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第十五章(2 / 2)
陸執內心那片磅礴的黑暗奇異般地沉了下去,倏地消失不見。
他有些恍惚地想,這一刻的替代品跟黎嘉年真的很像。
像到他幾乎要分不清眼前的人究竟是誰。
良久,這片沉凝的空間內響起突兀的門鈴聲。
運畫的工人來了。
當庭院大門開啟,他們一路穿過花園,小心地搬著畫走進屋裡的時候,在這昏暗陰冷的氣氛裡,禁不住打了個寒顫。
情緒強烈的暗紅天際與破碎深海,就這樣被固定在了別墅的客廳裡。
「無論是你買下,還是送給我,它都會來到同一個地方。」
寵物起身上樓,準備去休息。
「這足以證明,我們是同一邊的。晚安。」
話音漸漸消散,陸執站在原地,凝望著這幅兜兜轉轉又回到了他手上的油畫,久久沒有動作。
長夜難眠,日升月落。
清晨,穿梭在樹梢間的鳥鳴百囀千聲。
段殊依然沒有按時起床,他換了一件新的白色襯衣下樓,麵色如常。
陸執早已離開,女傭收拾好了餐廳,潔淨的餐桌上擺著精致點心盒,蝴蝶結與絲帶,嶄新的卡片:紅絲絨蛋糕,祝您生活愉快。
樓下傳來電視劇的喧鬧聲,段殊一邊吃早餐一邊聽,依然是昨天那個愛恨糾葛的奇情故事。
深酒紅色的蛋糕口感綿密,柔軟芬芳,是他吃過最令人難忘的紅絲絨,糖分直接滲透進意識。
在這種甜蜜又快樂的幻覺裡,段殊獨自離開別墅,打車來到畫廊,走進這片陌生天地時,他的眼睛裡始終帶著笑。
春日裡總是乍暖還寒,降溫時窗外灌進來的風裹挾寒意,畫廊裡人氣很旺,一幅幅油畫按某種特定順序稀疏地懸掛,參觀的客人們將交談聲控製在一個低低的範圍內,為滿屋子的留白添了一分回盪的厚度。
段殊站在一個不起眼的角度裡,欣賞著黎嘉年的作品,他的畫風很特別,對色彩的運用獨樹一幟,反差鮮明的碰撞中流淌出濃鬱的情緒。
他正在思考這些畫是直接取用自現實世界,還是由宙斯智能生成時,身後傳來輕快的腳步聲。
「你來了,怎麼不給我打個電話?」
黎嘉年走到他身邊,今天他穿了一件黑色的長風衣,雙手隨意地插在口袋裡,頗感興趣地看著他:「你心情很好,比昨天更好。」
段殊唇角揚起,像是在反問:「昨天我心情好嗎?」
「呈現了一場完美的演出,心情當然好。」黎嘉年顧自點點頭,又問他,「喜歡哪一幅?」
他褪下昨夜在燈光裡濃烈明艷的酒紅襯衣後,那種遠離俗世的天真感也一並淡去,此刻看起來要更成熟,話語也曖昧不清,不知道是在說鋼琴,還是別的。
「都很好,但我還是最喜歡《風暴》。」段殊回答道,「昨晚收到後,讓工人掛在了客廳,非常好看,謝謝你。」
黎嘉年頓時被取悅,眉眼彎彎:「看來跟你家裡的裝修風格也很搭配,真好,如果有機會的話,我一定要親眼看看。」
那張與自己極為相似的麵孔笑得熱情洋溢,段殊從不會在生活中這樣笑,但此刻卻並不覺得別扭。
他莫名覺得,眼前的黎嘉年很興奮,被單純的熱烈掩蓋了的亢奮與悸動。
段殊並不認為黎嘉年已經察覺到了自己和陸執之間的關係,畢竟他昨晚的狀態相當自然,沒有刻意回避陸執,也沒有過分關注,看起來完全是陌生人,一般人很難把他們關聯上。
也許,黎嘉年真的以為自己可能同他有著血緣關係。
他已經在法庭上打敗了自己的親兄弟,贏得了巨額遺產,如今生活中突然又冒出來一個孿生兄弟般的可疑人物,他當然按捺不住那種勝負欲。
黎嘉年為什麼要邀請他來畫廊?他想做什麼?
段殊暫時沒有得出結論,便重復了他的話:「如果有機會的話,一定邀請你來家裡。」
聞言,黎嘉年的眼眸中有某種光芒一閃而過,他正要說話,旁邊匆匆走來一個人,對他附耳低語:「阿年,王先生來了,也看到你了……」
段殊會意地移開視線。
他進來後特意挑了個不起眼的位置,就是怕有人錯認身份,湧上來同他打招呼。
然而他們站在一起相當奪人眼球,時間一長,還是被注意到了。
黎嘉年的笑容裡當即染上厭倦:「知道了。」
「抱歉,我要去招呼一下客人。」他叮囑段殊,「很快就回來,等我。」
段殊點頭應下,看著他匆匆走進人流中央,很快被熱情的喧嘩淹沒。
他將注意力重新放在了一幅幅情緒各異的油畫上,認真地遊覽起這間畫廊。
閒庭信步中,他始終沒發現有個在人群外徘徊的身影,結束了心不在焉的參觀,徑直朝這個方向走來。
那個人走到了他的身後,沉默半晌,低低地出聲喚他:「段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