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湯池(1 / 2)
穆遙笑一聲,「田世銘,你在威脅我?」
「你說是,就算是吧。」田世銘道,「你不知死活擅殺大將,又留著齊聿這種催命人物,早晚不知死在哪一天。你可有打算如何同中京交待?」
穆遙道,「許人境帶人闖我屋子是板上釘釘的事,我處置他無錯。至於崔滬……」她看一眼田世銘,「崔滬有好東西正不知栽在誰頭上,他來尋我,為的是那幾封信吧……許人境反正也死了。」
田世銘冷笑,「崔滬也是這個意思。二位將軍真是不謀而和。行了,崔滬那邊有我,你不必操心。當務之急你趕緊修書一封分投老祖宗與朱相,尤其朱相!他若知道你養著齊聿,不打上穆家宗祠,我這田字便倒過來寫!」
穆遙腹誹一句「倒過來寫也無差」,口中道,「世銘百般替阿遙著想,阿遙記住了。」
「就當還你在書院借我抄書的情分。」田世銘冷笑,「這麼些年了,你還同齊聿那個寒門嬌嬌子糾纏不清,他給你灌什麼迷魂湯了?」
「什麼嬌嬌子?」穆遙皺眉,「胡說什麼?」
「哪裡胡說?」田世銘哼一聲,「我都問過了。許人境雖拿了齊聿,就綁著吊了一時,沒打沒碰的——我聽說齊聿已然病得連人都不認識了?」
「他那是還來不及動手,」穆遙道,「如今十冬臘月的,吊一二個時辰還是小事?」
「你等齊聿好一些,還是去尋崔滬轉圜。大戰在即,將帥不萬可離心。」田世銘撥轉馬頭便走,「不要再有下次!」
穆遙望著田世銘背影去遠,一時無語。好在他帶來的消息還算不錯,便不同他計較。她酒意上頭不敢疾馳,散馬回去。到得王府已是東天泛白。
穆遙拂一下鬢發,沾一手塵沙。穆遙罵一句田世銘無事發瘋,轉去湯池洗浴。拉開隔門,一邊走一邊脫衣裳。
湯池一片漆黑,穆遙赤足踏入,正要傾身坐下,一片突兀的水響打碎寂靜。穆遙一把扯起地上的中單裹住身體,正要詢問,水響中夾著著不間斷的破碎的哽咽。
怎麼在這?
穆遙站起來。隔過湯池氤氳的水氣,一眼看見男人縮在最遠一處角落,背對自己伏在池壁上。男人應是入了極其糟糕的夢境,枯瘦兩條手臂攀在石壁上,不時抽搐,帶動水響。
穆遙沉默地看一時,蹚過及月匈高的池水走到男人身邊,碰一碰他手臂,「齊聿,醒醒。」
男人悚然一驚,睜開眼便是一掌,「什麼人,滾——」一語未畢,手腕已叫人死死扣住。
穆遙欺到近前,扣住男人枯瘦一隻手腕壓在池壁上,「不許再打我。」扌莫一扌莫他前額,嘟囔一句,「不是退了……怎麼還熱?」
「穆遙?」
穆遙忘了他不認人,聽見這一聲便翻著手背給他看,「是我。」
「我不發熱……水裡熱……」男人不安道,「我是不是……發燒很久?」
「不是。」穆遙道,不等男人鬆一口氣,補一句,「也就差不多一日一夜。」 便撤開手,身子一沉陷入水中,熱泉沒頂而上,驅走遍身沙塵疲憊。穆遙吐出一口氣,又浮上水麵。
一出水便見男人呆呆地坐在那裡,神情恍惚,直視前方。
穆遙皺眉,「你怎麼了?」
男人久久無聲,等他終於掉轉視線,穆遙才看清那無光澤的一雙眼。男人木木的,「我惹了大麻煩吧?」
穆遙有一個片時的恍惚,眼前這個男人,病態,枯瘦,蒼白,瘋癲——
但他居然便是齊聿。
男人不聞回應,慌張起來,「穆遙,穆遙——」不管不顧往前走,他初初退熱,平地裡尚且站不起來,水中更加艱難,堪堪邁出一步,雙足被水波裹纏,掙都不及掙一下,便一聲不吭沉入水中。
穆遙被這一聲炸得一個激靈,黑暗中不知男人身之所在,吸一口氣沉入水中,果然看見男人墜在湯池深水處,連掙紮的氣力都不足夠,手足小幅度抽動。
穆遙托住手臂挽著他起來。男人渾身發軟,一出水便止不住地往下墜。穆遙扶住,恐他再溺水,便不肯鬆手,由著他伏在自己肩上,指尖捋過男人濕沉的黑發,「你還記得先前事?」
男人點頭,又搖頭,「何必殺人。」
「那個不用你管。」穆遙道,「你先出去,穿上衣裳。」一語出口,才發現他竟是穿著衣裳的——仍舊是被許人境拖走時那件破碎的中單。
「去吧。」穆遙催促,「這個樣子出去,成何體統?」體統二字出口,多少有些別扭,「外裳在屏風後頭——」
一語未畢,隔門「嘩啦」一聲從外邊打開,燭火明光撲地而入,湯池立時滿室透亮。
穆遙尚不及喝斥,男人沖口一聲大叫,「滅了火——」下一時拉都拉不住,直往水下墜。
穆遙正挽著他,冷不防被他扯得撲地便倒。
「嘩啦啦」一片水響——
穆遙耳畔彌滿沉悶的水響,睜開眼便見男人陷在水中。穆遙要拉他,被他揮手避開。男人大張著口,咕咕冒泡——如此一時三刻便要憋死。穆遙拉他不動,借著水勢向前一縱,欺到男人身前,一掌扣在男人腦後,貼住男人雙唇。
男人大睜雙目,無聲地望著穆遙。穆遙一隻手遮住他的眼睛,徐徐地渡一口氣過去。感覺男人反抗之勢不那麼強烈,就勢壓住他按在自己身前,「嘩」一聲站起來,斥一句,「什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