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武德之年（1 / 2）
「閨女，快躲好了。不論外麵發生了什麼事，都別出來啊！別弄出動靜了，讓賊兵們發現……」
做父母的將女兒吊到了井口裡，那下麵有藏身的地方。
「兵爺，使不得啊！這可是我們保命的糧食。」
「去你的，老子們已經要餓死了！拿來。」當兵的搶過了莊戶大娘手裡的口袋。
「頭，看我發現了什麼？乾棗。」
「好，待會了煮到粥裡，那才叫香。」
混亂席卷了村莊，凶惡的士兵破門而入，直撲各家各戶的廚房，將翻騰出的一切能下口入肚的都搜刮乾淨，在院子裡架起了他們的大鍋，等著滿足他們的飢腸轆轆。傳說中的秋毫無犯，說好的替天行道，裝潢門麵的義軍招牌，誰信了誰傻悲！
老話說：「寧做太平犬，不為亂世人」。看來真是如此……
可憐的老百姓還能怎樣？勢單力孤，隻能忍氣吞聲，盼著眼前的「過兵」盡快落幕，祈禱兵荒馬亂的災難能有一日告終。
旬日前，也曾有一支軍隊路過，旗號打的是「唐」，相比之下情況算好的。老劉家是本村的大姓，他們的族長原先在外做過隋朝的地方官，老人家說：「李淵父子是貴族巨宦出身，要比造反的一眾草頭王靠譜多了！」
莊戶人家的見識有限，但大夥現在也瞧明白了，都是軍閥卻差異很大！遇到自詡「解民倒懸」的好漢隊伍，千萬要小心了；反倒是先前隋朝的封疆大吏們，盡管搖身一變也成了大王，旗下兵將多少還受到些約束。
各路人馬走馬燈一般地打來打去，也不知圖的是個啥？守著家園，安生種田過日子，不香嗎？！自命不凡出頭當大哥的，渾身長著反骨的豪傑，如今看來真不是啥好鳥！
聽說，北境的情況還要更糟！野蠻的突厥人馬隨意闖盪，何止是殺人放火，動輒就將丁壯、女人和孩子們擄走，在那苦寒荒涼的塞外北國為奴做婢。
炊煙裊裊，盡管這裡是蔚州境內的一片荒山野嶺。
「都來吃飯咯。」夥長扶餘韶高聲招呼一眾後生們，他的兩個助手向大貴與王君和將盛好的熱飯菜擺在草地上。
眾人紛紛趕來，卸了甲胄，分成幾組就地而坐，美美地吃起來。
「祈直伐，吃飽了就趕緊去睡下，紅傷好得快些。」扶餘韶叮囑自已的義子兼弟子，高澹楷的本族小名喚作「祈直伐」。
「我會的，義父。」
日間的那場廝殺中，交手的突厥將領極為凶悍，雖然被自已的宣花斧砍落了首級，也用他的彎刀劈到了自已的左脛下，幸好傷情並不算重。
扶餘韶將一大塊香噴噴的烤肉放到了高澹楷的碗中，是他親自動手烤的，夥伴們也都喜歡他主廚的高句麗風味菜餚。
「來兄，第一次參加我們的戰鬥感覺如何？」
「還好！」來勉恪簡單一句，繼續埋頭吃東西。
「吃喝有的是！對了，你們驍果軍的夥食一定很不錯吧？」
兼任隊中夥卒的向大貴跳到了另一個話題上，他是幽州街裡草民出身，祖父和父親都是本分人，開鋪子、挑擔走街串巷賣炊餅的，偏偏養出的向大貴不務正業。小時候就遊手好閒的，成人後倒是濃眉廣額的，卻總是和一班市井無賴廝混在一起，最終因為偷了宰食某人家的驢子坐罪，被收押於監中。他在坐牢期間最大的夢想就是有肉吃有酒喝，所以搶著乾隊中的炊事，做了老夥頭扶餘韶的左膀右臂。
「嗯……」來勉恪語焉不詳，將碗中的吃喝眼瞅著一掃而淨，又舀了一滿碗的小米粥。
來勉恪，字嗣慶，他可是隋煬帝原先的駕前侍衛驍果軍的一員，老家在關中同州。
宇文化及為首的叛臣們弒殺了楊廣，西歸長安途中被攔路邀擊的李密瓦崗軍打敗，後來退走到了河北的魏州，建立了國號為「許」的割據政權。竇建德的大軍消滅了宇文化及，本來已軍心渙散的驍果軍便徹底散攤了，來嗣慶不久後流落到了幽州城。
上個月時，高澹楷率隊回了幽州城，先前的塞外鏖戰中十八騎也有傷亡，薛萬淑張羅著給補充新的人手，來勉恪、方賢武和解信瑋三個新袍澤由此入夥。
「義父，三問兄，李賢弟，接下來我打算率隊向西潛入雲州，都說突厥人在那廂很猖獗！」
「文起，你是隊伍的老大，我們都聽你的！」綽號賀三問的賀循是天不怕地不怕的響馬出身，就沒他不敢去的地方。
「對，你決定的事咱乾就是了！」李道本和賀循一直都是拜把兄弟搭夥的，加上半年來十八騎無往而不利，自然信心十足。
「那好，明早我再告訴大家了。」
主公羅藝對十八騎高度信任，還放權給了高澹楷，允許便宜行事。所以，這幾個月才一直出沒於北燕州的四處，尋機會獵殺了不少的突厥兵將。
眼瞅著突厥人馬遠離了燕山外，不敢再隨便造次，南邊的蔚州境內倒是來了一夥劉武周和突厥的混合軍隊，擄掠了一批百姓。高澹楷便和部下們趕來了，一戰殲滅了三百多的賊軍和突厥騎兵，解救了遭綁架的蔚州男女。
由於雁門軍閥劉武周的認賊作父，突厥人馬幾乎把雲州和朔州當成了他們的巢穴。高澹楷並無打算挑戰敵方主力，對付零星或小股的突厥武裝，還是有足夠把握的。
過雨雲素，葉舞和風。
延水替畫眉坪洗去盛夏的暑氣，村落上下彌漫著莊戶人家的熱情。村民們張羅的農家宴看得出很用心，還有新摘的甘甜瓜果招待自已和一行隨從。
這一切，讓高開道很是開心。自已這個山大王，還是頭一回感受到來自治下民間的感激之情。
「他娘的！煙火氣，本來就該是人間的底色。」高開道覺得自已豁然開朗了，「作威作福，遭人背後唾罵，哪有用心造福一方為人尊敬來得爽！」
此番巡視領地，盡管屯田營的情形馬虎潦草，散落於河穀上下的大小村落卻都是欣欣向榮的景象。農夫因豐收年景而喜形於色，養蠶姑娘們唱著醉人的小曲，連雞鴨牛羊也是怡然自得。
後來情況搞清楚了，是羅藝那廝麾下的小股強悍鐵騎，潛入了進來，花樣吊打突厥人。誰他媽的能想到，竟然便讓自家地盤演化出了這番微妙的靜好光景！
境內的突厥人馬都陸續跑了，更不肯輕易再來北燕州地方，連自已手下的那些草莽也乖乖躲在兵營裡，不敢再沒事了出門作踐鄉裡百姓，害怕撞見「燕山十八騎」而倒血黴。
百姓們，就此反倒能踏實過日子了！男耕女織，早出晚歸。
再然後，就有了麥浪滾滾、倉廩充實的夏收，牛羊怡然、雞鴨歡暢的田園。如此，自已也不用再為養活當兵的擔憂犯愁了。
「媽的！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因禍得福！」高開道高興得咧開了嘴。
「金樹，本王有個新念頭……」
「義父的打算是？」
「我覺得咱可以試著和羅藝搞好關係，他和竇建德那廝愛怎麼打怎麼打去，咱用心把燕山外的這片天地經營得上下安逸，不強過刀頭舔血地瞎折騰嗎？老百姓也念記咱的好，不會像從前那樣又怕又恨的。」
張金樹想了下，認真答道：「我也覺得是這個理，義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