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承諾(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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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全家人的縱容,周緹緹的任性在無形之中一天天養成。也因為冰凍三尺,改變並不容易。當天下午杜若蘅和周緹緹商定做作業的規矩,周緹緹答應得很好。到了晚上,卻又故態復萌。

杜若蘅決定要周緹緹靜坐十五分鍾以示懲罰,周緹緹哭鬧著抱住周晏持大腿不鬆手。他剛想要妥協兩分,被杜若蘅冷冷看過去一眼,頓時身形定住。

周晏持閉著眼把小女兒從身上剝下來:「聽話。」

周緹緹大哭:「媽媽,你一回來就對我這麼嚴格,這很不公平。你不在家的時候我想你想得不得了,爸爸也不帶我去見你。我這麼可憐,你都不可憐可憐我,還要懲罰我。我為什麼做作業就要很認真啊,一邊玩一邊做作業不可以嗎?」

杜若蘅被她吵得頭疼,但還是麵沉如水一言不發。一場哭鬧折騰了半個多小時,最後周緹緹還是抽噎著去靜坐。

當天晚上周緹緹垮著一張小臉,趴在自己的小床上睡著了。

杜若蘅從主臥的浴室出來時,周晏持一臉儼然地問她:「最近機票不好買,需要秘書提前給你訂回程機票嗎?」

她花了兩秒鍾才明白過來他指的是她回去山區一事。

她考慮了一會兒,最後說:「我先不回去了。」

杜若蘅很早就睡了,周晏持則去了書房撥電話。沈初懶洋洋的聲音通過手機傳過來:「老趙今天怎麼說的?」

「一本正經說至少兩三年。」

「那不挺好,」沈初笑起來,「這就意味著兩三年裡杜若蘅都得呆在t城,還不夠你得償所願?」

周晏持不置可否:「替我謝謝他。」

「你放心。」

什麼叫得償所願。如果隻是兩人住在一起,十天之前就是。如果隻是兩人睡在一起,現在便是。但人都有懷舊美好的心理,欲壑難填。住在一起,相互依賴,像以前那樣沒有嫌隙,才是真正的得償所願。

離那一步還很遙遠,遠到幾乎望不到頭。但至少杜若蘅已經肯回來,呆在他身邊。這就是機會。

周晏持回到臥室的時候,睡熟的杜若蘅已經一如既往霸占了整張床。他輕手輕腳地掀開被子,卻還是把她弄醒。

她把眼睛睜開一條縫,辨認著他。直到又有些清醒,才動了動位置。

他柔聲說:「你睡你的。」

結果她還是給他讓了大半張床。自己翻到另一邊,背對著他。

盡管沒有再其他多餘的動作,這個姿勢卻給人不準靠近的暗示。至少,並不是那麼樂意坦誠相見。

周晏持早有準備,這幾天都是這樣。

他輕輕上了床,關燈的時候,依稀嗅到她發梢間的清香。

好在第二天兩人醒來的時候,她是在他懷裡的。兩人麵對麵,以親密的姿勢隻占了床的一小半。她的手壓在他心髒的地方,那裡正沉穩有力地跳動。

他把她抱得很牢,姿勢卻在她熟睡的時候暗暗調整了多遍,觀察她無意識的表情,最後確定她最舒服的樣子。他看著她迷迷糊糊睜開眼,一點點神誌清明。他秉著呼吸等她的下一步動作,表麵不動聲色。

她垂著眼睛思索,也許是溫度正好,也許是姿勢太舒適,她終於沒有再像往常一樣推開他。

日子一天天過去。正月十五的晚上,全家人和和氣氣吃完湯圓。管家在心裡向列祖列宗許願,說感謝終於合家團圓。蒼天保佑,保佑以後的每一年都能像今年這樣完滿。

周緹緹漸漸懂得母親的意圖,覺察出父親也幫不了自己,隻好不再像往常那樣哭鬧引人注意。杜若蘅鬆了一口氣。與此同時周晏持晚出早歸,將應酬減到最少,和每天生活清閒隻呆在家裡的杜若蘅相處的時間越來越久。兩人有時候在書房,會隔著一條辦公桌討論遠珩未來的發展,難得意見一致。

大半年過去,放暑假的時候周緹緹去國外爺爺奶奶那裡玩,家裡便難得隻剩下兩個大人。最常見的景象是杜若蘅穿著睡袍端著紅茶在家裡轉來轉去,她穿得再保守,也終究是夏天。周晏持心猿意馬,隻有盡量把視線放在窗戶,門板,或者壁畫上。

管家看他實在可憐,有一天便把沈初叫了來,請他好歹出謀劃策。

沈初笑說:「我哪有辦法。要麼給你買點菊花茶下下火氣?」

周晏持請他滾了。

天氣越來越熱。周晏持隻有每晚裝作忙很晚睡在書房。

有天晚上杜若蘅去敲周晏持的書房,問他要某本歷史書。周晏持取出來給她,杜若蘅穿著件低月匈真絲睡裙,正握著水杯倚在桌旁發呆,無意識接過來,兩人麵對麵站著,一時默然無語。

過了一會兒,她突然問:「你最近有事?」

他張了張口:「沒事。」

她哦了一聲,沒有再問下去,打算往外走的時候,周晏持又說有事。

他說得難得遲疑:「最近一段時間,我打算分開睡。」

杜若蘅看看他,他似乎有些忍無可忍:「你知道為什麼。」

杜若蘅繼續默不作聲瞅了他一會兒。直到周晏持開始後悔剛才說出的話,她抿了一下嘴唇,看著水杯慢慢說出來:「我好像沒下過規矩讓你一直忍著。」

空氣瞬間乾涸,台燈被打落在地上。

周晏持控製著力道壓著她,聲音卻已經微微不穩:「可憐我?」

「你值得這兩個字用在你身上?」

他沉默了一會兒:「還愛我?」

「別說蠢話。」

他叼著她的嘴唇含糊說出來:「那好,我什麼都不問。」

第二天早八點,臥室門緊閉,往常作息規律的兩人沒有任何要起床的跡象。九點的時候周晏持首先從主臥裡出來,端著早餐又回了臥室。一直到十點的時候兩人才一起出來。

廚師來問管家午餐菜譜,管家搭著手,微微動了動唇:「其他隨意,記得加一道海參鴨湯。」

兩人的關係有愈發緩和的跡象。

距離杜若蘅從山區回來已經將近一年,兩人大部分時候的相處還算和睦。她不會像以前那樣對他冷言冷語。他同她聊天,她不會不理他,有時候也許還會開個小玩笑。他們兩個一起去逛商場或郊外旅遊,舉手投足間也是說不出的協調。

像是回到從前。

但也有一些時候,一些事情難有進展。比如,無論如何誘導,杜若蘅也不會再跟他說心裡話。他們對很多事情的看法一致,但回歸到兩人之間的問題上,杜若蘅就無一例外地保持沉默。

她不會再問他在外麵做了些什麼,更不要提與女人的接觸,不管可不可疑,她連神情都漠然。同時也不會再像以前那樣,跟他分享一些私密的事,事事仰仗依賴他。可以看出杜若蘅一直在變化,不管是變得成熟還是變得冷漠,都是她心理活動的外在表現。但這些杜若蘅不會再跟他討論,也不會再像以前那樣,問他這樣行不行,那樣怎麼辦。

大部分時候她都是自己做決斷,實在需要求助的時候,會找蘇裘,或者聶立薇,甚至是一些他不熟悉的,她才認識了兩三年的朋友。

如果不是他發現之後主動開口,她肯定不會想起與她朝夕相對的他。

周晏持是花了一些時間才發現這件事。她好像有一層薄膜包裹起最核心的地方。就算近在咫尺,也難以觸及得到。

有一天他下班回家,聽到她在和蘇裘通電話。

對於蘇裘,他一直有種難言的情緒。一方麵蘇裘對杜若蘅很好,可是她的觀點卻對他有威脅。

他難以不駐足,在門外聽。

她同蘇裘說:「我叫你幫忙的事你弄好沒?」

「差不多了。你著急嗎?著急的話找周晏持嘛,他效率肯定比我快多了。」

「我不著急。」

「借口,你就是不想找他。」蘇裘說,「你跟他都在家呢?」

「他還沒回來,說加班。」

「真假?都這麼晚了。在公司嗎?你上次不是說他已經很久沒有八點之後回家了麼。」

隔了一會兒,杜若蘅才回答,有些猶豫的口口勿:「應該是真的吧。」

「你還真信他?」

杜若蘅沒有講話。

蘇裘嘆一口氣:「想想以前,你……」

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不說以前了吧。以前有什麼好說的。」

次日周晏持單獨去找聶立薇。

聶立薇說,否認過去,不想提及,無非是因為過去造成了痛苦。人有刻意掩飾的本能,已經結疤的傷口最好別碰,對於他們兩人來說,傷疤便是女人方麵,建議周晏持絕口不提。

周晏持半晌不言,然後捏著眉心問除此之外還應該怎麼辦。

「我不能保證你們最終能夠完全回到從前。但可以一起創造一些新的回憶,以前你們沒有過的。」聶立薇說,「這種情況下不需要著急,也不能著急。」

當天晚上杜若蘅正在讀報紙,周晏持帶了一隻小金毛回家。

杜若蘅顯然喜歡得很,神情剎那軟化,像是回到了多年之前,兩人還在國外的時候。她從他的手裡接過來,抱著小狗不放手,泡了牛奶引它喝,還詢問以前養過狗的管家的建議,又笑著同周晏持講第二天要他帶她去趟寵物店,置備更多的東西。

她有多久沒沖著周晏持這麼笑過。

他看著出神,半晌才說好。

杜若蘅和小金毛玩了一個晚上。到了睡覺時間,她還在客廳,蹲著和小狗一起玩。周晏持穿著睡袍在樓梯上看了一會兒,走下去,跟她肩並著肩。

他聽她逗弄小狗時的語調,帶著快要化開的溫柔。這是他已經多年來沒有聽過的,讓他一瞬間心中五味雜陳。隔了一會兒,才說:「喜歡的話,明天再去買隻小貓,與它作伴。」

她終於偏過頭看了他一眼:「你不是最討厭貓,什麼時候轉性的?」

他是不喜歡,就是到現在也不喜歡。可架不住她愛。

他說:「先試著養。也許沒那麼討厭。」

她端正神色:「養活物要有責任,不能半途而廢。」

「那就養一輩子。」

過了些天,有場私人小聚。

周晏持和杜若蘅一起出席,遇到一位共同的朋友。對方前不久剛剛離婚,自稱原因是夫妻性格不合,但更多人傳聞是因為新的年輕女人。對方上前攀談的時候,杜若蘅自始至終沒有說話。直到後來提及業務合作的可能,周晏持感到臂彎裡挽著的手拽緊了一下,他不置可否地說改天再議。

回家的路上車裡放了低緩音樂,周晏持在紅燈空當去看她的臉色,見她麵色沉靜,像是已經把剛才的一幕全忘記。

他沉吟片刻,說:「你放心,本來也沒打算合作。」

杜若蘅很快聽懂,詫異看他一眼。「用不著,私人感情和商場沒必要混在一起。」

他知道她在說違心話。

她一直在意,雖然從來沒有開口說出來過。雖然開誠布公談一次也許並不能解決症結,但如果不談,禁忌就永遠都會是禁忌。

他轉過臉,眼睛正視著她。聲線低沉:「四年來,我沒跟別人有過什麼,分毫也沒有。以後也不會有。」

杜若蘅一直沒有回應。直到綠燈亮起,車子駛出一段距離,她才低低出聲:「我知道。」

她究竟真的知不知道,或者相不相信,或者以後還會不會相信,周晏持沒有把握。

他能把握住的,隻有現在。

無論如何不能放手。給予更多,包括時間,關懷,全副身心,多到就算不能收獲依賴,至少也可能收獲愧疚。這樣下去,也許以後的某一天,兩人能夠恢復初婚時的親密。

也許不能。

沒有人能夠確定。唯一能夠確定的是,現在他們還在一起。杜若蘅在車子裡睡著的時候,會無意識抓住他的袖口,頭依在他的肩膀上。

華燈初上,車子裡的世界很寧靜。

隻要還在一起,就有美好的可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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