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第十一章(1 / 2)
軍械研造司在利州已四年多,這不是第一次去黃石灘試炮。
以往在路上也不是沒遇到過刺客。
畢竟軍械研造司所做的事屬大周最高軍機,沒有刺客或探子伺機蠢動,那才不正常。
但如今夜這般,刺客將外圍安防突破了個徹底,險些沖到營帳,倒是前所未有的。
因彭菱出手及時,這群刺客還沒能掀起絲毫波瀾就死的死,傷的傷。
軍府安排在外圍布防的人察覺異樣後趕來,也就隻剩收拾殘局的份。
鳳醉秋讓彭菱與軍府方麵的人交接,自己則護著趙渭返回營帳所在。
外圍安防是軍府和布政司的事。
出了這樣的紕漏,等都督趙縈麵聖回來自會懲處,無需趙渭多費唇舌。
路上,鳳醉秋興致不高,隨口道:「趙大人,你方才問那些刺客什麼?」
趙渭搖搖頭:「沒什麼,隻是聽聽口音。」
可惜那些人字正腔圓,口音上沒有明顯的地域特點。
鳳醉秋想了想:「或許是北狄人吧。」
北狄與大周東北麵的臨川城很近。
前朝時曾數次歸順又復叛,熟諳大周風俗民情,在口音及某些習慣上也與大周人近似。
趙渭略略揚眉:「你為什麼覺得是北狄人?」
鳳醉秋說:「他們雖用了吐穀契特有的『提線香』,但好像不清楚真正用法。而且,吐穀契人多用彎月刀,這群刺客用的是劍。彭菱看過了,他們掌心確是劍痕繭。」
趙渭意味深長地笑笑。
「又或許,既不是吐穀契人,也不是北狄人。」
「總不會是金鳳山那邊的紅發鬼吧?刺客是黑頭發。茶梅人?那也不會。茶梅是島國,聽說他們膚色比我們深許多。」
鳳醉秋嘀嘀咕咕,煩躁地加重了腳步,跺得腳踝小鈴鐺使勁響。
「算了,無所謂。都一樣。」
她對刺客的身份並不感興趣。
反正她的使命是保護趙渭和仁智院那幫人。
不管刺客是哪家宿敵鄰國派來的,隻需讓他們有來無回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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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營地,趙渭問葉知川要了水囊,重新坐到火堆前。
見趙渭沒有要回帳休息的意思,鳳醉秋便懨懨陪坐。
一個思慮重重,一個沒精打采。
兩人就這麼沉默乾坐好半晌。
直到木柴突然爆出連串嗶剝聲響,趙渭才緩緩抬頭看向鳳醉秋。
「你一開始明明很緊張,怎麼這會兒倒像沒事人似的?」
鳳醉秋奇怪地瞥向他,又迅速垂下眼簾。
「開始不清楚對手具體情形,自是嚴陣以待。後來知道刺客總共才十七人,當然就沒事了。」
在北境那幾年,若敵方派來一千人,她在戰報上都隻能稱之為「小股敵軍偷襲」。
像這種十幾個刺客的場麵,她連戰報都懶得寫。
「果然是沐霽昀帶出來的兵,山崩於前而色不改。」
趙渭笑笑,拔了水囊的軟木塞。
「你不打算下令,立刻啟程回赫山?」
當初各方一致決定將軍械研造司安頓在赫山南麓,就是看中那裡地形易守難攻。
隻要敵方沒動用三五萬大軍強沖,近衛隊把控全局綽綽有餘。
鳳醉秋看著火堆:「若刺客還有後招,這時路上才不安全,慌忙啟程就是自投羅網。等天亮再走。」
趙渭頷首,抿水潤了喉。
「若刺客還有同黨,再向此處發起第二次襲擊,你當如何?」
鳳醉秋頭也不抬,悶悶答:「來一個殺一個,來一群剁一群。」
反正趙渭都已經知道她是個什麼路數了,沒必要裝和氣人。
她就喜歡簡單粗暴、乾脆利落。
「鳳統領,你上輩子是狂死的吧?」
趙渭噙笑挑眉。
「若比方才那十幾個更厲害,彭菱也打不過,那怎麼辦?你親自上?」
鳳醉秋對著火堆偷翻白眼。
「我帶三百人出來,難道是為了幫忙搬東西?又不是打擂台,誰沒事和他們單挑。」
「也對。」趙渭再度舉起水囊,坐姿鬆弛下來。
再度沉默片刻。
鳳醉秋偷覷了他好幾眼:「趙大人,你是不是被嚇到了?」
他平時沒這麼和她閒聊過,挺反常的。
但臉上又沒有驚懼之色。
就很奇怪。
趙渭停下喝水的動作,滿眼莫名地看著她。
「我哪裡看起來像被嚇到?」
「你一直在喝水。」
鳳醉秋再度垂眼,不太自在地看著鞋尖。
趙渭恍然大悟,嘖了一聲。
「方才向那幾個活口問話,渴了。」
「一直沒話找話和我閒聊,不是為了緩解緊張?」鳳醉秋半抬眼皮瞄他。
「你都不緊張,我緊張什麼?閒著也是閒著,就隨便聊兩句。」
趙渭好笑地搖搖頭。
「我沒你想的那麼柔弱。」
他的語調神情都很隨意。
這讓鳳醉秋心中的陰霾漸漸散去。
「倒不是說柔弱。可你畢竟是斯文人,又是京中來的王府公子,怕你沒見過這種殘忍的場麵。」
趙渭將雙手反撐在身後。
「你不知道?我出生在欽州,十歲那年才隨家人進京的。」
「啊?」鳳醉秋不明白話題是怎麼轉折到這裡的。
他仰頭望著無星無月的夜空。
「在欽州生活的那十年,我見過比今夜殘忍百倍的場麵。」
那時大周還不是大周。
是前朝亡於異族鐵蹄後的破碎山河。
復國之戰前後打了二三十年。
欽州雖算一處安全後方,但它同時也是復國同盟的根基所在。
戰時醫藥寶貴,在欽州就相對充裕。
前線若有傷兵退下來療傷、休整,首選便是欽州。
幼年時,趙渭曾見過許多肢體不全的重傷戰士。
見過被入侵者殘忍肢解到拚不全的英烈遺體。
「……還有從瀅江左岸逃過來的難民。」
他還是仰著頭,神色平靜。
「自從吐穀契人攻破鎬京,建立了偽盛朝,前朝遺民就沒被當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