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渚上(二)(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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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事,隻是睡到半夜,忽然感覺有些冷而已。」小桃看著他,細聲細氣地央求道,「蘇姊姊還在睡著,不要驚動她。」

楊昭回頭一瞧,蘇奈仍是一動不動的,雖然不贊同,卻也把聲音壓低了。

「你、你生病了麼?」他皺著眉,急忙把手蓋在小桃腦袋上,出乎意料地,她的額頭很涼,如同一塊沒有溫度的石像,「沒有發熱。」

楊昭十分詫異,因這墓穴裡雖然較為陰涼,但是不至於到冷的程度。他隻穿一件單衣,還覺得身上發熱呢。不過他正值青春年少,是陽剛之體,小桃大病初愈,還很虛弱……但,也不至於凍成這樣呀!

他想到自己的水囊裡裝了些酒,正是驅寒用的,便扶她起來,餵了些酒。小桃此刻似乎好些了,臉色回暖過來,那可怖的寒霜也融化成水珠,點綴在她低垂的睫毛上。

她喃喃道:「我初下來的時候,便覺得下麵很冷了,不過還能容忍,剛才是真的覺得自己要凍死了。」

「睡夢之間,仿佛有個男人的聲音,一直提醒我,催促我。」她看著楊昭,似乎是在回想,「他叫我不要在這下麵待著,回到上麵去。」

「那是怎麼回事?我保證,我們這地窖裡絕沒有旁人。若是有,你怕是在夢魘。」楊昭擰著眉注視她,一時無措,想把蘇奈也叫起來,她見多識廣,大約能知道怎麼辦,三個人在一起,也好有個商量。

可是他剛一扭頭,小桃仿佛知曉他的想法,一把拉住他,用氣聲道:「不要吵醒蘇姊姊。」

她明白,蘇奈辛辛苦苦為他們找到一處庇身之所,斷沒有挑三揀四的道理。但因為她怕黑,又畏寒,遲遲不敢下來,耽擱了一點時間,蘇奈將她硬拽下來,她也不敢再拒絕。她能看出來,蘇奈對她沒了耐心。她生怕給別人添了麻煩。

「也許隻是急症。」小桃神色緩和,「與你說話間功夫,我感覺好了。你快回去睡吧!」

楊昭打斷道:「我清醒了,我以前在門派裡時常守夜,睡得本來就少。」

兩人相視,一時都無言。

小桃的目光從他臉上慢慢落下來,借著燭火的微光,忽而道:「楊昭,你衣裳怎麼破了?」

少年連忙扭頭去看,又反手去扌莫,隻扌莫到了耷拉下來的布條邊角,小桃叫住他:「別看了,許是那石台子不平整,把你衣服給掛破了,破得厲害呢。」

「你轉過去。」她一手按著少年的肩,一手麻利地將包裹裡的針線取出來,「別動。借著這光,我替你補補。」

楊昭便不動了。

燭焰靜靜地豎立在空氣中。兩人的影子交疊著投在石壁上。楊昭的汗順著額頭流到下頜,似乎能感覺到背後飛針走線帶來的風聲。

「我小的時候,與其他孩子打架,剛做好的衣服叫人扯破,又怕給娘見了挨罵,我姐姐也常常這樣,坐在我背後縫。」

小桃的睫毛輕顫:「你還有一個姐姐?」

「她不是我親姐,是我爹爹幫工的女兒,不過我們自小就在一處,她待我比我親姐還好。」他說完這句,便低下頭截住話頭,神情有幾分低落,「幸而路上遇到兩位姊姊,得了照拂,我的命真好。」

小桃正熟稔地咬斷了線頭,聞言微微笑道:「說來奇怪,我見了你也覺得很親近,也許就是命裡有緣吧。」

*

紅毛狐狸從房頂上飛竄過去,引得樹叢顫動,晶瑩剔透的水珠從葉片上滾落下來。

偵察了幾個來回,狐狸綠幽幽的眼熄滅,耷拉著尾巴下了房頂。

西洲這地方甚是奇怪。到了日落以後的漫長黑夜,不禁家家關門閉戶,連廚房裡的灶火也全部熄滅,掀開每個鍋蓋碗蓋,裡麵都是空盪盪的,沒吃完的飯菜,全部倒進了泔水桶,呸,真浪費!

想蹭點熱食,竟比登天還難,紅毛狐狸坐在樹上,尾巴一晃一晃,心裡十分失望。

正想著,看見黑漆漆的水邊,隱約亮著一盞小小的暖燈,將那一塊的江水照得亮晶晶的。她向著光源慢慢靠近,一輛板車映入眼簾。

那燈原來是板車上懸掛的一盞拳頭大的琉璃風燈,風燈隨風輕搖,晃動的橘黃光暈下,有個熟悉的、布衣布帽的人影正在忙碌,一手沾了水,在案板上揉麵——不是那時常給他們吃白食的餛飩攤的攤主又是誰?

這個人好生古怪。

這附近的店鋪都關門熄火,其他攤主也都收攤回家,唯獨這一個攤位在江邊亮著燈。

蘇奈索性趴在樹枝上,托著腮,看他包了一刻鍾的餛飩。

辛辛苦苦包了半天,偶爾有蝙蝠似的飛鳥嘰嘰喳喳叫著俯沖下來,叼走一個,攤主倒也不氣,嘴裡「呿」了一聲,拿手一驅,便慢條斯理地搖起蒲扇來,嬉笑著注視著那些鳥飛上枝頭。

蘇奈飢腸轆轆,本想等他下了餛飩,趁他不備撈一碗走,好說歹說也能墊墊肚子。可是等了半天,他隻包好,整整齊齊碼在案板上,卻不下鍋。

蘇奈明白了,他是在等客來。可是這大半夜的,哪兒有人哪,全都便宜了那些臭烏鴉!

一陣風來,將那風燈吹得亂晃,眼看燈要熄了,攤主卻不管不顧,隻管按住被吹歪的帽子,若無其事地將其正了一正。

蘇奈目光移動,聚焦在他的布帽上。

她想起來了。這帽子並非尋常之物,乃是個寶貝。初次招待楊昭時,她親眼看見攤主抓出一條魚塞進帽裡,如同變戲法一般,倒出來的便是色香俱全的佳餚。

她的腦子轉得極快,馬上反應過來,說不定他不下餛飩,乃是因為板車中壓根沒有明火,他的餛飩也是從帽子裡變出來的呢!

紅毛狐狸咽了咽口水,意動神搖,想了一夜的板栗燒雞、黃魚餛飩都沖她招手一般。她一隻妖精,也不是抓不到生食,不過是苦於不會烹飪罷了。此等寶物,若是能借她一用,還愁沒得吃嗎?

她向前兩步,泛著綠光的一雙眼如同兩隻燈籠般渴望地亮起,可又有些躊躇。

唉,說來慚愧。在山上時,大姊姊白素時常提溜著她的後脖頸,反反復復地教育她:「奈奈,你又去農家偷雞了?這山上的野物還不夠你吃的嗎?你可萬萬別同姍姍學。你如今身上結的是善緣,走的是大道,萬不可行此種事情,折損了德行。幸而你沒傷人,今次便也罷了,以後別叫我看見你偷雞扌莫狗!」

她堂堂一隻狐狸精,雖然不屑一顧,但到底是叫大姊姊的灌耳音灌進去一點,這幾百年來,當真隻偷過些剩飯,雞鴨之類的,沒敢偷過別的;後來跟了季先生進學,又被他耳提麵命些禮義廉恥,將「竊,君子不齒」背了個滾瓜爛熟,如今麵對不知價值幾何的寶物,竟然頗有些惴惴……

不過,她又覺得十足憋屈,她堂堂一隻狐狸精,幾百年采不到一個男人也就罷了,連行事也要這般畏手畏腳,那也太丟妖怪的人了!

況且,她也不僅是為了自己,墓穴裡還有兩個身無分文的人,以後大家可以一起吃嘛。就算被大姊姊抓包了,也算是,也算是說得過去……

飢腸轆轆的狐狸想著,麵露獰色,尾巴豎起,躡手躡腳地從樹枝上爬過去,沒發出一絲聲音。待到了攤主頭頂上方,她傾過身子,伸爪一勾——沒撈到。

那攤主正巧彎下月要去,叫她勾了個空。

尖銳的狐狸指爪暗自握了一握,待攤主回到了案板前,她瞅準時機,再度一勾。

這攤主的腦袋偏生晃來晃去,這布帽近在眼前,卻幾次三番都叫她撲了個空,紅毛狐狸渾身的毛都炸了起來。

她懸在樹上,不住勸慰自己耐心。

耐心地等了片刻,等那攤主站定了,猛然伸爪一撈,尖銳的狐狸爪將布帽串成了串,一下便掀離了他的腦袋,輕得仿佛被一陣微風吹落,而攤主毫無覺察。

到手了!

蘇奈未及大喜,忽然覺得身下一墜,不好——

隻聽哢嚓一聲,她趴著的樹枝忽然折斷了。

紅毛狐狸大驚,像熟透的果兒一樣結結實實地摔在了滿地枯葉上。她顧不得痛,含著淚打了個滾兒,將布帽往口裡一叼,四條腿刨地,拔腿便跑。

箭一樣躥出百尺,眼見著攤車遠得瞧不見了,紅毛狐狸稍鬆一口氣,回過頭來,卻罩在一個黑影裡,睜大眼睛一個急停。

一雙破舊的黔色布鞋擋在眼前。

攤主笑吟吟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卿本佳人,奈何為賊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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