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2 等你回來(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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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家約定的西餐廳,位於商廈一層的東北角。程睿敏提前到達,將整個環境觀察了一遍。餐廳裡麵是上下兩層。一層是咖啡座或者圓桌,下麵一層在地下室,有一個空置的酒吧,放置著幾張比較私密的沙發座,其餘便是洗手間、更衣室和雜物間。

餐廳打烊的時間是晚上十一點,一過十點顧客幾乎走光了,整家西餐廳裡隻剩下角落裡兩桌情侶模樣的客人。因此程睿敏很容易地就在店堂深處找到了那幅高仿的《星空》,在它的下麵背對著店門坐了下來。

這個點兒還有客人進餐比較少見,服務生懶洋洋地走過來:「先生,我們就要打烊了。」

「我知道。」程睿敏抬起頭笑笑,「我在等一個朋友,不會影響你們關店。」

他點了一瓶礦泉水,從餐廳門口的雜誌架上隨便取了一本雜誌,翻開,然後看看腕上的手表,十點二十五。他轉過身,朝坐在門口附近的季曉鷗不易察覺地點點頭。

季曉鷗也微微點頭表示自己準備完畢。她的手機錄像功能已經打開,鏡頭正對著門口位置,門口的環境在她的手機屏幕上可以一覽無餘。而她自己頭戴耳機,手持一杯奶茶,裝出一副正在觀看手機視頻的樣子。

十點三十分,西餐廳的門被推開,有人探進頭來。季曉鷗渾身的神經一下繃緊了,悄悄按下錄像鍵。但那個人隻是同門口的服務生聊了兩句,聽服務生說馬上打烊,當即就離開了。

十點三十五分,此刻的商廈內部安靜無比,安靜到能聽見門外由遠及近的腳步聲。季曉鷗必須以深長的呼吸才能讓自己略為鎮靜下來。可是腳步又由近及遠,漸漸消失,不過是個過路人。

檢查剛才拍攝的效果,由於光線太暗,人臉都模糊不清,季曉鷗低下頭調出菜單,準備調成夜景模式。

就在她低頭的瞬間,西餐廳的門被緩緩地推開了,毫無聲息。

一個穿著黑色連帽衛衣和黑色沖鋒褲的身影,從餐廳外晦暗的燈光中慢慢地浮現出來。這是個消瘦的男人,身材不高,頭戴一頂棒球帽,上半張臉都隱藏在陰影中,但是下半張臉的鼻子、嘴唇和下巴都清晰可見。

季曉鷗沒有抬頭,她從手機屏幕裡能清楚地看到這個男人的一舉一動。服務生不知道躲哪兒去了,沒有人招呼他,他也沒有往裡麵走,隻是站在門口,靜靜地看著,像一座安靜的雕像。但隔著屏幕,季曉鷗都能感覺到一股陰冷的氣息撲麵而來,她的頭發似乎一下子全部豎了起來。

她情不自禁扭頭去看不遠處的程睿敏。程睿敏依然坐著,並沒有回頭,仿佛對身後的動靜毫無察覺。

而那個黑衣男人,開始邁步向前走,直沖著程睿敏的方向。而他要走到程睿敏所在的那幅畫下麵,必須經過季曉鷗的座位。

季曉鷗按捺住瘋狂的心跳,以不易被人察覺的微小動作,輕輕轉動著手機的方向,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鏡頭中黑衣男人的一舉一動。

黑衣男人的身影在屏幕上越來越大,他的五官也越來越清楚。季曉鷗忽然覺得這鼻子這嘴都有似曾相識的感覺,可她的麵盲症也同時發作,想不起究竟什麼時候見過這樣的五官。就在這個時候,好像是帽簷遮擋住了視線,黑衣男人將帽子向上推了推,半個顯眼的大腦門突然出現在季曉鷗的視線裡。

她的眼睛一下子瞪大了,下意識地抬起頭——

這個人,她居然認識!

她死死地盯著那張臉,渾身上下都似被凍結了,整個顱腔也像是被掏空了,隻剩下幾個字在裡麵瘋狂地撞來撞去。

是你?

為什麼會是你?

這一刻她心中曾經有過的所有死結都打開了。

明白了湛羽為什麼會跟他相識。

明白了湛羽生前去見的最後一個人是誰。

明白了方妮婭為什麼會交給她那個qq號。

明白了方妮婭為什麼會裝瘋。

她站起來,想問問他,兩條活生生的人命!兩條人命啊!為什麼?

黑衣男人的注意力原本全在程睿敏身上,季曉鷗突兀的舉動令他的注意力一下轉移了。當目光落在季曉鷗身上,他的臉上也在瞬間現出震驚及不能相信的表情。但他的腳步隻是遲滯了片刻,隨即像不認識她一樣,從她身邊經過,依然向後麵走去。可是他的目標不再是程睿敏,而是向右邊拐了個彎,朝著一側的樓梯走過去。

從那個樓梯下去,就是餐廳的地下一層。

他的步子很快,眼看就要走下樓梯,消失在季曉鷗的視線裡。

季曉鷗拔腿追了過去,甚至都沒來得及拿起放在桌上的手機。她也忘了旁邊還坐著程睿敏。她的心裡隻有一個念頭:不能讓他跑掉!小羽、妮婭姐,為了你們我絕不會讓他跑掉,不管付出什麼樣的代價。

程睿敏一直坐著沒有回頭。他不能讓對方還沒有徹底現身的時候,就把自己的臉輕易暴露在對方的視野裡。

門打開,又關上,毫無聲息的靜默,漸漸接近的腳步聲……他專心地聆聽著,攥緊的拳頭裡慢慢沁出了汗水。

但是沒有任何先兆,腳步聲的節奏忽然被打亂,隨後是樓梯急響,這期間他猶豫了一會兒,思忖該如何對付這突然的變故。等他一轉身,卻發現身後已空無一人,連季曉鷗都不見了。

程睿敏霍地站起來,與生俱來的敏感讓他立刻意識到出事了。

他瘋了一樣沖下樓梯。

地下一層寂靜無聲,空無一人。他捂著不勝負荷的心髒站在空曠的大廳中間,大喊一聲:「曉鷗!」

沒有人回答他。

有冷風從身邊穿過,前方洗手間的門簾被過堂風揚起來又盪回去,像是白鴿的翅膀。

程睿敏慢慢地走過去。

洗手間的中間是公用的洗手池,洗手池的上方燃著藏香,一縷青煙在曖昧不明的燈光下盤旋而起,一股悶香直沖人的腦門。左右兩邊是男女衛生間,都半掩著門。

程睿敏先推開女衛生間的木門,兩個隔間的門都開著,兩個一覽無餘的便池,沒有任何異常。他退出來,屏住聲息輕輕推開男衛生間的門。

然後他看到了倒在地上的季曉鷗。

程睿敏感覺自己像是進入了一場夢境,隻不過這場夢來得太快太突然,他甚至沒有時間去辨別這究竟是不是噩夢。

他伸出手臂扶起季曉鷗。她的身體依然柔軟而溫暖,跟今早被他擁進懷裡的那個身體一模一樣。但是漸漸地,有溫熱的液體從他的指縫中流了下來,指間一片黏膩。便池上方打開的小窗,一陣涼風掠過,一股甜猩的氣味直沖鼻腔,連濃厚的藏香都遮掩不住的味道。

程睿敏雙臂雙腿的力氣,都似乎被這新鮮血液的味道給抽空了。他從小就為自己對人對事的控製能力而驕傲,但這回的事態卻完全超出了他的控製範圍,盡管他不知道這一切怎麼會變成這樣。最終他還是壓製住了滿心的恐懼慌亂,攔月要抱起季曉鷗往樓上跑去。

這原本是一個春風沉醉的夜晚,卻被東城西餐廳的血案撕破了春夜的溫柔與旖旎。

警車最先到達了案發現場,餐廳周圍都被攔上警戒帶。又過了十分鍾,救護車才姍姍來遲。但來得早晚都沒有區別了。遇害的女孩是被人用薄刃刺中了前月匈,刀刃透過肋骨的縫隙直接刺進心髒,送進醫院之前其實就已回天乏術。

程睿敏坐在醫院的長椅上,淺色西裝上到處是大片大片深褐色的血跡。他低頭盯著腳下的水磨石地麵,仿佛木雕泥塑一般,一動不動。

他的妻子譚斌趕到醫院,扶著他的肩膀輕輕叫了一聲:「睿敏?」

程睿敏緩緩地抬起頭,好像不認識一樣木然地看著自己的妻子,他的臉顯得極其憔悴,眼窩下有深深的暗影。

譚斌去扌莫他的臉:「睿敏。」

他一把抱住譚斌,臉埋進她的月匈口。譚斌聽見他嗚咽一樣的聲音:「我錯了,是我做錯了,回頭我怎麼跟哥交代?」

譚斌沉默地摟緊他的雙肩,黯然嘆息了一聲。兩個從小在象牙塔中長大的人,即使都在社會上扌莫爬滾打多年,深知世界上最不容易控製的,就是人心。但是他們卻從未有機會了解,在每個人的心裡,在陽光不曾照射到的地方,都有一條寂靜的暗河,一旦罪惡滋長,人性的黑暗與殘忍,便如幽暗的深淵,永遠觸不到底線。

季曉鷗的父母淩晨一點左右才得到警方的通知。兩人跌跌撞撞地趕到醫院,被警察帶進了停屍房旁邊的解剖室。

季曉鷗靜靜地躺在解剖台上,露在白布單外麵的臉,是乾乾淨淨的,安詳而平靜,更像是沉浸在靜謐的夢鄉裡。

趙亞敏站在解剖台邊,俯身喚女兒的小名:「妞妞?」

她的聲音輕而顫,是又驚又痛又絕望。她伸手撫上女兒的臉頰,觸手之處一片冰涼,再也不是她那個溫熱柔軟的妞妞。幾十天前,母女兩個不過像往常一樣吵了一架,沒想到再見麵,竟已是陰陽相隔,女兒沒了,她後半生的日子完全化為烏有。

「媽跟你說的都是氣話,媽從來沒有真生過你的氣……」她搖晃著女兒冰冷的身體,「曉鷗你別這樣,你跟媽回去吧,咱們回家去……妞妞,妞妞,媽對不起你……」

窗外幽深的夜色裡,竟有都市中罕見的流螢點點飛過,是季曉鷗的魂魄脫離軀殼,挽不回,留不住。

季兆林盡力扶著傷心欲絕的妻子,任憑自己也被眼淚糊了一臉,痛苦到五官扭曲。

白發人送黑發人,大概是每一個為人父母者最難以承受的噩夢。站在他們身後的刑警趙庭輝,眼角也沁出了淚花。他朝旁邊的警察使了個眼色,後者點點頭,兩個人一起走出了停屍間,走到程睿敏麵前。

「你就是現場的目擊者?」趙庭輝問他。

程睿敏點點頭:「是的。」

「派出所的筆錄我已經看了,你認為這宗案子和另一個案子有關聯?」

「對。」

「那麻煩你跟我們去趟市局,再做一個詳細的詢問。」

程睿敏站起身:「我願意配合。」

根據程睿敏的詢問結果,以及湛羽qq中的聊天記錄,警方高度懷疑西餐廳案的實施者,在湛羽被害案上同樣有重大嫌疑,擬將兩案做並案處理。東城分局很快便將季曉鷗在西餐廳被害一案移交給「12·29」專案組。

專案組調取了商廈的監控錄像。從錄像中能夠看出來,疑似凶手的黑衣男人顯然對商廈和西餐廳的環境十分熟悉,從停車場進入餐廳,他並未進入置有攝像頭的電梯,而是從安全樓梯進入商廈一層。安全樓梯恰好是商廈裡沒有布設攝像頭的監控死角。餐廳門口的監控雖然攝下了他的身影,但攝像頭位置太高,他又帶著長簷的棒球帽,此處拍到的畫麵,竟然沒有一張能完全看清他的麵容。

至於季曉鷗追到餐廳地下室以後發生的事,程睿敏也沒有親眼看到,警方隻能依據殘留的痕跡做了個現場模擬。兩人似乎曾在男廁所門口有過短暫的停留,隨後季曉鷗被拖入男廁所。凶手顯然對人體解剖十分熟悉,一刀斃命,那一刀的位置正對心髒,沒有一絲偏斜。殺人後他立即打開男廁上方通風的窗口爬出去。窗外是停車場裡一個拐彎處的死角,堆著大廈清潔人員平時難以用到的梯子和竹掃帚等雜物,很少有人或者車往這個方向來。監控錄像中的黑衣人從窗口爬出來以後,便將連帽外套的帽子拉起來蓋住了頭臉,眼看著他消失在一輛車的後麵,自此這套黑衣黑褲再也沒有在商廈的監控錄像中出現。

如此嚴密的行為,讓作案現場幾乎無跡可查,說明凶手是一個極其謹慎小心、思維清晰的人。實際上,連身在現場的程睿敏都沒有看到疑凶的真實麵貌,他也不明白本來說好的方案,為什麼季曉鷗見到那個黑衣男人,會立刻追下去。但幸好,季曉鷗在追趕疑凶的時候,並沒有來得及收起自己的手機,所以這部留有疑凶錄像的手機,很幸運地沒有落到他的手裡。

從季曉鷗的手機裡,警方提取到還算清楚的疑凶截圖,雖然拍攝的角度從上至下,人的臉略有變形,但五官還算清楚。

看似緊鑼密鼓,按部就班,但警方步步緊逼的偵查活動也隻能走到這裡。最關鍵的問題是:沒有人認得照片中的人。雖然按照現場情況的模擬,警方猜測季曉鷗很可能與疑凶相識。但程睿敏、季曉鷗的父母,她身邊親近的人都不認識照片中的那個男人。專案組將疑凶照片下發到下屬各個分局進行辨認,但茫茫人海,偌大一個首都,將近兩千萬人口,到哪裡去尋找一個麵目模糊的人呢?

即使季曉鷗生前對程睿敏提起過qq號的來歷,令警方對已經做出自殺結論的方妮婭自殺案重啟偵查,但通過對她周邊的重新調查,隻能證明她的確患有抑鬱症,一直長期服藥,並且自殺前的精神狀態確實有過異常,並未能鎖定任何可靠的證據對偵破季曉鷗的被害案有所幫助。

最後留給警方的選擇隻有一個:死守那個叫作「禁愛無悔」的qq號。隻要他上線,網警就能鎖定他的i地址,從而找到這個人。可從那天以後,這個qq號的頭像一直都是灰的,再也沒有亮起來。

季曉鷗的遺體經法醫檢驗完畢,排除了其他致死原因的可能,經家屬同意,將在一周內火化。

火化前夜,季家來了不速之客。

嚴謹的母親由嚴慎和周律師陪著,送來一個木盒。木盒裡是一隻通體翠綠的翡翠鐲子。她用僅能活動的右手,哆哆嗦嗦地將木盒放進趙亞敏的手裡。

嚴慎代替母親說話:「我媽說,在她心裡,早已把曉鷗當兒媳一樣看待,這個鐲子,是嚴家留給未來兒媳的信物,她想讓這隻鐲子陪著曉鷗上路。」

趙亞敏看看手中的木盒,又抬頭看看他們一行三人,呆滯的眼神忽然起了變化,如同見到洪水猛獸,她揚起木盒狠狠地扔了出去:「滾出去!我不想跟你們家有任何關係。如果不是因為嚴謹,曉鷗怎麼會走到這一步?你們還我女兒……」

季兆林悲痛之中還保持著理智,他攔住妻子:「別這樣!這件事是意外,跟他們沒有關係。曉鷗最後那封信你也看見了,也許孩子……也許孩子她也希望這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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