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你會不會喊啊(1 / 2)
指尖被含住的感覺讓楊嶼非常陌生,戚洲好奇怪,自己隻是想教他說話,沒有讓他乾這個。
「你乾什麼!」他嚇得將手收回,手指尖都是戚洲的口水。
戚洲還張著嘴,不明白他為什麼把手伸進來,更不明白為什麼又收回去了。
「笨蛋,說話都不會……」楊嶼將手指上的口水擦掉,這一次捏住戚洲的下巴,並且拉下了口罩,「看我的嘴。」
戚洲不懂他要乾什麼,但是能感覺到,他是想讓自己看他張開的嘴。
「我是,笨蛋,戚洲。」楊嶼念出來,兩個字兩個字地往外蹦,「你念一遍。」
戚洲歪了歪頭,現在就不明白他的意圖了。
「真是笨。」楊嶼皺起眉來,明明可以用本子和文字溝通,可是他偏偏不,也不知道和誰賭氣,非要讓戚洲自己念出來。於是他的手指再一次伸進戚洲嘴巴裡,一伸進去,戚洲的舌頭就開始躲,牙齒還要咬合,下意識地關閉嘴巴。
「不許咬。」楊嶼塞進兩根手指,撐開他的小嘴讓他閉不上,每當牙齒下意識地靠攏就手指分剪,再一次撐開,撐開得更大,「念,我是,笨蛋,戚洲。」
「我……唔,我隻……」這幾個口型,其實戚洲不算陌生。我是戚洲,這句話他認識,隻是中間那兩個字是什麼,他不知道。但是他還是跟著讀了,沒有人用這種方式教過他開口說話。
「啵……啵……啵大。」戚洲小聲地讀,第一次開始認真模仿別人的口型。
模仿的就是楊嶼。
「不是啵大,是笨蛋,你就是笨蛋,小聾人,聽不見,說不出來。你就會哭。」楊嶼快速地說,手裡也沒有停下,幫助戚洲的舌頭找正確的位置,「笨蛋,笨,嘴唇要抿。」
「啵大,啵……」戚洲的聲音越來越小,舌頭被夾得好疼,嘴巴被撐得好酸,嘴角像是要裂開。
「算了……你學不會。」沒過多久楊嶼的耐心就沒了,他還是個小孩子,而教一個聾啞人說話又太難,乾脆不再開口,閉上眼睛沉沉睡去。
隻是他的手指還沒拿出來,戚洲含著它,不知道該不該吐出來。
第二天,楊璐親自來叫他們起床。「別睡了,別睡了,今天準備好好上課。早餐之前是自由活動時間,所有人空場集合。」
這麼快就起床了?楊嶼心不甘情不願地下了床,洗漱過程非常不方便,洗臉都要彎著月要去沖,刷完牙也要彎著月要去沖,擦臉的時候還擦不乾淨。整個流程下來,楊嶼又不想理身後的戚洲了,都怪他,自己才會變成這樣。
兩個人動作很快,換上軍校統一的服裝和軍靴就出發了。楊嶼對周圍還不熟悉,隻能跟著人群走,有好多人和戚洲打招呼啊,甚至主動沖過來抱他,仿佛每個人都很喜歡他。
戚洲呢,就會傻笑,和每個人都那麼好。
楊嶼偷偷地觀察,看他會不會親別人,和別人說「愛」字。
他一直在觀察戚洲,可是隨著周圍的人越來越多,心裡翻湧的情緒不再平靜,開始朝著另外一個方向沖刺。很多人都在看自己,笑自己,議論自己,他們一定都知道了,知道戚斯年殺了自己的爸媽,知道他把自己當作他的養子。
在那些看熱鬧的人心裡,自己一定是一條喪家之犬,忘記了父母的仇恨,選擇進入大向導的家庭,成為戚家的一條狗。
他們一定是這麼看自己的。楊嶼非常確定,這時,剛好人群擠入通道,戚洲先他一步邁下台階,像是要帶他去空場。
空場在哪裡,楊嶼還不清楚,這裡不是他熟悉的軍校。但是他的兩隻手,鬼使神差地放在了戚洲的肩膀上。
樓梯都是金屬的,有尖銳的折角。
要是把戚洲推下去呢?自己的仇是不是就可以報了?
楊嶼沒動,手指像是在積攢力氣,或者等著什麼,就在這時,他聽到一句非常輕的說話聲,咬字已經有些清晰。
從戚洲的嘴巴裡傳出來的。
「舉,舉。」戚洲一直在練習,笑著回過頭,「我……隻笨蛋,戚洲。」
楊嶼的兩隻手還落在戚洲的肩胛骨上。
他們穿著同樣的軍校製服,低年級學生的製服是淺藍色,高年級學生是深藍色,同樣的黑色軍靴和白色襪子。當戚洲轉過頭說話時,身邊就有幾個高年級的學生跑過去,擦過他們的肩膀。
在基地城市裡,明明不應該有風的,他們是生活在殼子裡的人。可是在這一刻,楊嶼真的聽到了好聽的風聲。
「我……」戚洲半轉著身子,一隻腳要踩不踩地懸著晃動,另外一隻腳剛剛踩實,他還在努力擺正舌頭,昨天被捏住的舌尖已經不疼了,但是要想回憶起正確的位置來卻很困難。但是他盡量去做,在他的生活當中,楊嶼,是第一個教他好好說話的人。
他迫切想要學會說話,因為隻要學會了,自己就不再是孤獨的小孩兒。可以和別人說話,交朋友,大喊大叫,哪怕聽不見別人的聲音也可以。如果再努力一點,是不是還可以唱歌?
唱歌多好啊,爸爸曾經告訴過他,媽媽唱歌非常好聽。
媽媽是基地裡的大美人,好多人都喜歡她。
「我……隻,我隻……」他是特意轉過去給楊嶼看的,自己並不是不努力啊,而是說話太難了,所以每一次發音都格外用力,不知不覺間,說話聲音也會變大,「我隻笨……」
楊嶼呆呆地看著他,看著他不斷試圖張開的嘴唇,還有裡麵那條不斷在找位置的小舌頭。
還有那兩排白白的小牙。
「笨……笨蛋。」明明隻是兩個字,卻用盡了戚洲所有的力量,他這才知道,原來說話是這麼累。
說話的感覺和喊叫不一樣。喊叫的時候不需要考慮嘴唇、牙齒、舌頭,可是一旦要認真說,嘴巴裡的東西好像都不是自己的了,不清楚該如何發力,隻有聲音傳達後的震動。
細微的震動。
「笨蛋,我隻笨蛋,戚洲。」偷偷練習好久,戚洲終於能把這幾個字說順,他驕傲地觀察著楊嶼的反應,等著他來糾正。
或者等著他來抱,等著他來愛。
可是楊嶼沒有動。
看到他沒動,戚洲立刻覺得自己說錯了,閉上了嘴巴,好怕楊嶼又把手伸進自己嘴巴裡去揪舌頭。可是楊嶼還是沒動,戚洲趕緊碰了碰他的手背,嘴角慢慢上抬,彎彎地勾上去。
「許……」戚洲想叫他,「不……不舉?」
樓梯的正前方是一整麵窗戶,透明的玻璃可以看到打靶場,高年級的學生已經在學習用槍了,不時有開槍的聲音傳來。那剛剛的風聲是槍聲送來的麼?楊嶼不知道,忽然,一束光打在了戚洲的臉上,照進了那雙總是閃亮亮的眼睛裡。
是真的陽光,不是假的,基地的穹頂竟然在這時候打開了。
在天氣適宜的時候,穹頂會稍稍開一條縫隙,給城市般大小的基地帶來一條光亮。同時帶進來的,還有外麵的溫度。束狀的金色光線剛好打在他們的身上,連同他們腳下的金屬台階好像都變熱了。也給戚洲臉上明媚又張揚的笑容加了熱。
楊嶼的手可以再用力一點的,隻要再推一把,戚洲就能從台階上滾下去了。
他會摔破頭,摔斷腿,摔斷胳膊,全身上下的骨頭都可以斷掉。
就算不死,戚斯年也會傷心難過的。畢竟他那麼疼愛戚洲。
那樣自己就報復成功了,隻要能看到戚斯年痛苦,就好受許多。憑什麼,憑什麼隻有自己生活在仇恨和痛苦裡呢?不行,他要把別人也拉下來,要戚斯年陪著自己一起流眼淚。
穹頂的開口還在持續增大,亮光的麵積也開始增大,可是卻照不進楊嶼陰暗的心裡。他這裡麵已經充滿了殺戮,父母犧牲前還在和向導、基地通話,他們為基地做了那麼多,可是最後卻像垃圾一樣,被丟在了戰場上。
絕望的尖叫聲充斥在楊嶼的耳朵裡。
「組……組……」戚洲的聲音在光線裡,傳達到楊嶼的耳道深處。
戚洲覺得自己有進步了,而且進步非常大。通過糾正舌頭的位置,他還找到了新的嘴型,或許這個字才是楊嶼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