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三十七回(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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錦心笑著道:「我得寫一封信拜謝姑母呢,等回頭太太往京裡給姑母送信的時候,嬤嬤記得叫人來知會我一聲。」

「誒,姑娘放心吧。」秦嬤嬤笑著答應了,又略坐一會,吃了些茶果,見外頭風雪也不見消停反而愈演愈烈,忙起身道:「我得走了,這風雪一時半刻怕是停不下來了,太太還等著我回去復命呢,等會兒雪若是越下越大,我便更不好走了。」

錦心便吩咐:「拿幾把大油布傘來給嬤嬤們,再拿一個小手爐給秦嬤嬤。這天兒太冷了,若是受了寒涼可不得了,年下了,長姐第一年操辦年節事宜,可少不了秦嬤嬤幫忙。秦嬤嬤您若是病了,大姐姐要多操多少心啊。」

她說著,眨眨眼沖秦嬤嬤一笑,秦嬤嬤便也不推辭了,「如此,我就承了姐兒這情。到底是親姐妹,姐兒病著也不枉掛念大姐兒,骨肉連心呢。」

錦心卻沒什麼心情與秦嬤嬤說笑了,她這會覺著頭一陣陣的暈,月匈口也發悶,繡巧瞧出不對來,忙叫人將東屋的窗子支開透風進來,又將錦心肩上搭著的坎肩取下,拿起憑幾換了幾個軟枕來叫錦心半倚半躺著。

秦嬤嬤見這陣仗,也不敢多打擾了,忙道:「姐兒好生歇著,改日我再來瞧您。」

又叫著繡巧出去,詢問了一番錦心今日服幾次藥、閆大夫是什麼說法、吃了藥可有好轉些等等,等打聽得差不多了,才抬步回了正院。

繡巧送秦嬤嬤到院門口才回來,在門口都乾淨身上的風雪,厚厚的粗紡黑色地氈上蹭了蹭足底的雪才進了屋子,進去就見小玉和小嬋兩個正靜悄悄地收拾箱子裡的東西,錢嬤嬤在旁伸長了脖子仔細打量著,看向那兩匹顏色鮮艷花紋繁復的蜀錦,麵上帶著垂涎之色。

繡巧下意識地擰了擰眉,有些不喜,卻又很快撫平眉心,笑著對錢嬤嬤道:「嬤嬤怎麼不坐下。」

錢嬤嬤略感局促,又很快理直氣壯起來,「我進來瞧瞧姑娘,在後屋裡坐多了,這會想站一站,你替我沏一杯茶來吧。這箱子裡都是什麼啊?」

「是我姑母打京裡送來的年禮,有給我們姐妹們的一份,太太方才打發人送來。」錦心這會緩過些許,麵色沒有方才那樣嚇人,捧著盛了熱茶的茶碗暖手,看向外屋這邊,喚道:「叫麥穗去給嬤嬤沏茶,繡巧你過來。」

繡巧應了一聲,走了過來,聽錦心吩咐:「把這對手釧收到那屋首飾櫃子裡,就連著盒子收在第二層的屜子中。這兩顆珠子也暫時收在那,再叫婄雲從庫房裡另尋出兩顆等大的南珠,四十五顆顏色形狀均好、等大的米珠,從那十顆東洋珠裡再尋出一顆好的來。

另外還要一顆顏色純淨濃鬱並比東洋珠大些的紅寶石,尋常大小珊瑚珠四顆,米珠大小翡翠蛋麵五顆……我記得我庫房裡是有一匣子碎石頭的,你好生挑揀挑揀,均要選顏色最好、大小一致的,一齊都裝到一個荷包裡。另包出九兩金子來,暫且先收在櫃子裡,回頭我有用處。」

繡巧應了是,錢嬤嬤聽著錦心的話音便忍不住往這頭看來,見小玉和小嬋兩個還是悶頭收拾東西半點反應沒有,好像錦心說到的不是南珠、東洋珠、紅寶石一般,心裡惱自己表現得太不沉著,麥穗端來的茶也沒喝兩口,在屋子裡總覺著兩個小丫頭在偷偷看她,如坐針氈的,抬屁股就走了。

等人出去了,小嬋才撇了撇嘴,與麥穗對視一眼,同時輕嗤一聲。

麥穗聲音低低的,「還宮裡出來的呢,處處端著架子,卻沒有那好體麵。想叫咱們敬著,也得有那本是才是,也就是那幾個每件事的才把她當尊佛供著。」

「麥穗。」繡巧眉心微蹙,低聲斥她,尚未來得及說什麼,錦心已將茶碗放在炕幾上,二者相碰發出一聲悶響,錦心偏頭看向麥穗,道:「她是長者,這話不要再說了,傳出去叫人聽了笑話,當咱們漱月堂的人都是這樣沒規沒矩的。」

麥穗連忙答應著,有些懊惱。小嬋笑著打圓場道:「不怪麥穗這樣說,實在是她太沒有個做嬤嬤的體麵了,姑娘您每每給太太請安或者到前頭姨娘院裡去,我們總瞧見她在您臥房妝台前頭晃悠,有幾回還想到庫房看去,好在被駱嬤嬤攔下了。

老爺太太姨娘打發人送什麼東西來,若是普通玩意,她就一副瞧不上的樣子,恨不得把頭仰到天上去;若是個金銀物件珍貴些的,她又眼熱又不想叫我們看出來。前兒個太太打發人來送年下新打的頭麵首飾給您,那眼珠子恨不得都長在上頭了。這人自己行事不莊重,不怪咱們看不上。

凡是從樂順齋裡跟著您過來的這幾個人,就沒有看得上她的,一開始拿她當宮裡出來的教引嬤嬤敬著,可人也不值得尊敬。如今也就是那幾個等閒不進屋裡服侍,看不清深淺來,還捧著她呢。」

「宮廷出身,名頭確實唬人。」錦心眉眼垂著,低聲似乎喃喃自語,再抬頭時眉眼間帶著些倦態,卻也很溫和地道:「無論你們心裡怎樣,她也是我的教引嬤嬤,太太廢了好大勁請來的,也是我自己選的人,還是要恭敬些的。」

小嬋應了是,道:「姑娘您放心,我們都是打小跟著您的,咱們不過是關起門來說說,都是自己人,到了外頭去,一定不會叫外人說您身邊的丫頭沒教養,給您蒙羞。」

錦心笑得眉眼彎彎,「我自然信得過你們。來,吃點果子,這幾日外頭好冷的天兒,你們排好過年時哪日哪個回家去了嗎?」

話題於是又很快轉開了,錦心覺著疲倦,身上也不舒坦,但卻並不想睡,也並不如往日一般希望處在安靜的環境中。這會幾個小丫頭嘰嘰喳喳說著話,擁著軟氈,身上也是暖洋洋的,倒叫她覺著沒那麼不舒服了。

她本來是打算試探一下錢嬤嬤的人品底線在哪裡,若隻是眼熱或者想要探清她有多少家底以分辨她在文家受不受看重,這是無妨的,因為若是錦心處在錢嬤嬤這個位置上多少也會有差不多的動作,隻是會比錢嬤嬤做得更委婉也不露痕跡,而不是從特意查看金銀這上頭來判斷。

府裡的人言、上位者的態度這些都是判斷的根據,有多少金銀隻是一小部分而已,這些細節互相為佐證,若單看一點,恐怕會被眼睛蒙蔽了自己的心。

這一點錢嬤嬤或許清楚或許不清楚,錦心也沒那個心情教她這種事。

錢嬤嬤若隻是為了這個緣由那還好,若是她真生了不該有的心、手上不乾淨了,那錦心就留不得她了。

這是一步試探,無論錢嬤嬤手腳乾不乾淨她都不會動錢嬤嬤,捧起錢嬤嬤叫她放鬆心身不再謹慎隻是第一步,等她開始在院子裡試圖建立地位拉攏人心了,也可以就用錢嬤嬤探一探院子裡的人心,那些新麵孔中若有不安分的,好一起打發了。

教引嬤嬤隻是個筏子,是收服還是打壓都取決於錢嬤嬤下一步的動靜,而她之後,錦心更為看重的是院子裡的人心。隻有將這一院子的婢仆都拿捏在手上,她才能放心,夜晚才能安穩入眠。

她幼時還因自己這個警覺天性感到疑惑過,文家在文夫人的執掌下還算安穩,也沒人敢對小主子們伸手,徐姨娘又心思細致,對她保護嚴密,她從小的生長環境在高門大戶中算是十分優越的了,但她偏生天性警覺,不經意間便處處警惕。

但這幾日記下的模模糊糊的夢醒,叫她這個問題隱約得到了些答案。

雖還不算清明,但往後日子還長,如今且一步步走著看吧。

再說對錢嬤嬤的打算,都是錦心前段日子決定的,這幾日她情緒不穩,才與繡巧說話,竟然將那一番淩厲之語說了出來,她深怕這幾日錢嬤嬤再在她麵前晃盪,恐怕她哪天一個沒控製住便對著錢嬤嬤淩厲地重拳出擊了。

如今隻好先想個法子,叫錢嬤嬤不要在她眼前慌。

就抱病吧,左右近日也確實不適,臥床休養一段日子,也好靜靜心、調整調整狀態。

她病著,錢嬤嬤自然沒法上課,改日與徐姨娘說一聲,請徐姨娘與文夫人說,乾脆給錢嬤嬤提前放假叫她回家過年去。

那些事情,年後再說吧。

怕自己哪天一個沒控製住,就把保持了這麼多年的乖巧可愛、純善嬌俏的美好形象給打破了的錦心默默在心中拿定了主意。

我隻想當個混吃混喝好吃懶做不愛學習的敗家姑娘,可不想被認為天賦異稟,從此每天琴棋書畫歌舞廚藝輪著學,走上上得廳堂下得廚房的大婦培養道路,背負上為家族光耀添彩的重擔。

月匈無大誌的錦心默默在炕上躺平,輕撫著狸子柔軟順滑的皮毛,嘖嘖道:「還是你好啊,人家的貓兒是要捉老鼠討主人開心的,你在我這兒什麼都不用乾,每天睜眼就有飯吃,上輩子一定積了大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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