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第十三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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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次「沒有洗頭」的尷尬讓鳳醉秋耿耿於懷。

回到赫山的當晚,她在沐浴時特意濯發三遍。

次日還早起大半個時辰,又沐浴一回。

用小絹包了些「敷衣香」沾過周身肌膚。

再翻出「烏雲油」,精心將長發打理到如鏡生光。

忙完這通,她才懷著隱秘的雀躍與期待,腳步輕快地出了寢房。

出門時遇到潘英。

武卒晨訓即將開始,此刻兩人都是往演武場去的,自就並肩同路。

潘英鼻翼偷偷翕張幾下後,恍然大悟。

她歪頭靠近鳳醉秋耳畔,小聲道:「您是統領,本不必每日都親自去盯著晨訓。既癸水來了,就該多躺會兒,演武場有我和張成燁在呢。」

鳳醉秋斜睨她:「誰告訴你我癸水來了?」

習武之人對血腥氣通常都很敏感。

潘英每次遇癸水來時,都會在衣上灑些花汁子稍作掩蓋,以免被莽撞無知的男同僚們問東問西。

所以她才以為鳳醉秋也是因為這個緣故。

見鳳醉秋否認,潘英想了想,訕笑撓頭。

「既不是癸水來了,那您搞這一身香噴噴做啥?」

真是個正中靶心的好問題。

時值秋冬之交,白晝漸短夜漸長。

鳳醉秋非常感激此時還灰蒙蒙的天色。

這樣一來,潘英大概就不會輕易發現她臉紅了。

「我早起沐浴,剛好翻出香粉和頭油,就順手用用。」

鳳醉秋目視前方,乾咳兩聲。

「都是我哥哥買的。他那人,打小就臭美,買這些東西向來挑貴的。若放久散了味,扔掉的可都是銀子,我不忍心浪費。」

潘英不疑有他:「原來是這樣。」

*****

以往鳳醉秋在演武場看武卒晨訓,都會待到結束才和大家一起離開。

她今日卻隻逡巡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便做不經意狀往仁智院去。

走到半途,就見葉知川小跑過來。

葉知川匆忙見了禮,稟道:「鳳統領,趙大人命我即刻啟程,將神機箭的圖紙去到溯回城。」

從赫山送出的圖紙都是國之機密,經手的人不宜過多,更不是隨便吩咐哪個小武卒就能跑這腿的。

鳳醉秋看過近衛隊記檔。

這幾年每次送圖紙出去的人,不是葉知川,就是資深校尉方阿久。

但記檔上沒寫過他們是送到哪裡。

鳳醉秋一直以為是直接送進京。

「為何是送到到溯回?」

溯回在瀅江與瀾滄江交匯之處,是五州通衢所在。

那地方四通八達,來來往往的人又多又雜。

鳳醉秋實在不明白,機密的圖紙為何要送到如此隱患重重的地方交接。

葉知川答:「金雲內衛在溯回有鴿房,我持趙大人的令牌到指定地點就會人前來接手,他們會負責護圖紙上京。」

金雲內衛神秘低調,號稱「天子手中的護身匕首」。

他們的職責除了近身保護皇帝,還會暗中監督地方要員、搜集各種消息直達天聽。

所以,內衛在許多重要城池設有鴿房。

外放的內衛們平日會以各種身份在當地生活,鴿房地點也時常變換,很是隱秘。

從趙渭這裡送出的圖紙竟需動用如此隱蔽的人手護送後半程,頗令人玩味。

鳳醉秋有分寸,也不多嘴亂問關於內衛接頭的事。

她隻叮囑葉知川:「衣衫行頭別太惹眼。路上警醒些,走官道,不要貪近抄捷徑。算好腳程趕路,別在荒郊野嶺過夜。更別讓奇奇怪怪的人近身,小心被設套奪了圖紙。」

從利州到溯回,一去一返,最快也要二十多天。

個中風險不言自明。

葉知川爽朗咧笑,拍拍月匈脯:「您放心,隻要我沒死,這圖紙就丟不了!」

「呸,大清早的,嘴裡能不能有點吉利話?!」鳳醉秋慍怒,抬腳就往他腿上踹。

葉知川忙不迭蹦躂閃躲,口中嗷嗷討饒:「知錯了,我知錯了。」

鳳醉秋追著他連踹十幾回,鬧得腳踝上的小鈴鐺央央作響。

身量高大的葉知川為了躲她,上躥下跳跟猴似的,卻怎麼也拉不開距離。

其實鳳醉秋隻是做樣子嚇唬他,雖總追著,卻一次也沒真踹中。

但她心裡是真有些惱。

戍守國門四五年的卸甲將領,按理不該諱言生死。

可那幾年,她在北境送走過太多同伴。

所以,她如今是真切希望,認識的每個人都能平安到終老。

末了,她板起臉,迅速閃身移步到葉知川身後。

在他驚訝無措的眼神中,一巴掌拍向他背心。

這一巴掌雖沒下死手,卻也不溫柔。

葉知川猝不及防,踉蹌前撲七八步,險些正麵撞上那棵靠著院牆的老槐樹。

「快敲木頭。敲三下,說『百事不忌,大吉大利』。」

鳳醉秋這才沒好氣地瞪他,語氣倒是和軟許多。

葉知川驚訝回頭,望了她半晌後,才挺了月要背,中氣十足:「屬下領命!」

然後按照鳳醉秋所言,乖乖敲了三下木頭。

*****

鳳醉秋站在原地,怔怔看著葉知川離去。

不知為何,葉知川在晨光下漸行漸遠的背影讓她恍惚。

她突然想起過往的很多同伴。

當初因為機緣巧合,年稚歷淺的鳳醉秋被推上高位,暫代北境戍邊軍前鋒營主將。

起初很多人不服。

這使她不得不學著板起臉來,嚴厲端肅。

後來大家漸漸認可她,她也慢慢柔和下來。

可大家卻習慣了與她有所距離。

倒不是排斥,她也沒擺架子。

隻因她太年輕,卻又掌著主將印。

大家怕拿捏不好與她私下相處的分寸,索性敬而遠之。

如今她沒法想起當初每個同袍的姓名。

甚至沒法想起每個人的樣貌。

隻記得他們和此刻的葉知川差不多。

同樣年輕,同樣高大,同樣堅定。

她似乎也有很多次這樣目送他們的背影。

後來,他們中的有些人靈柩歸鄉。

有些人活了下來,卻不是斷手就是斷腿。

她知道,沙場鐵血之人,生死有命,圓缺在天。

可現今回頭去想,她還是有點遺憾。

遺憾那時沒能熱切真誠地對他們多絮叨幾句。

心念微動,鳳醉秋突兀地揚聲高喊:「葉知川!」

前頭的葉知川止步回首:「鳳統領還有吩咐?」

「圖紙很重要,但你的命也同樣重要!」

「怎麼出去的,就怎麼回來!」

「若到時少了一根頭發,我都會將你吊起來打!」

話尾餘音散在清晨的空氣裡。

熱切。直白。潑辣。真誠。

這是鳳醉秋欠從前那些夥伴們的。

不明所以的葉知川怔忪片刻,露齒笑開:「好!」

鳳醉秋揮揮手催他離開。

待他一轉身 ,她便單手叉月要,抬起右臂壓住眼睛。

她知道,自己的諸多叮囑實數多餘。

葉知川隻是出門送圖紙,雖有隱患,但並不算十分艱險的任務。

可她就是想多說幾句,不管有用沒用。

因為方才那些話,都是從前她沒能對下屬同袍說出口的。

如今才知,說了就說了,並沒什麼難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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