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母親(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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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璐的聲音慢慢緩緩的:「為什麼關係變差了對嗎?我的工作很忙,常常忽略照顧她們。她到兩歲,一直都有老人在幫忙帶,我抱她的次數,屈指可數。」

「直到後來我又有了子月。雅培從小就很優秀,但是她不是個聽話的孩子,她的身高,脾氣,性格都不像我。」

她頓了一下又說,「你大概是沒有過孩子,當你去麵對自己的父母,還有麵對子女時,你才會發現。父母和孩子的關係從來不是對等的,父母麵對她們時隻有義務,義務給孩子吃,給孩子穿,給孩子提供一切自己可以提供的。這種非等價的交換,就會讓人產生期待,付出的感情,金錢,想要回報。想要孩子聽話,學習好,對自己好,可是孩子,不會給予大人這些。」

「就像是小孩子會有偏愛的洋娃娃,玩具車,恐龍模型,小孩子都有自己最喜歡的玩具。大人也有自己更喜歡的方式和孩子,完全平等的愛是不存在的,隻要有兩個以上的孩子,就會產生比較。」

唐璐在審問室裡侃侃而談,就像是在講述一些育兒的經驗,在和朋友探討人生的經歷。

顧言琛把話題往小黑屋上引:「你女兒說,在她們小時候,你會把她們關在小房間裡,不給吃喝。」

在弱小的女孩麵前,小小的房間會產生無助與恐懼。

更會產生巨大的心理陰影。

「那是因為她們太不聽話了。在雅培五歲時,我丈夫發現她偷拿了家裡的錢,把她關在了一間小黑屋裡,以示懲罰,我那時候覺得,這樣的方法好像不錯。」

唐璐頓了一下,繼續說,「孩子和你的想象,是不一樣的,她們是一個獨立的個體,會忽然冒出來一句你從沒有教導過的話,甚至還會說謊,對最親的父母,都會說謊,她們會闖禍,而且會犯下自己完全無法承受後果的錯誤。」

「所以雅培和子月,你更在意哪個女兒?」

「最初,我著重培養著雅培,可在她拒絕了我的要求以後,我轉而偏向子月,後來我發現,我對雅培的偏心,能夠激發子月的鬥誌。」

「所以你會讓她們互相競爭,進行挑撥?」

唐璐道:「那難道不是社會上將會經歷的一切?這個社會的資源就是有限的,不成為頂尖的,就會被淘汰。我希望她們早早地認識到這一點。學校裡的競爭關係,工作崗位上的爾虞我詐,這些難道你們沒有經歷過?」

說到這裡,唐璐低頭道:「我覺得我已經是個開明的父母了,我甚至沒有逼婚,逼著她們生孩子,我隻是要求她們不要結交壞男人,這是為她們好的。可是就連這樣小小的要求,雅培都在故意忤逆我……」

「你為什麼會選擇那個少年活動中心進行拋屍?」顧言琛問。

「那是以前假期裡我一定會帶孩子們去的地方。學習好,最近一段時間比較聽話的那一個,會得到獎勵,在裡麵玩上整整一天,而不聽話的那一個,就會被關在活動中心裡,聽一天老師的講課。那裡經常會辦一些科普教育,有一些小展覽,比如吸毒的危害,革命先烈的英雄事跡。我會讓她們把上麵的話背下來。」

「你是用這些來取代對孩子的思想教育嗎?」顧言琛又問。

唐璐思考了一下,點了點頭。

「我的生活壓力很大,連日的加班,再遇到吵鬧的孩子,簡直是一場災難。所以有時候我會有點暴躁,可能會對孩子們造成一些傷害。這些後來我也有反思。」

「但是我給孩子們的,一直是最好的,隻要別人有的,她們都有,就算工作再忙,我也會給她們做三菜一湯,讓她們好好長身體。我犧牲了自己的休息時間,帶著她們去各種培訓班……」

和唐璐聊著過去的事,顧言琛忽然想到了一句話。

孩子們在等父母一句道歉,而父母可能在等孩子們的感激。※

「我覺得你的兩個女兒,可能和你想要培養的方向大相徑庭。現在的結果,也說明了你的失敗。」顧言琛冷冷道,「是你殺害了徐雅培,並且你讓你的二女兒徐子月認為是她殺死的她的姐姐,你借此作為把柄,要挾你的二女兒,讓她也不敢反抗你。」

唐璐的手輕微地顫抖了一下,好像被刺痛了,然後她抬頭,像是在自我安慰一般說:「警官,那些隻是你的推測,徐子月隻是打傷了她的姐姐。徐雅培的死亡,是個意外。無論法律會怎麼判決我,我都會接受。這件事就這樣結束了。」

這是自欺欺人的謊言。

隨後不管顧言琛怎麼問她,唐璐都一直在重復著這些話。

他們的對話似乎是陷入了一條死胡同,繞進了一個循環。

顧言琛可以感覺的到,女人在自己的麵前樹立了一麵盾,上麵找不到一絲縫隙。

好像問再多的問題,總是觸及不到核心,一切會回到原點。

顧言琛正思考著要怎麼轉變審問策略。

這時候,門外忽然傳來了敲門聲。

一旁負責記錄的刑警開了門,沈君辭正站在門外。

他在黑色襯衣外披了一件白色的法醫服。

沈君辭看向顧言琛:「顧隊,我可以問她幾個問題嗎?」

顧言琛做了個手勢,示意他可以進入。

審問室裡的問話是全程錄音的,必須有兩名以上的警方在場,法醫也可以參與審問,提供一些信息。

沈君辭把一疊化驗報告和試驗結果放在唐璐麵前的小桌板上。

「唐璐,根據案發現場的血跡和痕跡顯示,你在現場停留的時間,不是短短幾分鍾,而是至少一個半小時以上,甚至如果你有止血的動作,你停留的時間會超過兩個小時。你能否告訴我,在那段時間,你在做些什麼?」

他已經證實了,手臂側的靜脈血管受傷,血流的速度很慢,但是傷口會難以愈合,想要留下那麼一灘血跡,需要很長的一段時間。

「我……」唐璐語塞了一下,她低頭看著試驗數據,一時無法反駁,因為這是事實。

她從開始就撒了一個謊,那就是在案發現場停留的時間。

她的確在那張椅子上坐了很久。

那是她整個人生最難熬的兩個小時,坐到她一顆心都冷了。

唐璐整理了一下思路,努力讓自己鎮靜:「我可能是坐了一會吧,我那時候太累了。根本不記得自己坐了多久。」

沈君辭又把一張屍檢單放在桌子上:「徐雅培腦後的傷,隻能夠造成她短時間休克,你和徐子月把她放在車上,又獨自把她運到了遊樂場的東門。你拖著她進入活動中心,肌膚接觸,這麼長的時間,你沒有發現她還活著的事實?」

活人和死人的觸感是有很大區別的,活人有溫度,不會產生屍僵,就算是陷入昏迷,也會有微弱的呼吸。

沒有經驗的徐子月會在慌亂之中混淆,但是她這個母親,後麵長時間和徐雅培產生接觸,她把她拖入了廢棄的遊樂場,怎麼可能犯這樣嚴重的錯誤?

「我當時,真的沒有注意。」唐璐的聲音開始發顫。

沈君辭繼續追問:「你不願意說,那我就合理推測一下,關於那兩個小時,你那時候坐在房間的門口,心裡想的,是要不要把她留在那裡吧?」

唐璐側頭,躲避了他的問題,沒有回答。

「而那個時候,徐雅培很有可能會醒來,她可能會哭,會掙紮,還會喊你媽媽……」沈君辭的聲音很輕,並不嚴厲。

可這句話忽然就像是一支尖利的矛尖,紮穿了唐璐的防守。

她的身體忽然發抖起來:「別,別說了……」

沈君辭卻沒有放過她。

他取出一張徐雅培屍體的正麵照片,壓在桌子上:「這就是你今天認屍,不想看到的,你女兒現在的模樣。」

照片上,那乾枯的屍體,幾乎不可辨認的容貌。

唐璐沒想去看,可是眼睛的餘光還是看到了一點,那枯黑的屍體,讓她難以與女兒聯係到一起。

唐璐的頭開始一跳一跳地疼,她似乎又聽到了徐雅培的呼喊聲。

那聲音交織交疊,越來越大。

「媽媽……媽媽……」

這兩個字仿佛魔音一般穿透過她的頭顱。

小時候,她把不聽話的孩子拉進房間裡,孩子就會大聲地哭泣著,叫喊著。

而一年前,徐雅培醒來時,也發出了這樣的叫聲,她不停拍打踢踹著眼前的門:「媽媽,我錯了,快放我出來……」

「媽媽,我再也不敢了,你原諒我吧。我再也不敢欺騙你了!」

「媽,求求你,我會死的!」

開始她是在哀求,後來當發現母親不肯開門時,她開始了詛咒與大罵。

她講述著自己童年的不幸,以及後來經歷過的一切。

她絕望地尖叫,大哭。

那聲音在空盪盪的遊樂園裡引起回響。

這麼久以來,唐璐再怎麼偽裝得若無其事,那淒厲的叫聲,還是烙印一般印在了她的心裡。那時候,她坐在門口的椅子上,心裡茫然無助。

唐璐的脊背再也無法挺直,她的身體縮成一團。

這成為了壓垮唐璐的最後一擊,她的堅硬鎧甲破裂,碎成了碎片。

「我從來,都想給她們最好的,可是,我沒有想到,我沒有想到……」她的眼淚流下來,哽了一下,說出了後半句話,「我沒有想到,那會讓她死亡。」

沈君辭問她:「所以,在你把她關進去時,你早就發現,她是活著的?」

「她太不聽話了,我本來想,關她一段時間,讓她吃點苦頭,我也曾經想,是不是要把她放出來……可是她後來像是瘋了一樣開始罵我,我就狠心離開了。我第二天再去的時候,裡麵就一點聲音也沒有了。」

唐璐終於承認,是她親手殺死了自己的女兒。

她的肩膀顫抖,從未有過的失態出現在了她的身上。

終於得到了最為重要的證言。

即便後麵唐璐翻供,這一段影像也會作為證供,讓法官得出更為正確的評判。

顧言琛看著唐璐,又抬頭看了看沈君辭。

沈君辭低著頭,收拾著那些試驗結果和報告,燈光下,他的皮膚尤為蒼白。

一晚上的審問終於結束,唐璐和徐子月被分別關押,等待明天一早轉入拘留所。

顧言琛像是往常一樣,等著沈君辭一起下班。

在車上,沈君辭抱著他的小火車,兩個人一直默默無語,似乎還沉浸在之前的案子裡。

原生家庭的幸福與不幸,差了那麼多,足以改變一個人的人生軌跡。

那些不幸的孩子們,或許用一生都無法治愈童年的創傷。

小時候或許覺得長大了可以逃離,可是其影響,就像是一間關著門的空房間,會在多年以後發作,把人困死其中。

和解隻是一個美好的願望。

但是經歷過的人都知道。

永遠,沒有辦法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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