也不是很理想,t島注資的一家公司的金領,比成瑋大五歲。我也是過來人,男人那點劣性我是清楚的,到了這個年紀、這個地位,還沒結婚,不是歷經滄桑,便是對婚姻持觀望態度。成瑋什麼話都聽不進去,說我們不願意看到她幸福,就想看她孤單到老,唉,誰讓她姓成呢,我和爸媽都被她折騰得沒脾氣,隻得同意。兩家家長這還沒見上麵,她不知怎麼的變反卦了,自己偷偷找了私家偵探跟蹤那男的,結果……」

一個念頭像閃電般劈向諸航的腦海,她驚得呼吸都停止了。「是……寧檬嗎?」

「啊,你知道這事?」成功聲音高了起來。

這偵探水平真不一般!「知道一點點,那男人我也看見了。成流氓,世界怎麼這樣小?」諸航替寧檬後怕起來,成瑋當年對首長隻是有一點想法,都那麼整她,寧檬這次徹底動了她的奶酪……諸航不敢往下想。

「兩座山絕不可能相逢,人與人說不定在哪個街角就遇見了。」

難為成功了,這時候還這麼幽默。諸航不厚道地嘀咕,這是不是一種因果報應?當年成功拒絕了寧檬,陰錯陽差,寧檬搭上了成瑋的未婚夫,成功應該很慶幸自己當初眼睛雪亮、立場堅定,寧檬……太讓人疲憊了。「成瑋準備怎麼做?」

「她手裡有幾張寧檬和那男人吃飯泡吧的照片,不是限製級的,隻是神態比較親昵,她想發到網上,找水軍惡炒,我和爸攔下了。這種事不管怎麼做,都是兩敗俱傷。我媽媽現在把她帶去雲南小住,畢竟沒結婚,在法律上立不住腳,我們也不能對那男的怎樣,不過,我會和他會一會的。」

比誰更流氓嗎?諸航匆忙抓住自己神遊的思緒,聽成功繼續說:「寧檬那裡,你提醒下,她再不回頭,後果可能不是她能承受的。」

諸航暗自慶幸,幸好還有一兩個理智的,可是她怎麼提醒呢,罵過了,吵過了,掰了,電話打不通,她甚至都不知寧檬現在在哪兒。

地址是成功從私家偵探那裡要的,寧城第一中學附近的一家酒店,老房子改建的,圍牆裡露出桂花樹茂密的樹冠,空氣裡隱隱浮動著桂花的香氣。這棵樹有一百多年了,一年開兩次花,很是神奇,高考前,很多家長都會來這裡為孩子祈禱。

過了馬路,就是酒店的正門,諸航的兩條腿卻怎麼也邁不向前,她在害怕。私家偵探說寧檬和那男的各登記了一個房間,那會不會是煙幕彈?如果她敲門,開門的是那精英男……她怎麼辦?「不好意思,我敲錯門了」「你這個禽獸、人渣,滾開」?其實這並不是最糾結的,她糾結的是寧檬會站在誰的那一邊。她自以為是救人於水火的大俠,在寧檬眼裡,說不定是不識相的萬人嫌。

諸航原地打著轉,憂愁逆流成河。

有一年,寧檬追過一部美劇《絕望的主婦》,她每看一集,要麼和小艾探討,要麼對諸航傾訴。寧檬說那劇讓她有許多共鳴,被婚姻磨損了靈魂的女人,感到自己非常年輕,同時又無比蒼老。日子看上去過得不錯,有房、有車、有男人、有孩子,還有漂亮的花園與籬笆,可是身心卻陷入絕望的深淵。

諸航覺得寧檬在無病呻吟,私下裡在小艾麵前調侃道:「酸果子心野著呢,不知想要什麼。」

小艾也在追這部劇,不過沒那麼著迷,西方人的大腦構造和國人不同,有些觀點實在無法苟同。小艾說這劇表麵上講的是婚姻,骨子裡卻是探索的閨密情誼。

男人的友誼到最高境界,號稱「刎頸之交」,女性之間的友誼沒那麼戲劇化、儀式化,它更傾向於一種樸素的承諾:我會幫你保密。

女人從五歲到八十歲,總是有這樣那樣大的小的秘密,她信任誰,才會和誰分享。所謂的秘密,也許就是她臉上出了一個痘痘,或者她買了條裙子,標價兩千,她告訴老公隻花了兩百。

絕望的主婦寧檬來寧城,她並不是為了和那精英人渣幽會,而是她想來找自己傾訴,她受委屈了,她被誘惑了,她迷失了,她彷徨了……諸航呆若木雞。自己做了什麼呢?不等寧檬開口,就直接定了她的罪,給她判了刑,心高氣傲的寧檬怎麼肯低下頭來解釋,任由自己誤會下去。

諸航恨不得一拳砸死自己,希望一切還來得及,她拔腳就向酒店飛奔。熱情的服務生問她需要什麼幫助,她正要回答,突然聽到電梯口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她羞窘地指了指裡麵的洗手間,服務生了然地做了個「請」的手勢。洗手間拐在裡麵,看不到大門,諸航將自己藏在一株巨大的盆栽後麵。她的耳朵比她的眼睛靈敏,說「有事再聯係」的人是王琦,另一個聲音回「明白」的應該是那精英男。從說話的語氣來看,兩人似乎是舊識,要不要再次感嘆下世界好小好窄哦!

兩人並沒有多說,王琦上了輛出租車,精英男回房間。諸航想了想,請總台給寧檬的房間打個電話。「那位漂亮的女士?她出去了呀!哦,好像是向左,那兒有個公園,上個月舉辦過賞菊會。」

總台小姐指引的方向很正確,諸航沒費多大勁就看見了寧檬,癡癡地站在池塘邊,像水仙花似的對著水麵照了又照,兩片樹葉妒忌地攪亂了水麵,身影裂成了幾片,隨波盪開。

隔著幾棵樹,諸航都聽到了寧檬無力的嘆息。她咳了又咳,都快咳出內傷了,寧檬才回過頭來。

諸航擠出一臉的笑:「嘿!」寧檬緩慢地閉了下眼睛,那樣子不像歡喜,也不像生氣,安靜如無星無月無風的夜海。「我給顧晨打電話了,他晚上的火車到,我們一塊回北京。」意思是「沒你啥事了,你可以消失了」?

「難得來一次,不再玩幾天嗎?」話一出口,諸航悔得差點把嘴唇咬破。

寧檬默然地看著她,再也沒說話。諸航還是厚著臉皮留了下來,月匈口鬱結著一團又一團的濁氣,她隻能大口地喘息。顧晨中午就到了,可能是從醫院直接過來的,身上消毒水的味道很刺鼻。他過意不去地向諸航道謝,對寧檬一如既往地溫柔體貼,但諸航發現兩人的眼神沒有任何交集,相敬如賓得讓人發毛。

酒店的賬是諸航結的,寧檬沒有反對。精英男不知是怕了,還是早走了,就像一粒草尖上的水珠,被陽光蒸發得乾乾淨淨。

諸航沒有和寧檬說成瑋的事,寧檬讓顧晨過來,這件事就是他們的家事,他們應該已經決定共同麵對,接下來是風雨同舟,還是勞燕分飛,由命運去安排!道別時,諸航悄聲問顧晨:「如果寧檬傻了癡了,你會給她治嗎?」顧晨很是詫異,這是問題嗎?諸航鄭重地拜托:「她可能有點迷茫……如果可以,別輕易放棄!」

顧晨笑得有些苦相,但目光堅定:「你說我乾嗎來寧城?」

列車像長蛇似的蜿蜒向前,明知道他們看不見,諸航還是拚命地揮著手。不管距離長與短,世界上好像沒有一根軌道是筆直的,如同人生,哪能處處順利?不過,隻要終點確定,就把曲折當成好事多磨吧!

剛出車站,寧檬發來了一條短信:我沒有出軌!!

諸航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還是把情況向成功匯報了下。「行,接下來的事交給我。」

「你準備怎麼做?」諸航怕事態擴大影響到寧檬。

成功過河拆橋道:「不告訴你。」

反常即妖,真是真理,天氣異常地曖了幾天,天就變了,雨一場接一場地下,雨疏風驟,綠肥紅瘦,寧城像是跑步進入了冬天。

天一冷,唐嫂就念叨著吃頓黑菜餃子。所謂黑菜,其實就是晾乾的菠菜。夏秋時節買回整捆整捆的鮮嫩的菠菜清洗乾淨,用水焯下,仔細晾曬風乾了以後儲藏在盆裡或是口袋裡封好了,等到寒風凜冽時拿出來泡發、剁碎,放在煮肘子或燉肉的肉湯裡用文火慢慢地燉,直到快要燉乾了鍋,黑菜吸飽了湯汁變成了菜泥,再和稍微肥些的豬肉餡兒和在一起,加上蔥、薑、料酒、醬油等調料,包成一個個元寶似的小餃子。老北京講究吃點喝點的旗人特別喜歡吃這個,隻是吃一口,要花費個小半年的功夫。

帆帆吃了很多,諸航感到自己也吃撐了,唐嫂有點不滿意:「不知是不是這寧城的水不對,這黑菜吃著不如北京那邊夠味。」

「唐嬸,你想北京了?」帆帆今天不上學,和諸航一塊去寧大。

唐嫂期盼地看向諸航:「好幾個晚上都做夢了,夢裡咱們還住原先的四合院。帆帆媽媽,你說首長會不會什麼時候調回北京啊?」

「不知道,就是首長現在調回,咱們一時半會兒的也過不去,我有工作呢。帆帆,書拿了嗎?」

帆帆點點頭,背上自己的小背包。

收拾碗筷的唐嫂頭低到了月匈口,心已經飛到了千裡外的北京。思念,是不由自主的。

一夜風雨,校園裡天上飛的、地上掉的,都是落葉。思影博士就在這寒雨冷風中回來了,她染了頭發,換了美瞳。帆帆歪著頭看她,小臉上寫著納悶。

「你是混血兒嗎?」帆帆接過思影博士送的巧克力,很有禮貌地道謝。

思影博士謙虛道:「阿姨哪有混血兒那麼漂亮?」她以為帆帆接下來會強調阿姨很漂亮,小孩子是不會撒謊的。帆帆眨巴眨巴眼睛,什麼也沒說,蹦蹦跳跳出去了。待會兒有媽媽的課,他要過去占位子。

真是個不討喜的孩子,思影博士有些小小的失落,問諸航:「怎麼沒見到欒老師?」

諸航在整理教案,都快大考了,學生們竟然要求她講述近五年來每一年最具代表性的十大黑客事件,這要了她命,昨晚查資料都查到深夜。她這個老師是不是太好說話,年終評選會不會榜上有名?「去上課了吧?」

「我走的兩個月,有沒有人打他的主意?」思影博士挺不放心。

諸航笑了:「這個你親自去問他。」

思影博士突然憂傷起來:「我在國外給他發了好多郵件,開頭他還回一下,後來就無聲無息了。我不想再和他玩『你猜猜猜』,就直接表白了,他回了我,說他太注重我和他這份素淨的友誼,不希望有別的東西來加深它的色彩。」

欒逍典型的語風,很是彬彬有禮,卻果斷利落,不留一絲遐想。

「其實我也不明白我為什麼非要個男朋友,我可以給自己買房、買車、買各種保險,我能賺錢讓自己後麵的幾十年過得衣食無憂,我還會做藥膳,懂得養生。要是想要孩子,可以做試管嬰兒。長夜太寂寞,我聽音樂,看書。你看,一個人也挺好的。」思影博士攤開雙手,自言自語道。

諸航豎起大拇指:「思影博士你太能乾了,害得男朋友都沒用武之地。結婚的都是沒出息的。」

「沒出息的」顛顛地跑去報告廳,九十分鍾的大課講下來,差不多要去半條命。呃,今天的課堂怎麼有點亂,馮堅呢?帆帆呢?

「你已經帶我出來二十分鍾了,卻沒有告訴我媽媽,如果你再不送我回去,就屬於拐賣兒童。」帆帆挺嚴肅地繃起小臉,他和馮堅站在圖書館前,一人手裡拿了根熱狗。

馮堅樂得眼睛成了一條線,小孩人小鬼大,給他扣這麼頂大帽子,真敢編。「快吃,不然冷了就不好吃了。卓逸帆,你想不想去哥哥家裡玩,哥哥家裡也有很多書。」報告廳的第一排坐了個小孩,誰見了心都軟成了一汪柔波,更何況這汪柔波還是諸航家的。一開始,他怎麼逗,小孩都不說話,手裡的書抓得緊緊的,臉上寫著警戒。他靈機一動,說上課還有好一會兒,先帶他去趟圖書館,小孩才由他牽了手。

「有書又不代表有學問,就像有人廚房裡有鍋,並不能說明他會做飯。」什麼熱狗,還沒有唐嬸做的香腸好吃。

咦,這小鬼還挺跩,馮堅有點憤憤:「哥哥家裡還有飛機呢!」是真有,不過是他老爸公司的。

「我妹妹兩歲時就能自己安裝遙控飛機。」有飛機有什麼了不起,幼稚!

這家都什麼人,小孩鬼精鬼精,媽媽在網絡裡翻江倒海。「你爸爸是乾什麼的?」馮堅是真的好奇了。

「爸爸……」媽媽說過爸爸的工作不能隨便講,不然人家會說他以勢壓人。做人要低調。「你先說?」

「我爸爸……」馮堅自豪地抬起頭,那可是上過世界福克斯名人榜的人物,目光一掃,看到台階上下來一人,這位也是讓他折服的,僅次於諸航,連忙恭敬道:「欒老師好!」

「你現在不是有課嗎?」諸航的課表,欒逍倒背如流,馮堅這位學生就像諸航的影子,影子旁的小孩被冷雨冷風凍得小臉通紅,無措地看著手裡隻咬了一口的熱狗。

「諸老師讓我帶她孩子來還書。」看到小孩要反駁,馮堅連忙捂住小孩的嘴。

欒逍微微一笑:「我陪他去還書,你快回去上課,今天大概是諸老師這學期的最後一次大課,後麵就開始復習了。」

馮堅有些為難,小孩推開他的手,嫩聲道:「逃課的學生不是好學生,沒擔當,沒原則。」

「我去,我去。」馮堅哭笑不得,這小孩比訓導主任還厲害。怕小孩不肯和陌生人走,特地說明:「這是欒老師,是……」

小孩打斷了他:「我知道,我爸爸說過欒叔叔學識豐富,為人隨和,風度溫雅。」

馮堅擺擺手,怕了,他滾,能滾多遠就滾多遠。欒逍無法描述心裡的感受,驚愕有點,震撼有點,還有點道不清說不明的困惑,他沒有急於去分析,選擇了像神父一樣扌莫了扌莫小孩的頭,然後牽住小孩的手。

小孩被教得特好,把熱狗扔進了垃圾箱,自己從隨身背的小包裡掏出塊小手帕擦了擦手,然後才把書拿出來遞給管理員。他用的是諸航的借書卡,管理員記得他,問他喜歡莊子嗎?小孩認真想了想,搖搖頭。比較而言,他還是喜歡孔子。管理員又問他今天想借什麼書,他抬頭看看欒逍:「欒叔叔,你能幫我拿下《範曾畫冊》嗎,那書太重了。」

「當然!」看著這張小臉,有些求而不得好像沒那麼令人心酸了。也許不能太過苛求,可以遇見並相識總好過擦肩而過的陌生,至少知道,有那麼一個人的存在,她不見得最好,可是能令他笑,令他心動,做過夢。

欒逍領著小孩在桌邊坐下,給他拿來《範曾畫冊》,這書太過名貴,不能帶出去,隻可以在閱覽室閱讀。「爸爸還說過什麼?」

小孩兩隻眼睛漆黑澄淨得像品相極佳的黑寶石,專注地看著他:「爸爸說,十步之內,必有芳草,四海之中,豈無奇秀。」

欒逍仰起頭望著雕刻著素雅花紋的天花板,啞然失笑。李南的話裡話外,對卓紹華有些不屑,論武值,卓紹華可能不在他之上,可是這智謀,這心月匈,欒逍想李南再有十年都不一定趕得上。蜻蜓點水的暗示,不動聲色的靠近,春風化雨的迎擊,最後是海闊天空的尊重……高手呀,高手,欒逍想自己輸得一點都不悲壯,反而感到與有榮焉。隻是有一點他不太明白,這份隱秘的心思,他自認為藏得很好,首長是怎麼察覺的呢?

不知誰八卦兮兮地把諸航孩子來寧大的消息告訴了當時身在國外的思影博士,她當晚給他寫了封郵件,說諸航是真的結婚了,我是真的單身中,你現在可以考慮我了嗎?

思影博士的郵件他向來是看個開頭和日期,這封他愣愣地看了半個鍾頭,不是斟酌如何委婉地拒絕思影博士,而是他心裡的那點隱秘她是如何看出來的?他的大學老師曾經講過,不管人如何隱藏,每個人的臉上都有條國境線,不由自主地就流露出心裡麵可能你自己都不知道的情緒。

欒逍自我安慰:看穿又如何,實際上他什麼也沒做,什麼也沒說。還是有一點點的悵然若失的。

雨停了,空氣濕漉漉的,呼吸的都像是水。足球場上,踢球的男生們,被雨淋濕的身子,有種青春無敵的感覺。學生們看到他,招手邀請他加入,他擺擺手,牽著小孩向報告廳走去。

「想踢球嗎?」小孩不住地在回望:「我現在還有點小,隻會幫哥哥們的倒忙。」這麼懂事的小孩,怎麼會不喜歡呢?「嗯,不同的年齡做不同的事,不貪心,不吹噓。」

小孩腿短,盡力邁大步伐跟上他。一大一小,一高一矮,背後是雨後灰色的天空,前麵是向上的階梯,畫麵竟然一點也不違和。

思影博士捧著幾本書,怔怔地站在一棵挺拔的水杉樹下。她想她知道自己為什麼非要一個男朋友了,她是可以給自己買房買車、可以做試管嬰兒,可以看書、聽音樂度過漫漫長夜,實在寂寞,她還可以養條狗,可是,這一切,她都是一個人,快樂或者憂傷,甜蜜或是苦澀,沒有人陪伴,沒有人分享。幸福的生活應該是彩色的,充滿了意外和驚喜,而不是像計劃書裡的條條目目,黑白的、冷硬的、單薄的。

人對幸福的渴望是永不饜足的,人們總是渴望幸福之外的幸福。欒逍的到來,讓她覺得他在幸福之外又給她打開了一扇通往更大幸福的門,門開著,可是裡麵沒有她的位置。思影博士實在是太討厭寧城這陰濕的冬季了。

「這個一會兒給媽媽,不要讓別人看到。」欒逍小心地把紙張夾進書裡。小孩點點頭:「叔叔再見!」

還有十分鍾就下課了,沒有人看表,沒有人玩手機,一雙雙眼睛目光灼灼地看著媽媽,大黑板上寫滿了字。字寫得很草,小孩不認識多少字。他不能影響媽媽上課,在角落裡安靜地坐著。坐了一會兒,不放心地打開包,看看夾在書裡的紙,還在,他放心了。那紙上的字是打印的,很端正,但題目前麵是字母和數字,他不明白是什麼意思,後麵寫著化驗報告,這個他懂的,去醫院看病,醫生伯伯們都要看這個。誰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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