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末班車(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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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卷

漫長人生,每個人終會等來屬於自己的末班車。有人的末班車晚些到,有人的早來了些,不論早晚,既然末班車已經到來,收起悲傷,用心去欣賞最後一段風景吧。

(1)

做醫生時間久了,見多了病人來來去去,我漸漸學會了忘記,即使是對刻在心裡的那個人,也學會了不去想念。但是,時隔三個月,我再次經過骨科的vi3305病房,還是會不由自主地想起林宇陽,想起第一次見他時,他伏在案前,聚精會神地做高考模擬考試題的樣子。

我記得那是一個傍晚,陰雨綿綿的天色留給病房一片微暗,我隔著病房的門探視玻璃,看見白色的書桌前,一個穿著病號服的少年坐在台燈下,他低垂著頭,漆黑柔順的發絲垂過眼睫毛,遮住半張清俊的臉。

他專注的樣子,讓周圍的空氣都變得安寧。

我刻意放緩了推門的速度,卻還是驚擾了他,他抬頭看向我,笑了,那是我見過最乾淨的笑容,就像春雨之後,樹枝上剛剛舒展的嫩葉,清新、鮮活,充滿生命力。

我從床尾拿起他的姓名牌,讀道:「林宇陽,十八歲,是嗎?」

他點點頭,覷著眼睛看了一眼我的月匈牌上寫的名字:「薄醫生?聽說我換了新的主治醫生,是你嗎?」

「是的。從今天開始,我就是你的主治醫生。」

「我還以為他們會給我換個老專家。」

對於他如此直白的表達出不信任,我隻能回之寬慰的笑容:「一般情況下,醫院都是根據病人的病情輕重安排醫生,醫術高明的老專家,都是要安排給那些病入膏肓的病人。」

「這麼說我的腿沒什麼大事?」

「先讓我檢查一下吧。」我讓他抬起腿,詢問了一番疼痛感的頻率和強度,又為他做了簡單的檢查,打開病歷本,記錄下他的狀態。

「薄醫生,我的腿什麼時候能治好?」他很慎重地詢問,目光中滿是期待,「我還要高考,我想早點回學校學習。」

聽他提起「高考」這個被代表著前途和拚搏的名詞,我不免有些感慨。

沉默片刻,我才合上病例,對他溫和地笑笑:「我先給你開些止痛藥,觀察一下情況再說,現在你需要做的就是好好休息,配合我治療,知道嗎?」

「知道!」

為了證明他願意配合我治療,他立刻合上,爬上病床。

(2)

自從做了林宇陽的主治醫生,我每天都要早晚兩次穿越大半個醫院,去骨科查房。那段長達十分鍾的路上,我總會思考,見到林宇陽,我該用什麼樣的方式勸勸他:不要過度的勞累,這對他的病情很不利。

可是,當我看見他坐在病床上,一隻手在輸液,另一隻手捧著課本學習時,我隻是輕描淡寫地詢問一句:「這種藥的副作用很大,輸液的過程會感覺到惡心、腹痛的症狀,你現在一定很不舒服吧?」

他回答我:「還行,稍微有一點難受。」

「不舒服就休息一下吧,別再看書了。」

他堅定地搖頭:「還有三個月就要高考了,我沒有時間休息。」

我轉頭看向他的父親,他正凝神看著樓下枝繁葉茂的老榆樹,好像並沒有聽到我們的對話。

我也不便再多說什麼,沉默著檢查完林宇陽的身體情況,便退出病房外。

我剛走到電梯前,林宇陽的父親追了過來。

「薄醫生——」他怕耽誤我的時間,跟隨我的腳步一起走進電梯,才繼續說下去,「宇陽每天看書學習,是不是對他的病情很不利?」

「高考對他來說非常重要嗎?我是說,他非常希望能參加高考嗎?」

「是的。」

他告訴我,林宇陽從小就喜歡航模,考上航空航天大學是他的理想。為了這個理想,他從初中開始就很努力地學習,成績一直是全校前三名。

原本,以他的成績,考上任何學校都不是問題。

可是,一周前,他的腿痛加重。他的父母帶他來醫院檢查,這一檢查才發現病情比他們想象的嚴重很多,林宇陽必須要住院治療。

從醫學角度來講,任何的病都需要充分休息,積極配合治療。

我猶豫良久,回答說:「對於林宇陽這樣病人,他或許更需要精神上的支撐。讓他適度學習,適度休息吧。」

他的父親連連點頭:「我明白了,謝謝薄醫生,謝謝薄醫生!」

(3)

在為林宇陽治病的那段時間,我發現他做模擬試卷時有個小習慣,他喜歡把一些重點題的解題思路備注在旁邊,有些他認為關鍵的地方,還用紅色的筆做了標記。

這個習慣讓我想起一個人,他也總是會為我做這樣的標記……

我猜,林宇陽也一定是為某個人做的吧。

後來經過證實,我的猜想果真沒錯,那些標記了重點的試卷的確是他為一個女孩準備的,那個女孩叫葉子恬。

我第一次見到葉子恬,是在林宇陽的病房門外。

那天,我查房出來,聽見一聲略顯遲疑的呼喚:「醫生?」

我順著聲音看去,走廊的轉角處站著一個女孩,十七八歲的年紀,穿著一身肥大的校服,一頭中性的短發,一張滿滿膠原蛋白的臉。她很漂亮,不是那種溫婉可人的柔美,而是青春洋溢的靚麗。

見我看著她,等著她說話,她緊張地捏了捏手指,試探著問:「我是林宇陽的……同學。我想請問一下,他得了什麼病?」

我向她走過去,與病房的門隔了很遠一段距離才停下來,略壓低了些聲音,告訴她:「骨病。」

「是不是很嚴重,我聽人說,他需要截肢。」她仰頭望著我,顫抖著說完「截肢」兩個字,眼睛已經洇濕了。

那一刻,我很慶幸自己已做了三年的醫生,學會了麵對任何不幸的病人,任何悲痛欲絕的家屬,都能露出很淡定的微笑:「我們已經請專家會診過,不需要截肢。」

女孩緊繃的身體立刻放鬆下來,噙在眼角的淚滾落時,表情是欣喜若狂的:「太好了!太好了!」

欣喜過後,她對我說:「醫生,我不敢去病房看他,怕被他家人看見,你能不能幫我轉告他一句話。」

「可以,你說吧。」

「請你幫我告訴他:我一定能考上北京航空航天大學,他也一定要把病養好,我們大學校園再見!」

「好的。可是,你叫什麼名字?」

「他知道。」

葉子恬走了以後,我又回到病房,請林宇陽的父親去幫我叫護士來測血壓和體溫。他立刻放下手中來不及喝的開水,一路小跑去找護士。

我看看放下試卷的林宇陽,他正看著我,眼中有些迷惑。

「剛剛有個女生來找你,說是你的同學。」我說。

林宇陽立刻看向門外,急切地問:「她在哪?」

「走了。她讓我轉告你:她能考上北京航空航天大學,讓你也一定把病養好。希望你們能在大學校園再見……」

他笑了,笑了很久。

我從沒見過他笑得這麼開心,以前沒見過,之後也再沒見過。

(4)

我第二次見到葉子恬是在三個月後。

那天,我夜班。在骨科為林宇陽全麵細致地檢查後,我走出骨外科的大樓,準備回我的辦公室。

月光被霧霾掩蓋,若隱若現,醫院走廊亮著的白熾燈顯得格外孤獨。借著燈光,我看見葉子恬坐在醫院門前的長椅上,她身上的校服看起來更肥大了,想來這三個月她過的非常不好。

這樣的三更半夜,一個十七八歲少女獨自在外,我當然不能不管。

我走到她身邊,問她:「這麼晚了,你怎麼還不回家?你父母會擔心你的。」

「我——」她認出了我,表情立刻變得鄭重和恭謹,「我告訴他們,我去同學家住。」

「你是來看林宇陽的?」

她點點頭。

「他已經睡了,你明天再來吧。」

「我知道,我不想打擾他,就想在這裡坐一會兒。」她仰起頭,看看骨外科大樓的窗子,「這裡,離他近一點。」

她的表情,是沉沉的思念。

思念這東西,有時候是會傳染的。如此孤獨的夜,我也未能免疫,想起了無知無畏時愛過的人,不禁又體會到了思念的滋味。

我在她身邊坐下,試探著詢問:「你喜歡他,是嗎?」

「嗯。」

十八歲的女孩總是藏不住青春的秘密,或者說,在她感覺到無助時,總是希望有人分享她的秘密,特別是陌生人。

那天晚上,葉子恬卻跟我說了很多話。

她說:「我認識他六年了,初中時,我們在同一所學校,同一個班……」

他們的故事就是在那個兵荒馬亂的青春歲月,開始了——

(5)

考入初中時,葉子恬的入學考試成績排名全班第一,被班主任老師當成重點培養對象,任命為班長。無奈葉子恬並不是老師以為的那種「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的乖學生,她的性格活潑又叛逆,總是和那些貪玩的學生們打成一片。漸漸地,她也被傳染上一些「惡習」,比如上課偷偷看小說,下課和同桌八卦,有時還和「壞學生」逃自習課去看電影、玩遊戲。

初中不比小學,靠一點小聰明,隨隨便便就能拿到好成績;初中也不比高中,要拚了命地學習,才能拿到好成績,初中是個隻要稍微努力一點點,就能拿到好成績的時代。

然而第一次月考,葉子恬考了全班第十一名,可見她真是連「一點點」的努力都沒有。

她正拿著成績單自我反省,忽聽同桌一聲驚呼:「林宇陽居然考了第一,好厲害啊!」

葉子恬不禁看向坐在斜對麵的林宇陽。以前,因為林宇陽太沉默,她從未留意過他。看到成績單的那天,是她第一次細看林宇陽,第一眼的印象就是這個男生皮膚很白,發色很黑,眸光很亮。

不看不知道,這一看,居然發現這位林同學長得還挺帥的。

他恰巧抬頭,他們的目光不小心碰撞到一起。

他與她,就像一汪寂靜的湖水突然遇上了一道陽光,沒有波瀾,沒有漣漪,看似一切都沒有變化,可是冰涼的湖水無聲無息地暖了。

有些人,你一旦開始留意,就會控製不住總去關注。上課百無聊賴時,下課擦肩而過時,她的目光總會在他身上停留片刻。天長日久,葉子恬發現林宇陽並不像她曾以為的那麼孤僻乏味,他說話時特別幽默,常常把人逗得前仰後合,他的運動神經很發達,在運動場上的身影俊朗、敏捷,總會吸引住觀眾的目光,還有,他也喜歡和同學們相約去網吧打對戰類遊戲,他的操控居然驚人的強大。

當然他最強大的技能,還是學習,年級排行榜上,他總是在最逆天的位置。其實他也不是特別愛學習的人,隻不過他想學習的時候,不論教室被那些不愛學習的學生鬧騰得多麼天翻地覆,他都能旁若無人地做題。

葉子恬也是想好好學習的,無奈她天性愛玩,總和那些愛玩會玩的學生在一起玩耍,上課看小說,下課打撲克,回家以後也不好好寫作業。在她那段不求上進的時光中,品學兼優的林宇陽有一個不可或缺的作用,那就是讓她抄作業。

每天早上,她奔進教室,坐在座位上放下書包,便迫不及待地從背後拍拍林宇陽的肩膀,下一秒,林宇陽乾乾淨淨整整齊齊的作業本出現在他的肩側。

「多謝!」

她迅速接過作業本,大抄特抄。

她的同桌憤慨地拍桌子:「剛剛我跟林宇陽借作業,他居然不借,原來是為了留著給你抄。」

「那是肯定的,我是班長,他是副班長,官大一級壓死人的道理,你懂不?」她一邊說,一邊筆耕不輟地抄作業。

同桌撲倒在桌上:「我呸!你那也叫『官』!肯定是因為你長得漂亮!」

「算了吧,林宇陽可不是那種膚淺的男人!」

那時候,她真的是那樣以為的。

而事實,也是如此的!

(6)

時光匆匆,一轉眼初二到了。

因為班長葉子恬帶頭作亂,他們的班級全校聞名——亂。校領導為了挽救一眾未來的國家棟梁,不得不選了一個全校最厲害的班主任。新班主任果然名不虛傳,對成績好的同學如春風撫柳般的溫暖,諸如林宇陽;對成績差的學生如秋風掃落葉般的殘酷,諸如葉子恬。

一次自習課,任課老師出去接了個電話,林宇陽與一道超級難題大戰了三百回合,正是你死我亡的關鍵時刻,葉子恬又忙著和後桌打撲克,戰鬥正激烈,完全疏忽了班級的組織紀律性。

班級的吵鬧聲太大,終於驚動了霸氣測漏的班主任,結果可想而知。

班主任又發飆了,在全班同學麵前,把葉子恬無情地批判了一頓。葉子恬正是年輕氣盛的年紀,下了課就氣呼呼地奔去老師辦公室,打算引咎辭職。

在班主任的辦公室門前,葉子恬正準備進門,忽見林宇陽從她身後冒出來。

「你來做什麼?」她一臉無知地問他。

他回答:「和你統一戰線。」

「你知道我來做什麼嗎,你就跟我統一戰線?」

「不管你做什麼。」

她當機立斷決定不辭職了。

因為她辭職以後,就不是班長,林宇陽也不是副班長,她不比他官大一級,他就不會隻把作業借給她抄,更不會跟她統一戰線了。

權衡了一番利弊,她決定和班主任老師認錯,請求寬大處理。

走進辦公室,她剛說了一句:「老師我錯了。」還沒來得及說下文,林宇陽則向前走一步,擋在她前麵,大義凜然說:「張老師,從今天開始,我負責班級的紀律。下次再出現今天的情況,您唯我是問!」

那一刻,林宇陽的形象在她的心目中瞬間高大了!如果非要形容一下這種瞬間高大的形象,那就如同他們是戰壕裡生死相依的戰友,在槍林彈雨中,林宇陽突然站在了她的前麵,為她擋下了所有的子彈。所以林宇陽的高大形象是英勇的,是悲壯的,更是讓她震撼的。

十四歲的女孩是敏感的,一絲一毫的觸動都會在心中萌生情愫,十四歲的女孩又是懵懂的,她不明白心中莫名湧動的崇拜、感動、期待究竟代表著什麼。她唯一知道的就是——林宇陽對她而言是珍貴的,美好的!

混日子的時間總是過得很快,一轉眼,又一年過去了,他們迎來了初三。

自從林宇陽在班主任麵前立下軍令狀,班級的組織紀律性更差了。因為有人幫葉子恬頂雷了,即使她帶頭在教室裡作,班主任也不會找她麻煩,他隻會批評誇下海口一力承擔的林副班長。

誰讓他的形象高大呢!

有一天,葉子恬和幾個同學逃自習課去遊戲廳玩遊戲,溜回來的時候正好被班主任老師撞見了。霸氣的班主任剛要發飆,林宇陽又站起來,擋在她的身前:「老師,這是我的責任!」

高大的林宇陽同學又幫她頂了個大雷,被班主任叫到辦公室。

估計這一次的雷頂得有點艱難,他從辦公室回來後,認真地問她:「葉子恬,你為什麼不好好學習,你不想考大學嗎?」

出於愧疚,她很誠懇地對他說:「我當然想考大學,我也想好好學習,可我自製力差,總管不住自己。」

「既然你想學習,那我來管著你吧!我最近參加了一個不錯的補習班,你跟我一起去吧。」

「呃?」

她沒聽錯吧?林宇陽同學在班主任那裡是受了多大的刺激,才會發了神經要管她。

見她一臉難以接受,他又說:「現在已經初三了,你再不好好學習就考不上重點高中了,考不上重點高中……怎麼辦?」

她依稀覺得,「考不上重點高中」,和「怎麼辦?」之間缺少了一點連接詞,具體缺少了什麼,她一時想不出來。

反正是有關聯的吧。這樣想著,葉子恬一糊塗,就點了頭:「行,我去參加你的補習班。」

這時,旁邊的同桌突然冒出來,興奮地問:「什麼補習班?我也要去!」

就這樣,葉子恬和有愛的同桌稀裡糊塗地被林宇陽騙去了一個超級變態的補習班,而那個補習班的老師,正好是霸氣的班主任。

在班主任老師霸氣的監督教導下,葉子恬每天晚上要補課到九點多,回家還要繼續和題海奮戰,熬夜熬到油盡燈枯。

可不知道為什麼,她絲毫不覺得苦悶,反倒很充實。特別是每天晚上補課結束,她和同桌、林宇陽一起回家的時候,月光總是格外的明媚,夜色總是特別的旖旎。

那段寂靜的夜路上,她和同桌都走路,他推著自行車,他們一起聊天,一路追逐,從盛夏到隆冬。一個特別寒冷的夜晚,他們途經一家超市時,同桌要進去買點少女專用的東西,她和林宇陽在外麵等。

冷風吹得她雙手冰涼,她用力搓著雙手,忽然,一雙特別溫暖的手將她的雙手包住,一股滾燙的熱流從指間傳遍全身。

她愣愣地看著眼前那雙屬於林宇陽的手,原來,他的手這麼漂亮,骨節分明,修長有力……

後來,她每每回想起這一幕,都會無比惱怒自己被色所惑,竟然沒發現那個捂手的姿勢很曖昧。

後來的後來,她聽說一件事,林宇陽的家和她的家根本不順路,他家就在老師家旁邊,每天「順路」送她回家之後,還要走很遠的路回家。

她的後知後覺,讓她錯過了最佳的時機問他一句:「你是不是喜歡我?」

所以,她每天睡前都會反復地思考著這個問題,夢裡全部都是林宇陽那雙修長的手……

但是,從那天後,她的同桌不再參加補習班。

葉子恬問她為什麼不去了。

她回答說:「天太冷了,凍手!」

「……」

(7)

一年的夜路沒有白走,葉子恬如願考入了重點高中,她還是和林宇陽同一所高中,隻是不相同的班級。林宇陽毫無意外地被分到了重點班,而她,被分入普通班了。

此後,她和林宇陽見麵的機會少了,隻偶爾在校園裡遇到,他和一堆男同學走在一起,她和一群女生相伴,他們沒有機會多說什麼,隻點頭示意一下,便擦肩而過。

寂寞的高一生活在百無聊賴中度過,突如其來的意外在高二發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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