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第 23 章（1 / 2）
康熙二十六年的冬天，與往日比並沒有什麼不同。
京城的冬日向來難熬得緊，即便是錦衣玉食的貴人，在這寒冷的鬼天氣裡也難免要受幾分苦楚。
太皇太後和太後所居的慈寧宮、寧壽宮幾年前才新修繕過，火牆等取暖設施運行良好，隻要不出屋門，不說溫暖如春吧，起碼不算冷。
為了兩位主子的身體康健，太醫和伺候的宮人更是精心了再精心，各種補身防寒的方子和藥膳像流水一樣送往兩宮，奴才們連進門時掀簾子的動作都不敢大了去，生怕帶起了冷風、帶進了寒氣。
但是，即便是在這樣的精心嗬護之下，太皇太後的身子還是每況愈下。
年逾七旬的她，早在幾年前身子骨便已經不甚康健了，隻不過今年天氣變化更為反復無常，一日偶感風寒之後，她就時常覺得頭暈目眩，甚至漸漸起不來身了，隻能臥床休養。
自從康熙親政之後，太皇太後便基本退居慈寧宮、多年不問朝政了。但在康熙心中，這位皇瑪嬤的存在，便代表著某種令人安心的定海神針。
雖然先皇順治帝在位時他們母子因著帝位皇權立場觀念各不相同而爭執不斷，但自康熙即位以來，太皇太後所作所為均未逾越，對康熙教導多過乾涉，可以說，康熙能成為現在這樣一個英明果敢的帝王，太皇太後居功甚偉。
故而，她的臥床不起，給康熙帶來了極大的打擊。
日日前去慈寧宮請安，親自翻看醫書、一一對照太醫所開藥方，甚至廣發聖諭召天下名醫入宮為太皇太後診治……除了處理朝政以外，他幾乎花了全部空閒時間在太皇太後的病情上。
也就是說，宮中三大巨頭——康熙、太皇太後和太後，盡皆因著這一場病而陷入了低落當中。
宮中主子的心情向來是奴才們的風向標。當乾清宮好幾個侍奉茶水的宮人因觸怒聖顏而被貶入辛者庫之後，奴才們便再次全員緊了心神，生怕自己成了下一個倒黴的人。
宮中的氣氛愈發緊張。
上書房也受了一定影響。
其他人還好，最多被自家額娘叮囑一句讓近來別闖禍、別招眼，乖乖在上書房讀書上課不惹事。
被太後養大的胤祺就不一樣了。
虛歲九歲，在宮中已經不算是孩子了。
盡管因著太後刻意為之的緣故，胤祺被教養得相對單純許多，漢話一般般，課業一般般，但這並不意味著他當真是個傻的。
想想也知道，得寵多年屹立不倒的宜妃之子、未來「毒蛇」老九的同母兄弟，明明不屬於同一陣營卻難得能在未來雍正帝那兒得個善終，他怎麼可能當真是表麵看起來的那般憨厚愚笨的老實人？
太皇太後的病重給胤祺帶來了極大的不安和擔憂。
既擔憂於太皇太後的身子，也擔心萬一太皇太後出事……寧壽宮隻怕也會受到影響。
一來太後年歲也不小了，傷心過度對身子多有損傷；二來，若是太皇太後過世，寧壽宮便是科爾沁乃至整個蒙古在關內最為核心的勢力了，太後又不像太皇太後那般有手段，在康熙心中的地位更是遠不能及，再加上自順治至康熙，兩代帝王對蒙古的態度一直很是曖昧……胤祺愁得連飯都吃不香了。
都到了茶不思飯不想的地步，原本就不是很擅長的課業難免也受了幾分影響。
好在上書房的師傅都知道他自幼被太後撫養長大，跟太皇太後的關係自然很好，多有擔憂影響了課業，也是很正常的事。若是當真因此去找本就心情不渝的皇上告狀……五阿哥會不會被罰暫且不好說，他們這群沒眼色的師傅保準會吃掛落。
胤祉原也沒打算管這檔子閒事。
他和胤祺的關係不遠不近，額娘和宜妃關係也沒好到那份上，既如此，在這種多事之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但前提是，這小子能別天天杵在他們回阿哥所的路上發呆麼！
從阿哥所到上書房最近的路會經過一個小花園，園中隻有一段不寬的石子路。若是別的地方，胤祉大可帶著人繞過胤祺，偏偏不知道是不是喜歡這個小花園，胤祺每回都是走到這兒便停住了腳步，盯著小花園的假山開始發呆。
第一次見到的時候，胤祉換了一條遠路走，路上多花了約莫兩炷香的時間。
第二次撞上，他再度繞路。
第三次遇見，再繞。
……
第五次在同一地點見到同一姿勢的五阿哥，被繞路多花費的時間和精力折磨得沒脾氣的胤祉終於忍不住了：「……五弟，這假山到底有什麼好看的，值得你每天駐足觀看？」
胤祺恍然從發呆中驚醒，愣愣地回道：「沒……沒什麼。」
這邊還算僻靜，但到底是大庭廣眾之下，胤祉沒打算給自己和胤祺來個「隔牆有耳」，索性走上前去哥倆好地搭上他的肩，聲音也由大變小：「假山沒什麼好看的，咱哥倆好些時候沒怎麼聊過了，正好這會兒遇見了，咱們聊聊唄！」
胤祺尷尬地扯起嘴角：「三哥有興致，弟弟我自當奉陪才是，隻不過我功課還沒完成，你也知道我在課業上不怎麼擅長，還是得回去多花時間讀書……」
胤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低聲道：「若是五弟當真能將心思放在讀書上，三哥自然欣喜得緊，這聊不聊，也就不重要了。」
胤祺抿唇不語，眼簾低垂，緊緊盯著地麵，叫人看不清他眼中的神情。
見他防備心這般重，胤祉也沒了當知心兄長的心思，鬆開勾著他肩膀的胳膊，轉而拍了拍他的肩：「看在你我是兄弟的份上，三哥送你兩句話——順其自然，以及，做你能做的，別去想那些人力不能及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