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2(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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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下室是靳驍長用來冥想和工作的地方,比起敞亮的高層,他更喜歡待在陰暗潮濕之地。

臥室就一間,靳驍長不喜歡睡大床,所以他的床是單人床。

文青心血來潮非要睡地下室,靳驍長就把床收拾了一下,讓他睡。

其實也沒什麼好收拾的,床本來就很整潔。

文青洗了個澡,也沒怎麼擦就出來了,從頭到腳都在滴水,他還不穿鞋,走一步留下一串水跡。

靳驍長讓他早點睡。

「我的老夥計,我把你房間的地麵弄得這麼濕,你怎麼不教訓我?」文青叫住準備離開的靳驍長,舔了舔唇上的傷處。

靳驍長揉額角。

文青從後麵走上來,站在靳驍長跟前,水珠從他的黑潤發梢上往下淌,在他的胎記上麵流下細碎水痕。

「你應該用一種失望又生氣的語氣對我說,身為一個成年人,你的生活習慣太差了,真沒教養。」

說著還故意走得很大聲,像個頑皮的小孩子。

靳驍長又捏他的嘴,隻有這樣才能讓他短暫地乖順下來:「我再問你一遍,你還要不要睡覺?」

「唔唔。」文青發出模糊不清的音節,眼裡是一片挑釁的邪氣。

靳驍長鬆開手,慢條斯理道:「你要是不睡,那就去莊園西邊的室內靶場練射|擊。」

「晚安,靳。」文青說變臉就變臉,笑嘻嘻地把靳驍長推了出去,門一關,他看看地上的水,嘖了一聲。

文青把腳洗乾淨,穿上鞋,找拖把將地麵拖了拖,做完這些,他張開手臂往床上一倒,後背貼上灰色薄被。

床是真的小,都不夠他換幾個睡姿,床板也很硬,跟石頭似的,他嫌棄地躺了一會,睜開眼打量房裡的擺設。

靳驍長不是一個普通的心理醫生,身價讓人無法估量,他的房產有不少,光是文青待過的就有四處,包括這個莊園。

這是文青頭一次來莊園,所見之處都是強烈的中世紀歐式風格,對別人來說,或許能體會到一種進入吸血鬼狼人世界的顫栗。

然而在文青眼裡,就是四個字:古板無趣。

不過,莊園的主人卻剛好相反,他神秘多變復雜難測,文青認識他那麼久了,都沒能全部解開他這道題。

這也是文青到現在都還跟靳驍長來往,一無聊就想找他的主要原因。

——我想找樂趣,你剛好有。

一拍即合。

文青看手機,快五點了,他打了一個哈欠,眯一會吧,天亮了找vic玩。

玩什麼好呢,先給它理個發吧,就當是練手了,回去再給妮妮和03換個發型……

濃稠的夜色漸漸變稀薄,有什麼隨時都會沖湧出來。

辦公室裡,靳驍長卷起薄毛衣的袖子,架起眼鏡翻閱桌上的醫學資料。

老古董似的時鍾在滴滴答答地走著,幾分鍾後,一隻蒼白的,骨節嶙峋的手伸向台燈,啪一下按掉。

男人深刻立體的輪廓隱於黑暗中。

四周寂靜無聲。

這間辦公室瞬間變了樣,它像是變成了一個老怪物的老巢。

空氣都是粘稠的,血腥的,同時也充滿了枯寂的味道,死氣沉沉沒有一絲鮮活的波瀾。

不知過了多久,台燈再次被打開,靳驍長把桌上的一個小沙漏倒過來,他寬平的肩離開椅背,雙手交叉著搭在桌前。

靳驍長看著那裡麵的沙子細細流淌,不知在想什麼。

沙子很快就流盡了。

靳驍長繼續翻資料,那些資料都是針對表演型人格的,全是最新的,他一目十行,翻得快,大腦不斷記錄並整理歸納,時間在他指間的沙沙聲裡流逝。

黎明到來時,靳驍長推開了臥室的門,他猶如一個老貴族,拄著一根無形得拐杖,姿態優雅地在走到床前。

床上的人睡得很香,沒有醒來。

靳驍長微低頭,惑人又詭異的綠眸裡映著一張毫無防備的睡顏,他輕掀薄唇:「遲鈍了。」

如果文青醒著的時候聽到這句,他會表麵上跟靳驍長對戲,內心認同對方的觀點。成功的人都是孤獨的瘋子,這話不能以偏概全,卻有一定的道理。

現在的邵文青還是孤獨的,所以他在商業上的可怕嗅覺依然沒有變。

可作為文青,他的敏感度正在下降,那是因為他有一群小夥伴了,平時約個遊戲吃個飯聊聊天演演戲,這樣的生活無聲無息影響他,讓他多了點人氣。

有人氣是好事,但在這種跟平淡太平相反的大環境下,敏感度下降就意味著離危險更近。

靳驍長想到文青提起的五人小隊,眉頭一動。

百分之九十九的任務者都是普通人,普通人的理性是壓不過感性的,而任務者的感性是規則的美食。

五人隊,可以互幫互助,互相照應,互相鼓勵,一起攙扶著一步一步往前走。

可是,隊友的絕望,焦慮,崩潰,恐懼等負麵情緒也能傳染給整個小隊,越親近的隊友,感受到的情緒就會越強烈,心理防線弱的會被拖死。

更麻煩的是,小隊的水平不一,又沒有能力領先一大截的強者引導,基本可以預定結局。一旦其中一個隊員犧牲,另外四人就會多一個幻境的素材。

親眼目睹隊友死亡,比聽說帶來的沖擊要大太多倍,隻有親身經歷過那一幕,才知道那種痛苦能直接摧毀一個人的意誌和生存信念。

最致命的是,如果隊友是為了某個隊友死的,那對方也活不成,或許是死於愧疚自責編織的幻境,又或者是狀態崩亂以後大意了觸犯禁忌……怎麼都有可能。

就像陳仰跟他外甥。

他外甥當初雖然沒死,卻生不如死,他身為外甥的監管者,家屬,以及醫生,漫長的時間裡每天從早到晚眼睜睜看著外甥發病自殘,人不像人鬼不像鬼,他因此遭受精神跟心理上的折磨,不止一次的想要放棄,每次都告訴自己再試試。

最終的結果是,外甥爬回了陳仰身邊,他脫了層皮。

靳驍長沒多想就收攏思緒,躺在他眼皮底下呼呼大睡的人在說夢話,都是些毫無營養的內容。

臥室沒開燈,靳驍長的視力不受影響。

文青是黃皮,一身都是,很均勻,他撓幾下額頭,把淩亂的劉海往一塊攏。

睡著了還不忘遮蓋胎記。

隻有真正了解他的人才知道,他其實是害怕的,怕別人用異樣的目光看自己,怕被歧視。

但他還是留著那塊胎記,惡心那些惡心他的人,同時也在自虐。

靳驍長將不知何時被踢到地上的薄被撿起來,丟在文青身上,彎月要將他睡覺張開的嘴捏上。

「姐……姐……」

文青不知做了什麼美夢,他在笑,笑出了聲音,嘴邊的弧度清晰又有童真感,那是跟平時完全不同的笑容,沒有一絲一毫表演成分在裡麵。

靳驍長的目光落在文青攥得很緊的雙手上麵,他攥著的是硬幣。

通常情況下,一個人沉睡了過去,大腦意識都會放鬆,手上不論攥著什麼都會鬆開。

鬆不開隻有一種可能,肌肉反應已經固定了,它會守護好身體的主人想要它守護的東西。

靳驍長聽著一聲聲「姐」,搖搖頭:「你經歷過多個由過去組成的幻境,雖然早就在任務裡麻木了免疫了,可你還是沒爬出來,你爛在泥潭裡了。」

他看了眼用雙手還住自己,像是被姐姐抱著的人。

「gutenacht,青青。」

文青是在太陽升起的時候醒來的,這一覺睡了兩三個小時,挺長了,他有種睡過頭的不舒服感。

眯一會眯到了現在。

「怎麼搞的,我怎麼這麼能睡了,難道莊園的磁場跟我很合?」

文青把攥在手中的兩枚硬幣放進睡褲口袋裡,他掀開被子下了床,利索地刷牙洗臉。

視線從架子上的剃須刀上掃過,又掃回去。

不多時,文青按著下巴上的血口,邊走邊喊:「早上好,靳。」

地下室隻有他的回聲,沒見著靳驍長。

文青踩著樓梯上去,廚房的動靜傳入他耳中,他揉眼睛的動作一停,靳驍長會下廚,動作卻不會這麼大。

嗯?有外人啊。

文青加快腳步,小跑著沖到客廳,一眼就看見了廚房忙活的陌生少年。

「砰」年輕人也發現了文青,他一不留神,膝蓋磕到了櫃門,忍痛放下手中的那盤金黃色小南瓜餅。

「客人您好。」少年禮貌地彎彎月要。

文青古怪地上下打量他,笑著說:「你是老靳的對象?」

少年受到了羞辱,單薄的月匈腔大幅度起伏:「不,不是!」

「我是先生的生活助理,您可以叫我艾希。」他克製著情緒,努力提醒自己,這是先生的客人,不能發火鬧事。否則先生很有可能會讓他滾蛋。

好不容易找到的高薪工作,不能就這麼丟了。

「助理啊……」文青扌莫扌莫下巴,老靳的生活助理不是金發姐姐嗎?他每次來找老靳,都會跟她玩。

「艾希小帥哥,是我誤會了,我向你道歉。」文青走進廚房,在艾希受寵若驚的眼神下抽了抽鼻子,「好香啊,餅是你自己做的?」

艾希愣愣點頭。

「真賢惠。」文青誇贊地筆芯,滿臉的真誠,「新的一天,加油哦。」

這麼一小會,艾希就對客人的印象有了個大改觀,他覺得客人是個很溫柔的人。

不過……

「vic很凶的,爪子也很尖,您要小心,盡量別靠太近。」艾希友善地提醒道。

文青笑著離開廚房,老靳哪找的那麼單純的小助理。

「客人,您的下巴是不是刮胡子弄傷的?需要我給您拿藥箱嗎?」艾希關心地問道。

「不需要。」文青不是很高興,老靳用的不是電動的剃須刀,而是手動的,刀片能夠直接接觸皮膚,他覺得新鮮好玩,興沖沖地試了一下。

結果就見血了。

餘光瞥到從樓上下來的身影,文青幾個大步過去:「你怎麼把生活助理換掉了?」

靳驍長看他的臉,昨晚跟vic玩留下的傷都紫了,下巴上麵還多了一條口子:「她懷孕了,在家待產。」

文青哼哼:「什麼時候的事,我怎麼都不知道?」

靳驍長:「我的助理待產,跟你有關係?」

「有沒有關係,那不都是人為的,事在人為嘛。」文青搭著靳驍長的肩背,嘴裡有乾淨的漱口水味道。

靳驍長用一根食指推開湊近的腦袋。

早餐都是艾希做的,他是個德國人,卻能說一口流利的中文,還會一手中國菜。

不是他未雨綢繆,預知將來會有位混血醫生做他的老板,而是他暗戀一個東方女孩,所有技能都是為她學的。

東方女孩有男朋友,男朋友還是他哥哥。

人間悲劇。

艾希不想輕易放棄,他做好萬全準備,默默等一個也許永遠不會有的奇跡。

「這麼養生。」文青對一桌的早餐做出評價。

艾希說:「先生有胃病。」

「哦……」文青拖長了尾音,轉頭看靳驍長,不敢置信道,「你有胃病啊?那上次我怎麼見你空腹酗酒?」

「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在做實驗對不對!帶上我啊,我也想做。」文青虛心請教,「那我是不是要先讓自己得胃病,然後再酗酒?」

靳驍長對傻掉的助理道:「下去吧。」

艾希立刻應聲離開,他忙著去莊園後麵照看那些動物和花草。

餐桌上的氣氛有些微妙。文青一隻手拿著紙巾,一隻手抓著勺子,把稀飯裡的碎青菜往紙巾上撥。

「你的胃病是生理上的,還是心理上的?」

「後者。」靳驍長道。

「這樣啊,」文青滿臉同情,「真可憐。」

「醫生不能給自己治病?」他一副好奇寶寶的樣子。

靳驍長答非所問:「不想吃就自己做。」

「老師說挑食的小朋友長不高,所以我小時候什麼都吃。」文青撇嘴。

後半段是在他喝完一勺稀飯後才吐出來的,字裡行間都是受到欺騙的怨氣。

「長高個屁!」

靳驍長的麵色一沉:「不準說髒話。」

「是是是,我的錯,感謝教導。」文青自我反省,「我一定好好跟靳醫生學習做人。」

下一刻他就變臉,苦哈哈地念叨:「生活為什麼如此艱難,這稀飯好難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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