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1 / 2)
我把我的人生交給你,把我無上的信任,交給你。
1
徐知遙最後打進了中網八強。這對中國男網來說,是一個很了不得的成績。縱觀中國網壇男單歷史,除了出過南風這麼一個異類,其他時候一直被排除在頂級球員的圈子之外,at排名能進前一百,就可以是中國名將了。
女單總是比男單走得更長遠。女單八強之後,餘下的中國球員還有兩個,一是陸笙,一是喬晚晚。
很不幸,兩人分在了同一個四分之一賽區,因此隻有一人能晉級四強。
陸笙覺得以自己目前的實力,說不好誰會占上風,所以賽前她一直勸自己要心態平和。
然而國內媒體似乎有些躁動。喬晚晚是曾經的中網冠軍,也是一直以來的中國網壇一姐。陸笙是這兩年炙手可熱的新秀,今年的戰績突飛猛進,似乎已經有了和喬晚晚叫板的資格。那麼這場比賽,會成為陸笙問鼎中國網壇之戰,還是喬晚晚的尊嚴之戰?
就這樣,一場簡單的晉級賽,被他們渲染成「中國一姐爭霸戰」。
戰火還未點燃,硝煙已經彌漫。
陸笙總感覺他們是唯恐天下不亂。
反正這場四強賽引起了廣泛關注,連帶著平時好多不關心網球的,都跟著看起了比賽直播。
喬晚晚的打法比較剛猛,難得的是控球也很穩定,整體的戰術素養很高。如果是巔峰時期的她,其暴力的球速對陸笙來說絕對算一大威脅。可惜的是近兩年受肩傷困擾,她的狀態時好時壞,今年她的排名已經落於陸笙之後。
排名跌了之後,她的影響力卻並未下跌,許多人,包括陸笙自己,都一直把她看作中國女單的no1。
這次四強賽和喬晚晚對上,陸笙有那麼一點兒遺憾。她所希望對陣、所希望戰勝的,是巔峰時期的國手喬晚晚。但是,現在的喬晚晚,總是給人一種壯士暮年的滄桑感,也不知為什麼,她才二十六歲啊!
到了真正交手,陸笙這種感覺更加明顯。喬晚晚的技戰術依舊乾脆犀利,隻可惜,陸笙感覺不到她的鬥誌。
對手一開始就放棄了搏鬥,似乎在打一場表演賽。
陸笙不知道喬晚晚怎麼了。
這場比賽的關注度很高,不止電視和網絡紛紛轉播,有些廣場的大屏幕上也進行了直播。
在南方的某座沿海城市,陸維維站在購物廣場外,仰頭看著巨大的電子屏幕上的賽事直播。這塊屏幕,平時都隻是播放廣告,今天卻播了陸笙的比賽。
她女兒的比賽。
陸維維突然想到陸笙小時候寫過的一篇作文。那個時候,陸笙就想當一名網球運動員了。
她記得很清楚,她還嘲笑過陸笙。
內心灰暗的人,總是憎惡別人的光明。
可是陸笙真的做到了,這麼多年,她做到了。
陸維維心中突然說不出的難過,她眼睛通紅的,看著屏幕上陸笙漂亮的擊球,一邊對身旁一個陌生女人說道:「這是我女兒。」
陌生女人看了她一眼。
「真的。」她補充道。
陌生女人嗤笑一聲道:「陸笙是你女兒,徐知遙還是我兒子呢!」
陸維維突然哭了。她撇過頭去擦眼淚。
站在她另一旁的男人,拍了拍她的肩膀,說道:「要不,回去看看她吧?」
陸維維搖了搖頭:「回不去了啊。」
男人便不作聲了。看著陸維維抽泣的臉,他扌莫出手機,給一個並未記入通訊簿的號碼發了條信息:以後不用給我打錢了。
2
陸笙帶著點兒對喬晚晚的疑惑,打完了比賽,最後順利晉級。
賽後安排了一次發布會。在發布會上,喬晚晚拋出了一顆重磅炸彈。
「我要退役了。」她說。
什麼新舊抗衡,什麼一姐之爭,在這句話麵前,直接就灰飛煙滅了。
記者們一下子炸開了鍋,紛紛問為什麼。是因為傷病還是因為輸球,還是由於今年成績沒起色、團隊入不敷出……一瞬間眾人有了很多猜測。
「都不是,」喬晚晚搖頭道,「是因為,我……有點兒迷茫。」
所有人都錯愕地看著她,包括陸笙。
「很難以置信嗎?」她苦笑著,「我打了二十年網球,但是突然有一天,我找不到打球的意義了。曾經我渴望勝利,渴望冠軍。現在,這一切對我失去了誘惑力。我不知道我為什麼打球了,真的不知道。」
現場一陣沉默。
因為喬晚晚突然宣布退役,新聞發布會籠罩上一層陰雲。
陸笙也覺得有點兒惆悵,和南風一同走出會場,她問他:「你說,為什麼會這樣呢?」
南風反問她:「如果喬晚晚今年打進了大滿貫的決賽,你覺得,她是否還會選擇退役?」
陸笙怔了一下,繼而搖頭:「不會。」
南風便沒再說話。
陸笙問道:「你的意思是,她退役是因為成績不好?」
「我的意思是,許多事情,沒必要尋求意義。假如一定要弄清楚活著的意義才能活著,那麼許多人都可以去死了。」
呃……
他看著她萌呆呆的表情,莫名有點兒好笑,抬手輕輕戳了一下她膠原蛋白滿滿的臉蛋,笑道:「你的人生在前進,這就是最大的意義。」
陸笙點了點頭,又嘆了一口氣,說道:「不過說實話,她挺可惜的。」
「確實可惜。以她的資質,她本可以走得更遠,隻是……」
「隻是什麼?」
「隻是沒過自己那一關。」
高水平競技打到最後,總是自我與自我的搏鬥,先贏自己,再贏對手。從勝利中汲取力量很容易,在失敗中保持本心卻很難。
南風發現,他的兩個徒弟,偏偏把最難的事情做得舉重若輕,一個是打不死的小強,一個是油鹽不進的滾刀肉,真是……感覺買彩票中五百萬的概率也不過如此了。
半決賽陸笙遭遇一號種子,輸得很快。
教練團們都不認為她目前有實力贏一號種子,可是輸得這麼乾脆這麼快……也挺出乎意料的。
陸笙下場時一直扌莫著手腕,南風首先發覺不對勁,問道:「是不是受傷了?」
「沒事,就是感覺有點兒別扭。」
「疼嗎?」
「發力的時候有一點兒疼。」
「……」這還叫沒事?!
南風急得臉色都變了。
陸笙感覺他有點兒誇張,她笑道:「真的,就有一點兒疼。」
他瞪了她一眼:「半點兒都不行!」
唐納德就在現場,他提著陸笙的手腕看了看,然後讓她握著拳往一旁輕輕歪手腕,問陸笙的感受。
陸笙:「有一點兒疼。」
唐納德:「可能是肌腱炎。」
回去之後唐納德給陸笙做了個詳細的診斷,確定是肌腱炎,程度不算重。唐納德問道:「之前沒疼過?」
「沒有,不過有些別扭。」
「幾天了?」
「一個星期了吧。」
南風擰眉:「怎麼不早點兒和醫生說?」
陸笙發覺南風的臉色好像一直沒好,她撓了撓頭,小聲說道:「也不疼,就是別扭,我以為是累的。」
洛水濱說:「你確實是累的。」
陸笙這兩年的訓練強度很大,尤其換教練之後。她很自覺,幾乎沒有休息的時間。比賽也是安排得密集又緊張,她在賽場上拚盡全力,其運動強度又高於平時的訓練……
種種原因,造成她的手腕不堪重負,才有了今天的炎症。
好在並不嚴重。唐納德預計的治療期是兩周,兩周之後就能正常訓練。
身為一個運動醫生,唐納德不僅掌握了常規的治療方法,還會推拿、針灸等中國傳統療法,也不知道這貨是跟誰學的。反正陸笙看到一個混血帥哥拿出一排銀針來用英語炫耀的時候,她整個人都震驚了。
傷病,對運動員來說是司空見慣。陸笙成天在新聞裡看到大牌球員們的傷情,現在自己受傷了,她心情很平穩,感覺不受傷都不算運動員了。隻可惜治療期內的訓練量很少,這讓她有些不適應。
教練團的其他成員與她的感受差不多,對陸笙的傷情並無大驚小怪。
除了南風。
他的心內很不安寧。他自己也知道是因為太過在乎,可是,他做不到不在乎。他怕她的傷情恢復不順利,還怕她有別的閃失。他又不想把自己的擔心說出來讓她煩惱,隻好把這些都悶在心裡,表現在外,就是成天拉長個臉,生人勿近。
兩周總算過去了。
陸笙恢復訓練,一切照常,沒出什麼差池。南風這才稍稍放了些心。
這一年的最後一個月,他們的日子恢復平靜,跨年時,南風強製給大家放了假,不許訓練。
考慮到陸笙有驚無險的傷病,他認為他們應該適當多一些休息時間。
陸笙偷偷地跑去訓練場,被南風給捉了回來。他冷笑:「你不是想運動嘛,我陪你運動。」
陸笙:「誰要在床上運動,我要去球場。」
南風輕輕一挑眉:「你確定?在球場,嗯,運動?」
他那副下流無恥的表情,令她秒懂,於是她哭笑不得地一腳踢向他:「流氓!」
……
3
新的一年,第一場賽事是深圳公開賽。
陸笙在深圳公開賽打到了決賽,但是在決賽中,南風最擔心的事情發生了。
她手腕的炎症,再次發作。
團隊從上到下都沒料到她的手傷會這麼快復發。她此前兩個月的訓練感覺很好,怎麼一到賽場上就被打回原形。
「會不會是誤診?」南風問唐納德。
唐納德答道:「不會是誤診。肌腱炎這種傷都能誤診的話,我的行醫執照可以吊銷了。」
南風也覺得誤診的可能性不大。但是為什麼,為什麼傷情會這麼快發作?明明上一次已經痊愈了。而且,根據唐納德的診斷,這一次發作,比上一次更嚴重!
他要瘋了。
但是他又必須冷靜。冷靜下來,想一想問題到底出在哪裡。
一直以來,南風都覺得對陸笙來說,她的膝蓋比手腕更容易受傷。因為她太能跑了,膝蓋承受的壓力很大。所以教練團安排賽事時也特別注意保護她的膝蓋。
到頭來,最可能受傷的膝蓋很好,手腕卻傷了。
按照她的身體素質,那個程度的肌腱炎痊愈之後,不會這麼快復發。因為說到底,她後來的訓練和比賽都沒有透支體力。
為什麼,偏偏就復發了?
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有沒有可能,導致她受傷的原因並非是運動過度?因為如果真的過度,那麼膝蓋很可能比手腕更早出問題的。
如果不是運動過度,又可能是什麼呢?
南風回顧這一年多來陸笙的變化,突然仿佛抓到了問題的關鍵。
第二天,他召集教練團全體人員開了個會。
「陸笙的腕傷並非是因為訓練和比賽過度,而很可能是發力過大造成的。穆勒教練經常強調力量和球速的重要性,陸笙也意識到這個問題。她在之後的訓練和比賽中慢慢嘗試提高球速。如我們所見,她的球速確實在一點點提高。我們都以為,她球速的提高是因為身體機能的提高,其實不是,至少,不全是。她主動地、有意識地提高球速,有時候會超出她的身體機能所能承受的正常範圍。尤其是在比賽的時候。簡而言之,就是用力過猛。我這麼說,大家都理解吧?」
眾人點點頭,一齊看向陸笙。
陸笙吞了一下口水,突然有點兒愧疚,她低下頭,小聲說道:「對不起。」
「不,你不用道歉。」穆勒教練說,「該道歉的是我,作為教練,我沒有把可能出現的問題講明白,這是我的失職。」
穆勒教練竟然也有道歉的一天,陸笙算是大開眼界。
「還有我,我做得也不到位。」洛水濱突然說,「我對你的身體機能評估不夠準確,這才導致你主動提高球速時我們都沒發覺有什麼問題。」
唐納德說:「我也做得不好。你第一次受傷時,我並沒有診斷出你受傷真正的原因。」
陸笙感動地看著他們:「謝謝你們。」
洛水濱笑了笑:「謝就見外了啊,我們的職責就是把你保護好。」
南風突然敲了敲桌子:「現在是在解決問題,沒讓你們道歉。再說,如果一定要有人道歉,最該道歉的那個人是我。我是主教練,是這個團隊的負責人。」
眼看著眾人要說話,他壓了一下手,說道:「說正事。唐納德,陸笙這次傷情的恢復大概要多久?」
「估計要一個月。」
「嗯,我的意思是,完全康復,不再復發。」
唐納德覺得這個問題有點兒難以回答:「許多運動員的傷都會復發,關鍵在於運動過量。」
「陸笙不一樣,陸笙這次受傷不是因為運動過量。至少按照當前的運動量,還不至於導致她的關節過度勞損。嗯,你可能不知道,她從十二歲才開始學習網球。所以,她整個身體機能的消耗,比普通球員少得多。」
十二歲才開始學習網球嗎?
連穆勒都要驚嘆了。
南風和陸笙都沒提過她過去的事情,有媒體倒是采訪過,穆勒和唐納德又看不懂中文報道。
南風無視掉穆勒和唐納德滿臉的贊嘆,總結道:「所以,我們可以假設,至少在三年內,陸笙不會出現因過度勞損而受傷的情況。她的手腕能夠徹底治好。那麼唐納德,你現在可以給我答案了嗎?」
唐納德點點頭,答道:「治療期一個月,她最好再休息一到兩個月。當然,休息的時間越長越好。」
南風點點頭:「三個月。」
三個月。這個數字讓陸笙有點兒心驚肉跳。
要她三個月不打球嗎?還有一個星期就是澳網了啊!
她悄悄地舉起手:「我有話說。」
「嗯?」他微一偏頭便看到她。也不知是不是錯覺,她總感覺他的目光有些犀利,像是看穿了她的心事。
陸笙抿了抿嘴,說道:「我可不可以,先打完澳網再治療?」
「不可以。」
「可以。」
兩道聲音幾乎同時響起。同意的是穆勒,不同意的是南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