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愛與死…(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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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炎東奸。殺幼。女案的再審判決結果下來的比預料中要快,半個月後,這個冬天第一個大雪紛飛的日子裡,省高院在東林市東林監獄內對梁炎東奸。殺幼。女案公開宣判,撤銷該案件原審裁判,宣告原審被告人梁炎東無罪,當庭釋放。

至此,背負了近四年禽獸罵名的梁炎東,終於為自己平反,掙開了壓在他脊背上沉重的、恥辱的枷鎖,得以從這座囚禁了他上千個日日夜夜的圍城中堂堂正正地走出去。

等判決的日子裡,任非曾百忙之中抽時間去看過梁炎東一次——當時還沒人跟他透露過啞巴的梁教授竟然還能發聲這件事,他一直以為法庭上梁炎東請的律師就是把他寫的紙條讀出來、替他說話的那張嘴,所以當時突然聽見梁炎東動靜的任非,就跟被人踩了尾巴的大橘貓似的,渾身的毛都炸起來,震驚得如同做了個荒唐的夢,緩過神來都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等驚駭的勁兒過去了,他就想聽作為當事人的梁炎東自己說說,這認罪又翻案,從頭到尾亂七八糟的始末,到底是怎麼回事。

可是梁炎東沒說。

雖然開了口,但男人還是沉默寡言,任麵前警官嘮嘮叨叨急火火地問了一大堆,當時卻隻淡淡地回了一句:「一言兩語說不清,等出去有機會再給你講。」

沒回答,但是也沒拒絕,畫了個大餅,饞的任警官舔著牙跟他約定,「那你出獄的時候我來接你,反正剛出獄你兩眼一抹黑的也沒什麼地方可以去,不如你就先住我家,然後這案子的始末,你也可以慢慢跟我說。」

那個時候,任非其實是從他爸哪裡得了點兒風聲的。從任道遠去當麵對楊璐查戶口導致女神疏遠自己開始,任非就跟他爸展開了漫無止境的冷戰,老爺子實在沒辦法,隻能偶爾了解一下梁炎東案子再審的進展,通過匯報消息的方式,跟他上輩子的債主兒子有個交流。

所以任非知道,梁炎東被宣告無罪的結果用不了多久就會下來,而在他二十幾年的人生中,終於有一次,他那沒來由卻非常執拗認為梁炎東不會殺人的念頭,他始終堅持的想法,堅信的判斷,他的直覺,被從法律的途徑得到了證實。

小小的被自己肯定的驕傲讓他的心情愉快到飛起,然而梁炎東卻不是太贊同他這個忘乎所以的提議,「出獄我可以先住店。」

任警官的情商隨著靈魂起飛高度飆升而逐漸增大的壓強等比例壓縮,明顯沒考慮那麼多,張口就反問:「你的錢不是當初都精神賠償給被害人家屬了麼?身無分文的出獄你哪來的錢住酒店?」

「我給自己留了後路。」

「好吧,就算你留了後路,也是當初怕被人查到,藏著掖著塞起來的吧?那是你出獄就能提出來的嗎?」

「……」錢有,但要被掩藏多次的賬戶中翻出來確實不容易,被戳了痛點,梁炎東無話可說了。

彼時,任警官很興奮地拍板釘釘,「那就這麼說定了,你出獄我來接你!」

然而,當時興致沖沖信誓旦旦許下承諾的任警官,在梁炎東被當庭釋放的這一天卻失約了。

漫天鵝毛大雪,仿佛把世界都冰凍成拒人千裡的冷冰冰的樣子,萬物都在風雪中迅速蕭條孤寂下去,梁炎東穿著當年入獄時的舊夾克,拎著癟癟的行李包,一個人從監獄灰色的大鐵門中走出來,那道隔絕了正常社會與犯罪分子的大門在他背後緩緩合上,他站在空空盪盪的巷道上,有那麼一瞬間,他罕見地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該去哪裡,要乾什麼。

因為知道任非要來接,打了這麼久交道,也知道那小子八頭牛都拉不回來的強勁兒,所以梁炎東懶得再去考慮出獄後的第一步應該怎麼安排,他前段時間為了贏自己的案子,殫精竭慮算計太多,等一切終於塵埃落定,近四年來始終被壓抑埋藏在靈魂深處的疲憊悄無聲息地席卷而上,在他還來不及提防的時候,就已經將他完整地吞噬進去。

所以他沒想那麼多,本來打算隨便任非那小子怎麼安排都無所謂,先把自己情緒調整好再說。所以他也沒想過,任非沒來的現在,他應該怎麼辦。

監獄前麵的巷道平時都鮮少有人會來,鵝毛大雪的惡劣天氣更加空無一人,他在監獄門口,突然想起幾年前他被押送到這裡服刑的時候,一路跟過來媒體的長槍短炮。時隔三年多,當時讓媒體恨不得把他一舉一動一個眼神都寫一遍的人,在時間的長河中已經變得可有可無。

這幾年,被困在囹圄舉步維艱的時候,為了保命擔驚受怕的時候,牢獄生活艱難頹喪的時候,有時候他也會想,當初自己就這麼一身孤勇地闖進來,用可能斷送自己一生前程結果為代價,為自己多年前所求執念埋單的做法,到底值不值得。

但有關「值不值得」的考量,其實是最沒有意義的一件事。

時間一直在向前,自己做過的事,自己下過的決定,無論經過多久,都必須要有一個明確的、符合預期的結果。

否則,已經經歷過的這些,都將失去意義。

梁炎東微微仰頭,冰冷的雪花打在臉上,有片落盡眼睛裡,他本能地閉眼,雪花在眼中迅速融化帶來一瞬針刺般的清涼,生生地從虹膜紮進神經,蠻橫地將腦子裡那幾乎不該屬於梁炎東的茫然和落寞驅散。

遠處有馬達聲由遠及近。

梁炎東用鼻子深深吸了口冰涼的空氣,睜開眼,棱角深刻的臉上情緒半點不露,他循聲轉過頭,黑色捷達緩緩停在他身邊,車窗降下來,他在這台本以為是車主是任非的車裡,看見了十五監區長穆雪剛的臉。

梁炎東微微眯著眼睛,拎著行李包,沒動。

穆雪剛親自從裡麵給他開了副駕的門,從打開的車窗裡看著他,也沒說話。

兩個男人僵持不過幾秒,梁炎東一彎月要,鑽了進去。

車子開上主路,剛剛無罪釋放的男人眸光瞬也不瞬地盯著前擋,隔著玻璃和漫天飛雪看幾年來城區的變化,半晌,穆雪剛咳了一聲,打破沉默地說:「你在監獄裡答應過我的事情,別忘了。」

梁炎東始終都看著前方,「不會。」

「什麼時候給我準確答復?」

半晌的考慮過後,梁炎東不帶猶疑地回答:「陽歷年前。」

這明顯是個讓穆雪剛滿意的答案,他點點頭,結束了簡短的對話,問他:「我送你到哪?」

這一次,梁炎東明顯要比方才考慮得更久,直到車子開過第二個紅燈,他才終於打定主意一樣,說了讓監區長倍感意外的地點——

「昌榕分局。」

………………

…………

梁炎東往昌榕分局去,而本來打算去接他的任非的車,被另一輛黑色轎車橫沖直撞地擋在了分局的大門口……

crv的車頭差點懟在黑車的車門上,任非一口氣還沒提上來,他老子已經氣勢洶洶地從黑車裡出來,殺氣騰騰把他駕駛室的門拉開了——

「你給我下來,你要躲我躲到什麼時候?!」

任非在車上沒動,「我是不想看見你,不是躲著你。你把車子往旁邊挪挪,開著個社會車輛往警察局大門口堵,爸,您這是要以權謀私啊?」

任道遠在公安係統裡乾了大半輩子,還從沒乾過什麼以權謀私的事情,但今天理智已經被現實沖到了外太空,老爺子硬是沒管那個,二話不說直接把他兒子從車裡薅了出來……

「我要說的是你跟楊璐的事兒,」任道遠的聲音就跟在喉嚨裡壓著一道撼天動地的滾雷似的,沉悶,但是氣勢駭人,「我要說的事情都不太好聽,你要是想在你單位鬧的人盡皆知,那我就在這跟你說!」

任非咬牙瞪眼地跟他爸對視半晌,最終猛地撥開他把薅著他的手,把車開回了院裡的停車場,回來坐進了他爸的車裡……

任道遠的車也沒開遠,平時無論什麼事兒都壓得住茬兒的局長大人今天竟然失去了耐性,車剛開離分局大門就在路邊停了下來,讓任非沒想到的是,任局再張口,先說出來的竟然是句道歉的話:「在跟你說接下來的事情之前,我要先跟你道歉——我去查了那個楊璐,我翻了她的底。」

「!!!」任非簡直出離地震驚了。他原本一臉冷漠地扭著頭看著窗外的大雪,聽見這話猛地轉過頭來,看陌生人似的看著他爸,「你瘋了?!你這是……你這是以權謀私你知道嗎!」

「你可以去舉報我。」任道遠眼珠一錯不錯地看著他,父子倆相似的臉盤上,大老板表情嚴肅的跟坐鎮大案要案指揮現場似的,「但前提是,你能拍板跟我說,你那個女神是乾乾淨淨沒問題的。」

任非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聲,「爸,您這麼說話可就跌份兒了啊。」

「我跌份兒?跌什麼份兒?臉麵?身份?那都是個屁!」覺得任非是讓愛情把腦子沖成了水泡饅頭,任道遠恨鐵不成鋼似的怒不可謁:「那個楊璐的底細你知道多少?你知不知道她那花店背後的老板是誰?你知不知道她以前那個男朋友是怎麼死的?你知不知道她已經沒幾天好活了?!」

任非這些年雖然跟他爸整天不對付,但即使針鋒相對吵起來的時候言語上也還是克製的,但此時此刻,他突然之間有種無法控製的、被人冒犯了似的惱怒一下子沖到了腦頂,讓他幾乎口無遮攔地吼回去,「你胡說八道什麼?!楊璐是離異,哪來的男朋友死了?!」

「胡說八道……胡說八道!」任道遠把中控台上的一個牛皮紙袋一把摔進任非懷裡,「你醒醒吧!這是五年前一起刑事案件的庭審記錄——你那個女神,那個楊璐!她根本沒結過婚!她以前有個男朋友叫陳敘!六年前楊璐被查出慢性骨髓性白血病,那時候楊璐就沒工作沒保險,她跟陳敘倆人預備結婚的錢都給楊璐治病也不夠,兩邊的家庭都被拖的差不多了,維持治療後續還要大筆費用,陳敘為了籌錢,去找信貸公司借了高利貸,他拿著錢給楊璐做了最後幾個化療,但是一直還不上,最後被追債的活活打死在家門口!後來陳敘家裡跟那家借貸公司打官司,那夥放高利貸的把其中一個小中層退出來頂罪,你知道陳敘當年借的是哪家公司的債嗎?你知道那家公司的老板是誰嗎?——就是陸歧!」

得知一切事情時的震驚,擔憂兒子不知不覺掉進犯罪團夥算計的後怕,對楊璐隱瞞欺騙任非的憤怒,所有的一切在此刻都化為了任道遠此刻的疾聲厲色,他語速極快,根本不給任非留任何可能插嘴質疑的時間,「陳敘當年從陸歧的借貸公司借了大筆高利貸,後來被陸歧的打手打死了!陳敘的死陸歧才是幕後黑手,當年找不到更多證據證明陸歧跟陳敘的死有關,再加上他們公司中層有人認罪,這事兒就這麼過去了,但是作為陳敘拿命換回來的人,楊璐不可能不知道她未婚夫究竟死於誰手!可是你知道楊璐花店的幕後老板是誰?也是陸歧!陸歧跟楊璐之間有單向大額轉賬記錄,從三年前開始,金額累計達到六十四萬!」

「楊璐為什麼要認賊作父似的把殺夫凶手當幕後金主?陸歧明知道楊璐是什麼身份為什麼還要給她錢?楊璐在整個販毒製度案裡有沒有扮演什麼角色?她為什麼要故意隱瞞自己婚史明明沒結婚卻跟所有人說她離異?她接近你有沒有其他的不可告人的秘密?我濫用職權?任非,你動動腦子自己琢磨琢磨,這件事從頭到尾,楊璐這個人,到底有沒有你想的那麼簡單!」

任道遠說到後來眼見著任非變了臉色,才從疾言厲色中勉強緩了口氣兒,「——楊璐的就醫病例,陳敘的庭審檔案,陸歧的銀行轉賬記錄,所有的東西都在你拿的那個袋子裡,你自己看看吧。」

「……」檔案袋裡厚厚一摞子「證據」,跟走在大街上被當頭砸下來一塊巨石似的,幾乎把任非拍了個粉身碎骨。

他用活脫脫抖成了帕金森的手把重若千斤的內容從牛皮紙袋裡拿出來,仿佛靈魂出竅似的機械而麻木地看完,覺得他的神誌是飄忽在頭頂的,坐在車裡的拿著文件的,隻剩下一堆無法感知任何感受的行屍走肉。

他神不守舍地從他爸的車裡出來,對身後任局的呼喊充耳不聞,腳下踩著厚重的積雪如同一腳腳踏在雲端,他走的踉蹌而小心,仿佛一個不經意,連這被擊垮的行屍走肉,也要墜到萬劫不復的萬丈深淵去。

任非是被他爸從自己車裡拽下來的,下來的時候沒穿外套,此刻他就穿著件單薄的毛衫迎著這漫天的風雪肆虐。

然而並不覺得冷。

他什麼感覺也沒有,沒有憤怒,沒有疑惑,沒有怨懟,甚至沒有心痛,他滿心滿腦子都隻有一個念頭,那就是他要去找楊璐,他要拿著這些東西,當麵對她問問清楚。

不管楊璐是承認還是否認,隻有在見過她之後,任非覺得自己才能正視著麵對現在所發生的一切,在此之前,他不想說話,不想思考,也不想停下腳步。

直到他的腳步被路口花店落下的卷簾門所阻止。

楊璐的花店關門了。

365天幾乎全年無休的花店,今天大白天的竟然關店了。

任非站在店門前,一陣難以言喻的心慌突然突破了麻木的軀殼轉瞬之間沿著血液燒遍神經,他幾乎站不住,踉蹌著往後退了一步,手裡一時沒拿穩,那個裝滿了各種「證據」的檔案袋重重地掉在地上。

「嘭」地一聲悶響,袋子周圍無數細小的積雪被反作用力拍起來又落下,任非愣了愣神,彎月要去剪檔案袋,剛把袋子撿起來,手機就響了。

他機械似的把手機掏出來,眼睛仿佛無法對焦似的,明晃晃的手機屏,他愣是沒看出來究竟是誰給他打電話,他不太想接,他不想跟任何人說話不想跟任何事有交集,他隻想一個人找個地方躲起來消化這如同石塊砂礫一樣怎麼也無法消化的所有的事,然而多年來的習慣卻讓他的手指下意識地在手機上劃了一下——

破鑼似的大嗓門從聽筒裡傳出來,成了這鵝毛大雪中唯一的聲音,「任非?你人呢?!快快快,趕緊回來準備出警,陸歧藏身地點有眉目了!」

陸歧這個名字像鋼針一樣,刺得任非那已經停擺的腦子一陣難以想象的痛,疼痛又仿佛生生把任非飄盪在半空中沒著沒落的靈魂拽了回來,下一秒,任非拔腿就往回跑——

他整個人都不太清醒,拔腿開跑的時候連電話也沒掛,然而步子邁的太大,他腳下一滑呲溜一下差點在雪地裡開個豎叉,手機脫手一下子飛出老遠,他狼狽地爬起來,從來不漏接一個電話的人連手機都沒撿,就跟剛才摔的人不是他似的,一頭沖回了局裡。

………………

…………

城南一個廢棄多年的重工業區。

成排的灰色水泥廠房被大雪映出斑駁的痕跡,廠房的窗戶早就碎成了隨心所欲的樣子,就連當年職工宿舍樓裡沒拆掉的窗簾,也襤襤褸褸地吊在窗戶上奄奄一息,被老北風一吹,整座舊工業區活像一座被恐怖片劇組新搭建起來的、活靈活現的巨大「造鬼工廠」。

某個廠房附近,一輛幾乎跟大雪融為一色的白色麵包車悄沒聲息地停了下來,車門打開,從駕駛室下來一個穿著灰色貂絨大衣,幾乎整張臉都遮在厚厚的白色針織圍巾和同色帽子下的女人,即使層層包裹,但她還是很消瘦,腳上一雙過膝的粗跟長靴,這麼大的雪,她踩著六七厘米的大高跟走在雪地裡,走出步子卻又快又穩的絲毫沒有動搖。

她快步走進一棟頂棚很高的廠房內,仿佛目的非常明確似的,穿過各種廢棄的設備和磚瓦路障,踏著台階的厚重灰塵上了二樓,她在走廊曾經的辦公區穿梭,拐了幾個彎,然後在拉開了走廊盡頭的最後一道鐵門——

鐵門後麵很大一塊空間,最右邊是鐵板搭的逃生梯,這是當時預防緊急情況應急的一塊區域,所以相對於一路上的雞零狗碎,這裡寬敞而空曠。

——其實也不是全然的空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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