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第三十章(1 / 2)
紀君望自小被家裡寵著慣著, 現年已十八,性情卻還是有孩子氣。
活潑愛鬧騰,總是沒心沒肺樂嗬嗬, 人自來熟。
「誒,你快啊, 覺得我人怎麼樣?」
紀君望將點心盒子推到鳳醉秋麵, 眨巴著笑眼催促給答復。
鳳醉秋哭笑不得, 轉頭向沐青露:「他跟誰都麼……那什麼?」
叫書到時方恨少。
一時不知該如何形容,竟詞窮了。
沐青露將睡著的小侄女交給家仆,在鳳醉秋身旁躋身而坐,笑得牙不眼。
「分人的。他方才了, 若你如今長得不如小時候好, 那他絕不會提小鳳凰簪花半個字……」
話音未落, 紀君望拍桌笑嚷:「露姐你也太不江湖了!把我給賣啦?」
「輕點兒!仔細把我們星兒給吵醒了。」
沐青露嗔瞪他一眼, 對家仆揮揮手, 示意趕緊將孩子帶回房去睡。
笑鬧過,沐青露替鳳醉秋斟了果茶,又善盡主家之儀, 正式為雙方引。
鳳醉秋和紀君望在多年曾有過一麵之緣。
兩人其實誰都知道誰,是不曾正經八百地結交過。
利州人慣來直爽。
大家年歲相近, 加上有沐青露穿針引線,很快不生疏了。
鳳醉秋將信將疑地確認:「那簪花,真在你手上?」
「在我朔平家中。我精心保存好多年呢。嗨呀,若早知道次來循化會遇你,我該隨身帶著!」
紀君望得個眉飛色舞,叫人難辨真假。
「你一句話,認了婚約, 我轉頭回家拿了上赫山找你去。」
鳳醉秋皺眉嘖聲:「別作死啊。赫山是軍機重地,擅闖者不問情由,地誅殺。」
紀君望訕訕扌莫了扌莫鼻子:「知道,知道。我麼一。」
「阿秋你別理他,越理他越來勁。家夥是來循化趕火舞祭熱鬧的,近幾日都賴在我家客院。」
沐青露笑吟吟接過話茬。
「成天領著我家孩子們瘋折騰,帶得那一個個的,晚上不睡白天不醒。不是澤哥攔著,我恨不能一天照三頓地揍他。」
紀君望雙手合十,笑嘻嘻告饒:「露姐,留顏麵。我正磨著跟人討婚約呢,你多點我的好。」
沐青露揮揮手:「去去去。你有什麼好?成天知道玩,阿秋才瞧不上你。」
鳳醉秋聽得直發笑,又有好奇不解。「他來循化,怎麼不是住在敬家?」
朔平紀家與沐家雖交好,卻無血脈親緣,倒是與循化敬家是表親。
到底是紀君望自己的事,沐青露不好越俎代庖,便睨了紀君望一眼。
紀君望笑容頓失,咬牙冷哼:「我與敬慧安那賊子勢不兩立!」
敬慧安不止是他表姐,還是都督府留府長史。
官階與鳳醉秋相當,實權還挺大。
紀家小少爺居然在背罵敬慧安是「賊子」?
兩條腿不夠打的啊。
鳳醉秋噗嗤笑出聲:「你是與敬大人結了多大仇?」
「一個頭兩個大那麼大的仇。」
紀君望哼了又哼,顯然很是苦悶。
「算了,提起我來氣,換個話題。」
他既不願意多,鳳醉秋倒也不過分好奇別人的家事,於是依言換了話題。
「那還是來我的小鳳凰簪花吧。誰給你的?」
紀君望狡黠眨眼:「青霜姐給的。」
鳳醉秋篤定搖頭:「不能。」
「怎麼不能了?」
「因為你不夠醜。」
鳳醉秋也不管他滿眼的疑惑,接著道。
「別想唬我。老實,到底誰給你的?」
蒙不住,紀君望一五一十講了來龍去脈。
當年沐青霜之所以拿走鳳醉秋那枚小鳳凰簪花,是因鳳醉秋與的小堂妹沐青霓打鬧,將沐青霓弄哭了。
沐青霜拿小簪花回去哄沐青霓,告訴有了東,鳳醉秋不會再欺負。
過了幾年,沐青霓無意間翻出東,想起童年舊事,便又拿去逗自家小侄兒沐霽昭。
誆幫他訂了個漂亮姑娘,是青梧寨的鳳家姐姐。
之有一回紀君望來循化玩,帶來兩盒朔平有的水晶團子。
一群小孩分來,還剩三顆。
小沐霽昭靈機一動,與紀君望談條件,他願意拿漂亮姐姐的婚約換其中兩顆。
「樣一波三折到了我手裡的。叫『千裡姻緣一團牽』!」紀君望拍腿大笑。
沐青露也是頭回聽其中詳情,忍不住笑得東倒歪。
「牽個鬼,得空給我還來!」鳳醉秋以掌扶額,忿忿不平。
「我堂堂鳳統領,在沐霽昭那小蘿卜丁眼裡,居然值兩顆水晶團子?!」
那小家夥,實在太不識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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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謂婚約,不過是一群熊孩子胡鬧瞎的,其實誰也沒當真。
但既知道東在紀君望手中,鳳醉秋當然得回來。
「不行。我是花了兩顆水晶團子,光明正大換來的。」
紀君望理直氣壯,半點沒有成人之美的君子品德。
「你想回去也以。但你是不是該公平,拿東來與我換?」
鳳醉秋好氣又好笑:「你想什麼?」
「其實吧,若真按我本心,我還是想婚約的。」
紀君望始終沒個正形,讓人不出他是認真還是玩笑。
「實不相瞞,阿秋你長得好,性情也好相處,我很是喜歡。」
「一邊去。我比你年長,阿秋也是你叫的?」
「好的,秋姐姐。」
鳳醉秋倏地仰,瞠目鄙夷:「秋姐秋姐,奶聲奶氣疊字做什麼?!」
「稱呼親昵才好培養感情啊!」
紀君望好像尋到的死穴,一聲接一聲沒完了。
「秋姐姐,秋姐姐……」
那話尾還甜膩膩往上飄,故意得很。
鳳醉秋渾身雞皮疙瘩猛躥:「閉嘴!再發嗲,我一拳捶扁你。」
紀君望像個奸計得逞的頑童,咬了口點心還止不住笑。
鳳醉秋輕瞪他,打起了商量:「你換個正經的條件。」
一直在旁笑熱鬧的沐青露咳了兩聲:「君望,差不多得了。有事事,別再胡鬧。」
紀君望便斂了嬉笑模樣坐正,莊重起來。
「鳳統領,我能去你麾當差嗎?不問你討官,做個尋常小武卒行。」
鳳醉秋愣住:「你是瘋了嗎?」
朔平紀家五少爺,放著富貴逍遙的好日子不過,到手底做小武卒?!
話都開了,紀君望也不再東拉扯。
「其實吧,我也是被敬慧安逼得不行了。天跟我家裡人嘰嘰歪歪,鬧得我全家都跟著魔似的,非讓我去考官。」
惜紀君望跟鳳醉秋差不多,天生不是能靜心讀書的那人。
他也不是沒過功夫。
麵對一大家子突如其來的親切期許,他強忍心中不適,也過了好幾年學海無涯苦作舟的日子。
惜不適合是不適合。他接連兩次應考都沒中,徹底沒了心氣兒。
原本以為,家人自小偏疼他,他既已盡力卻無果,家中應當不會再強求。
表姐敬慧安對他事執念極深,每次都在他家裡人鬆口時跳出來一頓勸。
紀君望咕嚕嚕灌整杯果茶。
「強扭的瓜它不甜啊!我不懂敬慧安為什麼非追著逼我。」
他不是沒與敬慧安交心談過自己的想法與痛苦。
但敬慧安始終不能理解,他懶怠不求取,還讓家裡更嚴厲約束他。
氣得他再不想與多事的表姐打交道。
沐青露無奈笑嘆:「敬大人是強硬了,但也是真心為紀家打算。」
朔平紀家算典型的「富而不貴」。
紀家最重的產業是幾大馬場。
賣給中原達官貴人們的寶馬良駒,那是小打小鬧。
長期為朝廷各軍府供應戰馬,才是紀家富甲一方的關鍵。
朝時,利州人與中原隔閡頗大,認利州為家邦,不愛理會中原事。
那會兒紀家也為朝廷供應戰馬,卻純當生意在做。
來復國之戰時,紀家出了個山地將紀君正,成了大周朝的開國功臣之一。
事對紀家有利有弊。
目除紀君正外,紀家在朝中再無旁人。
敬慧安希望堂弟紀君望能考官走仕途,顯然是在為紀家考量長遠。
畢竟獨木難以成林,是亙古不變的天然準則。
從利州有沐家強勢坐鎮,紀家與沐家世交深厚、攻守同盟,家裡有沒無人為官為將,都無大礙。
如今大周立朝十餘年,如今的利州,局麵早已不同。
紀家再不將目光放得長遠,總有一天會成為別人蠶食鯨吞的對象。
「我知道是好意,我天生不是舞文弄墨那塊料。再怎麼逼我,我讀不去是讀不去。」
紀君望疲憊苦笑,憐兮兮地望著鳳醉秋。
像是望著根能渡他自苦海生還的浮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