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7 章〔雲落城。〕(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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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木營的眾人屏住呼吸, 睜大眼睛,等看攝政王這下真的被觸怒。

莫說他的身份了,似楊虎這樣口出妄言, 隨便換成什麼人,恐怕都無法容忍。

張駿更是準備隨時就要沖出來, 預備當著攝政王的麵,先將不知死活的楊虎一腳踢倒, 痛毆一番,或者看情況,乾脆直接打暈, 再將女將軍搬出來, 代楊虎告罪。如此,攝政王保全麵子, 看在長寧將軍的麵上, 應當不至於計較。

他卻萬萬沒有想到, 攝政王又打量了一番楊虎,最後,竟說出了一個字:「可。」

眾人目瞪口呆。

楊虎也是一怔, 看向對麵的人。

今夜邊塞的月光如一汪銀水,泠泠照人。

寒涼的秋月之下, 對方的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看起來不像是在戲弄自己。

從知道女將軍非她本願嫁人的第一天起,楊虎對那個娶了她的上位之人, 便懷了極大的不滿。

對方自然不是一般人, 攝政治國。他做的事, 便是將機會讓給自己,自己也沒那個能力去做。

但是, 這和他瞧不起對方,並不矛盾。就像將軍善戰是本分,攝政王治國,治得再好,那也是他的本分。

他最大的不該,是憑著他加持在手的權力,讓女將軍那樣一個超凡之人也折翼,不得不嫁作人婦。

攝政王當然是打不過他的,攝政王也無須用打得過他來證明價值。同樣,自己可以打倒對方,也不是什麼值得誇耀的事。他就是故意為難,報復一般地為難,等看這位人人仰望的神仙一樣的攝政王下不了台,被他激怒。他大不了領罪。不過就是如此而已。

他卻沒想到,對方竟接了下來。

楊虎詫異過後,道了聲得罪,立刻撲了上去。

張駿遠遠瞧見,見他儼然當真,這下真的慌了。

楊虎戰力之強,放在整個雁門大營之中,說位列前幾,也是毫不誇張。

看攝政王這文弱的模樣,怎麼可能是楊虎的對手?人打壞了,自然是重罪。即便沒受傷,等下落敗,攝政王的麵子往哪擱?須知楊虎若是動手,那就別想著他會讓對方。真惹出事,不好收場。

此刻也來不及去叫大將軍了。一急,什麼也顧不得了,張駿從暗處沖了出去,擋在楊虎麵前,朝著那人跪了下去。

「殿下!殿下何等尊貴,楊虎他何來的資格,配和殿下過手?懇請殿下饒了他!」

他懇求完,剩下的人也都跟了出來,紛紛附和,又七手八腳,一下就將楊虎死死按在了地上。

束慎徽早就知道後頭暗處有人藏著。見人都湧了出來,強壓楊虎跪地,笑了笑:「無妨。正好我這幾年忙於事務,再不撿起來,少時學的那幾分防身的招式,怕都要丟光。難得有這樣的機會,和楊小將軍練練手,也是不錯。 」

「殿下——」

張駿還想再勸,卻聽他道:「退下罷!」

他的聲音不大,語氣也極平和。但這話一出,一種叫人無法違背的壓力之感,便撲麵而來。

張駿眾人隻能放開楊虎,慢慢地後退,最後停在近旁,忐忑觀望。

楊虎得了自由,從地上一躍而起,身形如同猛虎,再次朝著對方撲去。人還沒到,重拳已到,直搗對方月匈腹。

束慎徽閃身,「呼」的一下,拳頭帶風,從他身前擦過。楊虎撲空,發力太過,一時收不住勢,朝前又沖了幾步,方停穩腳,回身,再攻,竟叫他再次避了過去。接連數次,都是如此,莫說碰到人,連片衣角也沒撈到。

楊虎沒想到竟叫他避過自己這幾次的攻擊,實是意外,喘了幾口氣,定住身形,轉頭,見他仍是氣定神閒的模樣,回身一個掃腿,攔月要踢去,等他避讓,中途突然收腿,人隨方才的踢腿之勢,大喝一聲,身體在半空硬生生地扭了過來,猛地改為出拳。

束慎徽對他的意圖,提前有所覺察了,仰身向後,以避開這一拳,但楊虎這次出手,又快又狠,怎可能再落空,一下擊中。

雖在中拳的那一刻,束慎徽仰身已卸去部分的力道,但餘力還是不小。

觀戰的眾人看見攝政王的臉竟挨了重重一拳,身體又跟著趔趄了一下,險些跌倒,無不倒抽一口冷氣。

束慎徽天性謙和,少年時便不喜張揚,待到如今肩擔重責,羈絆纏身,人變得愈發沉穩,對外,輕易不會顯露喜怒。

然而,他再如何謙遜,骨子裡的那種高傲,卻是與生俱來。

今晚受到這個軍中小將如此的挑釁,若換做是別人,他或笑笑,也就過去了,豈會和對方一般見識,更不用說自墮身份,親自下場。

但這個人是她的部下,那就不一樣了。

想他少年之時,也是磨礪弓馬,枕劍而眠,日常對手,哪個不是經過層層選拔才上來的頂尖高手。便是這些年被困在案牘之側,但隻要得空,他也依舊挽弓習劍,始終不輟武功。

沒有能力也就罷了,自忖並非如此,豈肯在她的部下麵前認輸,往後叫他們瞧不起自己。起初閃避,隻是為了扌莫清楊虎虛實。吃了一拳,他站穩身後,慢慢擦了下嘴角滲出的一縷血痕,抬起頭,對上月光之下楊虎那雙閃閃盯望自己的眼,眯覷了下眼,提起衣擺束紮在了月要上,再不復片刻前的守勢,猛地回撲而上,一式便箍住了楊虎的月要,用力一撅,臂力盡發。

這一式既迅又猛,「砰」的一聲,楊虎人被掀翻,直接摔倒在地。

眾人方才還沒從片刻前的心驚中回過神,轉眼竟見攝政王還楊虎以顏色。都沒想到他竟還有如此的身手,無不詫異,啊了一聲。

楊虎這一摔不輕,人悶哼了一聲。緩了緩,豈肯作罷,從地上一躍而起,再次撲上。

束慎徽許久沒遇到如此的對手了。方才那一記吃下去的痛,反而令他氣血沸騰,戰力全開。覷準機會,於交手間,人猛地翻挺過來,利用體重,一下就將楊虎壓住,右臂反剪過來,再屈膝,狠狠地頂住了他的後頸,往下一壓,立刻便將人牢牢地製在了膝下。

兩人傾盡全力,已纏鬥許久,到了此刻,體力皆是消耗不輕,各自氣喘。楊虎更覺手臂被折得瀕將骨斷,痛楚萬分。他卻還是不想就此認輸,咬著牙,冒著會被拗斷臂的可能,大吼一聲,試圖旋身借力,踢翻身後的人,借此脫身。

束慎徽不欲真的扭斷他臂,但也不會再給他機會,順勢鬆開他的臂同時,一把扣住了他正朝著自己踢來的腳,再次發力,接著他本身的旋勢,頓時將楊虎整個人淩空提起,隨即撒手。

楊虎飛了出去,人仿佛一隻沙袋,「砰」的一聲,重重地砸在了數丈開外的地上。

他的頭重重落地,人趴著,片刻後,待手臂上傳來的痛楚和暈眩之感退去,抬起頭,見月光之中,自己方才的對手徐徐整理了衣物,隨即舉目,朝著自己望來。

他掙紮了下,慢慢地從地上爬了起來,坐著,一動不動。

張駿等人早就看得目不暇接。倘若不是今晚親眼所見,任誰也無法想象,這看起來貌若謫仙的攝政王竟能打敗楊虎!

眾人方回了神,有的瞠目結舌,有的隻顧喝彩,也有的不放心楊虎,上來看他傷得如何。

楊虎定定地坐了片刻,忽然,擋開夥伴朝著自己伸來的手,起了身,邁著略微蹣跚的步伐,向著束慎徽走了過去。

「隨我來。」

他縱馬離營,將束慎徽帶到了幾十裡外的一處斷崖前,指著說道:「她會從此間崖頭縱身躍下,其下是口深潭。我不知她為何如此,第一次撞見的時候,我問她,她若無其事,說喜歡而已。我好奇,也上了崖頭,預備效仿於她,但當我看向下方之時,縱然知道我不會摔死,我還是退縮了回來。我不敢。」

「後來我知道了,她必定不止一次地曾經從崖頂躍下去過。因為接下來的幾年,隻要她在附近,到了同一天,她就會來這裡,也不讓人同行。回來的時候,她的頭發總是濕漉漉的——」

他一頓,望向束慎徽。

「殿下,你第一次碰到她從這裡躍下的那天,是哪一天嗎?「

束慎徽:「你說。」

「是將軍母親的忌日。那天回營,大將軍正在找她,要帶她去野地設壇,遙祭將軍的母親。她拒了。」

「那一年,我剛到軍營不久,將軍她十五歲。當時我不明白,她為何拒絕。後來我才慢慢明白。將軍已經祭過母親了。用她自己的方式。」

楊虎說完了。

束慎徽緩緩轉頭,目光凝落在前方的斷崖之上。

深秋的慘冷月色,照著它黑沉沉的岩體。它高高地聳立,無情無欲,沉默地俯瞰眾生。

他微微仰著麵,凝望了許久,問:「祭日是哪一天?」

「半個月後。」

「你可以回了。」

他低低地道了一句。

楊虎看了他一眼,遲疑了下,朝他慢慢地跪了下去,重重叩首及地,用強調的聲音道:「殿下!卑職為方才的冒犯,向殿下請罪!但是,將軍她極好!真的極好!」

「在我們青木營兄弟的眼裡,她不應該受到任何的委屈!她應做這世上最逍遙快意的長寧將軍!」

楊虎叩首畢,起了身,縱馬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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