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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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開車跑回家去,聖欹的房間鎖著,她不顧繼母異樣的眼光,叫管家找了鑰匙來開門。房裡一股子黴氣,雖然沒有住人不到一個月,可是最近天氣又濕又熱,就有了這股難聞的氣味。她嘗試著翻看了一下聖欹的東西,沒什麼特別的,衣服、化妝品、精致的手袋……每個女孩子都有的……

她失望地關上衣櫥,突然想起來,聖欹每個月的零花錢並不多,她卻有一衣櫥的名牌時裝,差不多都是三四萬塊才能買得到的,還有的甚至要超過五萬。那些手袋也盡是名牌,她甚至有成套的louisvuitton的當季新款。

她的心一下子提起來,她重新打開衣櫥,翻看衣服。有幾件新的沒穿過的,上頭還有名店的標簽,她把這幾件衣服收起來,對站在門口的繼母笑了笑:「昨天我夢到聖欹,她說想穿新衣服,這幾件我拿去燒在她墳前。」也不管繼母信不信,將衣服裝進袋子裡就拿了去。

她知道那些名店是絕對不會向她透露這些衣服是哪張信用卡簽單——甚至也許是現金付賬。可她總得要賭一賭,她拿著衣服去了圈子裡很有名的一家偵訊社,這家偵訊社專為富豪家族服務,一般都是為闊太太們調查丈夫的外室,名聲自然也很不好。她也顧不上那麼多了,在會客室裡,社長一見到她就露出一種了然的微笑:「傅小姐,你好。」

她知道他怎麼想,不過事到如今,她也隻得將錯就錯。她把衣服拿出來:「我些衣服都是誰的信用卡簽單。」

「這個簡單。」不等她提別的要求,社長就說,「我們會給你提供易先生二十四小時的行蹤表,和他全部的信用卡賬單。」他意味深長地笑著,「這樣,他的每一分錢是花到了哪裡,傅小姐你都了若指掌。」

她尷尬透了,胡亂地點著頭。社長又說:「像易先生這樣的案子,一般比較棘手,因為東瞿對於他的安全肯定有一整套的保全方案,所以我們收費是很高的。」

她心裡七上八下,嘴裡卻說:「那是應該的。」

付了高昂的訂金,還沒有走出偵訊社的大門,電話響了,是易誌維打來的。她正心虛,吃了一大驚:「什麼事?」

「什麼事?」他反問,語氣中透著不悅,她的心怦怦跳著。

「你自己答應來陪我吃午飯,你看看現在幾點了?」

她大大地鬆了口氣,笑著說:「不好意思,塞車呢,我馬上就過來。」

趕到東瞿去,易誌維在餐廳裡正等得不耐煩,她連忙笑:「我上街去了——下個禮拜六就是你生日,我去看看送什麼生日禮物給你。」他怔了一下:「下個星期六?」

「對呀,下個星期六不就是十七號了?」她有些好笑,「你忙糊塗了嗎,連自己生日都忘了?」

他笑起來:「我真是忙糊塗了——時間真是快。」

她見他並不高興,於是問:「怎麼了,過生日都不高興?」

「不是。」他說,「上午的公事不順心,這會兒心裡煩,等你又半天不來。」

他以前從來不說公事煩。她悄悄地打量著他,他這個樣子是她所不懂的,其實她從來都不懂他,起碼有一部分的他,對她來說,仍舊是諱莫如深。也不知道為什麼,她總生著逃避的心思。或許每個人都有不可觸及的地方,愛情周刊上不是常常講,要給彼此留下呼吸的距離,那她就不必要求他毫無保留。何況,如今她也有事瞞著他。

第二天下午,偵訊社的第一次報告就送來了。他們的行動相當地專業,不僅有詳細的文字說明易誌維的行蹤,還配有時間表,另有一天之內易誌維重要行程的照片,將易誌維在過去二十四小時內的一舉一動清楚地反映。

她本來無意於知道他的行程,但是,心想既然偵訊社送來,也許自己能看出什麼蛛絲馬跡。細細地看了,並無特別之處,隻有一張照片,卻是注明在今天上午拍攝於本市一間會所餐廳,與易誌維共進午餐的居然是簡子俊。

他們兩個怎麼會在一起吃飯?或者簡子俊走投無路,去找易誌維談判?

疑雲重重地埋在心裡,等易誌維下班回來,他對於察言觀色有一種與生俱來的本事,一見了她就問:「怎麼了,心裡有事?」

她搖了搖頭,撒謊說:「沒事——家裡打電話來,說是我阿姨病了,我真有些擔心呢。」

晚上她翻來覆去地睡不著,把易誌維也吵醒了,他惺忪地問:「怎麼還不睡?」頓了頓又問,「聖歆,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夜那樣靜,她聽得到自己急促的心跳聲,她答非所問:「你真的愛我嗎?」他笑了一聲,說:「傻瓜!」

她追問:「那你有多愛我?」

他想了一下,說:「就像愛東瞿那樣愛你。」

她不滿意:「那到底是愛我多些,還是愛東瞿多些?」

他說:「睡吧,三更半夜的纏著人問東問西。」

她說:「是你先問我的呀。你說,在你心裡,到底是東瞿重要,還是我重要?」

他嗤笑:「天下的女人怎麼都是這個樣子?」

她抓住把柄了,伸出食指戳著他的月匈口:「好啊,你說漏嘴了。你還對誰說過這樣的話?」

他抓住了她的手:「別鬧了,睡吧,一大早叫人家起床,現在又不讓我睡覺。」

她隻得不作聲了,還是睡不著。簡子俊……她是否太輕信他了?也許她真不該找偵訊社,不管易誌維做過什麼,畢竟他們是相愛的,這不就足夠了?

第二天,她正拿不準是不是要去偵訊社取消委托,偵訊社倒有消息傳來:「傅小姐,我們查到那些衣服簽單的信用卡號了。」

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bg—672289381,的確是易誌維先生的信用卡副卡。」

她的心沉下去,沉下去,無望的深淵……

她跑回家去,發瘋一樣地在聖欹的房間裡搜尋。繼母連連地質問她:「大小姐,你做什麼呀?聖歆……你到底在找什麼……」

她自己也不知道,她把所有的抽屜都打開了,她把所有的東西都翻出來了,屋子裡一片狼藉……

她發狂一樣地找著,床頭櫃、梳妝台、矮櫃……

化妝品讓她掀翻了一地,首飾盒也打翻了,裡頭有一串斷了線的珍珠,骨碌碌地滾下去,銀白的大珠小珠墜在紅毯上,詩一樣的畫麵,她的心裡卻隻有火煎一樣的難受。

終於還是讓她找到那張副卡了,就藏在首飾盒的暗層裡,銀灰色的一張小小卡片,刮著她的手心,刮著她的眼睛。

暗層裡還有幾張易誌維的名片,她經常在身上帶一張的那種,他的名片輕易不給人的,值得他給名片的人用手指頭都點得出來。

電話響起來,她拿過來,看著屏幕上閃爍著熟悉的頭像,她把電話關上了,她得靜一靜,找個沒有人的地方。

她開了車上街去,茫然地在街上兜著圈子。到處是人,哪裡有安靜的地方,黑壓壓的人……

她到底是開車回公寓裡去,屋子裡的一切都那樣熟悉,可是也都那樣陌生。她呆呆地站在那裡,突然想起來一樣東西,她疾步闖進房間去,拉開抽屜。那個盒子還在那裡,繁素的那些照片還在那裡,她連蹲著的力氣也猛然盡失,隻跌坐在地上,盒子旁邊不知何時放著一張光盤,她木然拿起,遲鈍地瞧著上麵的標簽,才知道是易誌維辦公室的攝像頭拍下的dv鏡頭。他怎麼將這樣東西放在這裡?

她打開電腦播放,畫麵上竟然是聖欹,她斜倚在沙發上,一臉的幽怨與不滿。傅聖歆從來沒有見過妹妹這種姿態與表情,那種與她年齡不符的嬌嗔與幽怨,斜睨著眼波,嫵媚嬌柔至極。

她不由得怔住了,可是畫麵裡的人的確是聖欹。錄音的效果不太好,她的聲音沙沙的:「我要告訴大姐。」易誌維在畫麵的另一側,他的聲音也有雜音,可是還是很清楚:「你敢!」

聖欹將頭一仰,大聲地笑起來:「真有趣!你怕什麼?難不成你真的愛上她了?」

「我和她的事不用你操心,你如果識趣,就別多管閒事。」

聖欹將臉貼在他的臉旁,聲音也甜得發膩:「我慪你玩呢,我們的目標可是一樣的,隻要你幫我把家產奪回來,我才不管你怎麼擺布她呢!」

傅聖歆完完全全地驚呆了,兩隻眼睛看著屏幕,就像不認識聖欹一樣。是的,她根本不認識她!她不是聖欹,她不會是聖欹,她怎麼可能是聖欹!

她握著鼠標的手心裡早就全是冷汗,鼠標似乎有了千鈞重。下一個影音文件開始播放,這次卻是傅太太,她側著臉對著鏡頭,絮絮叨叨地說著:「易先生,我今天才知道原來和聖欹交往的人是你。我可是沒敢告訴大小姐,我一個老太婆,女兒又這樣莫名其妙自殺了,我如果把你們的事告訴了大小姐,易先生,你是個聰明人,你曉得我的意思。」

易誌維是背對著鏡頭的,看不出他臉上有什麼表情,他寫了一行什麼,把那張紙撕下來。薄薄的一張小紙片,傅太太笑得滿臉的皺紋都成了菊花:「謝謝易先生!」

「這錢你拿走,我希望你再也不要出現在我麵前了。你如果認為以後我就成了你的自動提款機,你應該知道會有什麼後果,我會保證你在台北消失。」

「不會的,易先生,我以後再也不會來煩你了,謝謝你。」

她完完全全地傻掉了,怎麼會是這樣,這不可能是真的。

易誌維放下刀叉,滿意地輕嘆了口氣:「這間餐廳的神戶牛扒,倒還沒有弄虛作假,還是真正從日本空運過來的牛肉。這種牛餵養不易,不僅吃特製飼料,飲啤酒,還有專業技士替它按摩肌肉,所以牛肉才能如此鮮嫩滑爽。」

簡子俊微笑道:「費了偌大的功夫,也不過為了享受一時。」

易誌維道:「你這兩天倒好像頗有感慨。」

簡子俊不由得笑道:「我這幾天是看盡人間冷暖,當然會大發感慨。」

易誌維道:「老朋友還故意這樣調侃?旁人不知道,我可知道你不過躲到日本去度假,董事會的那幫人如果知道這次幫富升逢凶化吉的銀行竟然是東京賀銀,保證不會再對你不依不饒了。」

簡子俊微笑:「如果他們知道我們竟是多年的合作夥伴,那表情才會最精彩。」猝然發問,「快要跟她攤牌了吧?」目光炯炯看著易誌維。

他若無其事地端起酒來淺啜一口:「我將clue全設置好了,隻看她幾時能找到謎底,一旦她得知真相,遊戲便結束了。」

簡子俊直視他的眼睛,他的眼中看不出任何端倪。簡子俊忽然問:「你是不是心軟了?」

易誌維放聲大笑起來:「心軟的那個隻怕是你——我記得當初要你出麵逼她至絕境,好讓她不得不來求我,你就不太情願。」

簡子俊嗤笑一聲:「老兄,那是因為你當初的開價實在不公道。」

易誌維頷首:「確實,隻要出價夠高,這世上沒什麼是買不來的。」

簡子俊微笑:「商業的運作,不僅是金錢,更重要的是智慧。最高明的方式便是利用感情,你那個神來之筆,至今令我欽佩,你是怎麼樣想出要偽造繁素這個人的?」

「要讓她不起疑心,最好就是給我找個愛著她的理由。我叫人偽造出所謂繁素的照片,就給了她一個很好的解釋,解釋我為什麼那樣輕易肯幫她大忙。女人的心理很奇怪,她孜孜以求的不過是愛情。我給她一個合理的理由,她反倒會飛蛾撲火。」

「我一直好奇,她得知真相那一刻的反應。」

易誌維閒閒道:「想必會很精彩,費了偌大的功夫,也不過為了享受這一時。我發過誓,自從我父親去世的那一天,我就發過誓,一定要讓傅良棟得到他應得的報應。我要讓他生不如死,可惜他太經不起風浪,我不過叫所有的銀行停止對他的拆借,他知道了對手是我,自己已經無路可走,居然就那樣跳樓死掉了,算是便宜他了。至於傅聖歆——父債女償,也是天經地義。」

簡子俊道:「你建議她買的那些期指,再過幾天她就會發現,她所欠下的巨額債務,隻怕將是她三輩子也還不了的。」

易誌維莞爾:「這是我送給自己的生日大禮,不到那一天,我還真舍不得提前。」

簡子俊舉起杯來:「就在這兩天,你最享受的甘美即將來臨。為了我們的成功,cheers!」

「cheers!」

八二年的紅酒,後勁自然醇厚。路上就覺得酒意沉沉,頭昏腦漲。回到家中,屋子裡黑沉沉的,不知為何沒有開燈。他這才瞧出她木偶似的站在客廳中間一動不動,就像站在那裡已經一百年似的。她的聲音裡有一股徹骨的寒意:「聖欹為什麼自殺?」

他無聲地笑了:「因為……我讓她上了當……我建議她把全部的錢,還包括透支的一大部分,都套牢在了股市中,她當然破產了,我又不肯幫她還賬。」

她搖搖欲墜。天!前幾天他建議她買期指……

「不錯,我用對付你妹妹的手段來對付你。再過二十四小時,你就會發現,你也一分錢都沒有了,反而要欠銀行一大筆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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