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煙火催殺(1 / 2)
塗州太守府院中央的重陽木愣是堅持了一冬,才抖下了最後一片葉子。灰白的鳥兒們撲棱著翅膀,在光禿禿的枝乾上落了腳。
冷風又吹爛一處蠟黃的薄窗紙灌進來,正好對著甘樂坐的位置,她握著毛筆的手都僵了,還是堅持寫完最後幾個字,嗬了幾口氣暖一暖。
這是天青二十三年冬末。
北列三皇子景韜領西路軍三十萬,一路攻城拔寨,大破南桓北境,現已經攻下瓶底關。
塗州,是南桓繼宿關之後的僅剩的軍事重地。
甘樂所在的青州軍剛剛來到塗州支援前線作戰,有一大堆的後勤事務要交接,不眠不休地忙了一天一夜,她揉揉酸痛的月要,從麵前如山般的簿冊裡抬起頭。
腦海裡忽然浮現了一個遙遠的畫麵,她從堆積的習題冊裡抬起頭,正看見教室的黑板上方掛著「力挫群雄,舍我其誰」八個鮮紅的大字。
怎麼管個軍隊後勤,累得跟高考備考一樣?
她帶著前兩世的記憶轉世,一步步成了個人微言輕,負責管軍隊後勤的長史。
第一世是一個平平凡凡的戲劇學院的學生,在21歲生日的前一天被人殺害。
第二世是在風雲詭譎的部族鬥爭中長大的謀士之女,又在21歲前一天一家人被主上賜死。
她甩了甩頭,試圖將那些奇怪的記憶都甩出去。
離晚飯還有一個時辰,可她已經餓了,打算去夥房裡看看有沒有中午剩的窩窩頭填下肚子。
甘樂正穿過太守府的前院,發現自己的額前發髻散落了一大縷,乾脆解下了頭上的玉簪,想要重新束上。
這時迎麵走來一個男人,停下腳步不懷好意的看著她道:「姑娘看著好麵生,是哪支軍隊的?」
戰事告急,全國的軍隊都聚集到了與北列作戰的前線。
甘樂揚起頭打量對麵的人,是個年輕的小白臉,輕浮草莽,想必是繼承了父兄在軍中職位的草包。
她不扮男子,穿著改製成方便行動的女式常服,加之她邊走邊舉起手理弄發髻,不小心顯現了女子的身段。
她隻好先把玉簪握在手裡,任頭發散成高挑的馬尾髻,回道:「青州軍。」
那人賤兮兮的笑道:「哦,我就說咱們塗州軍裡哪有這樣的美人。」
而今逢亂世,男人越打仗越少,南桓的女子也得在軍中挑一擔子。
不過,軍中無女是老傳統——這人恐怕把她當作隨軍的營妓了。
甘樂心想:塗州馬上就要打起來了,他們還有心思消受美人恩。
話說著他便向甘樂走近一步,甘樂眯了眯眼睛,忽然心生一計。
正好塗州軍的老狐狸不肯向她透露真實的糧草儲備,哭窮喊慘,多分一點東西給青州軍都像要上吊,連給過冬的襖也拖拖拉拉。這個小白臉看上去是個官職不低,正好讓她套點情報。
她一身的演技,戲眨眼就來。
甘樂眼眸一轉,嬌羞地輕掩臉頰,對他微笑道:「軍爺謬贊了。青州軍清苦,哪裡比得上塗州軍頓頓好酒好菜美人相伴。」
那人心中大喜,開始和甘樂炫耀起塗州軍的好日子。
甘樂作十分震驚狀,一雙疑惑又期待的眼睛望著他,聲音柔柔道:「塗州竟然如此富饒,眼下北列正在攻打宿關,馬上就兵臨城下了,也不省些糧草嗎?」
管後勤的,可不就惦記著讓將士能吃飽穿暖去打仗,演個美人計,犧牲一下色相也無所謂。
那人要被甘樂一雙眸子吸進去了,什麼大實話都敢往外說,她套起情報來簡直不費吹灰之力。
甘樂越聽心裡越想把塗州軍長史揍一頓,她的兵還在挨凍啃乾糧,他們倒是會享受!
那人覺得時機差不多了,道:「難得的興致,不妨去同飲一杯?」
不料甘樂直接道:「不要。」
情報都套完了,留著還有什麼用。
甘樂接著冷聲道:「你不配和我喝酒。」
那人頭回領略何為「變臉比翻書還快」,意識到甘樂在套路他,惱羞成怒道:「真是給你臉了,知道爺是誰嗎?」
甘樂斜望了他一眼道:「無名小卒,何需我掛齒。」
軟的不吃,那就來硬的,一個隨軍的營妓還敢蹬鼻子上臉。
他的手向甘樂的臉蛋伸去,正好一位塗州軍的將領路過,他與甘樂交接過軍務,便來管一遭閒事。
他對那小白臉喊道:「不得無禮,這是青州軍的長史,甘樂。」
這娘們居然就是那個長史?
小白臉咬牙盯著她,那個十七歲參軍,奇襲烏番,馳援襄城,兩年就成了青州軍中一號人物
甘樂心裡還惦念著趕去拿窩窩頭,抱拳致謝後便走,哪知那位解圍的將領又多了句嘴:
「甘樂,你在軍營裡穿得這樣招搖,也難怪別人對你無禮。」
甘樂頓了頓腳步,側過身看他,那將領又說:「雖然殿下開恩讓你參軍,但你好歹也女扮男裝一下,別讓人一眼瞧出你是女人來。這也是為你自己的安全著想。」
她這也算招搖?
她高高束著馬尾髻,也沒簪珠花塗脂粉,不過是沒有束月匈包月要,把女子的身段顯現出來了,難不成她還得往身上套個麻袋。
「蒼蠅不叮無縫的蛋,是吧?」甘樂的笑容看起來很諷刺,手指按在下巴上道:「那按照路都尉的意思,要怪就怪大桓富饒,被北列盯上了,現在山河淪喪,都是大桓自己的錯?」
她聲音聽起來有女子特有的柔和,不客氣的時候卻帶了幾分嚴厲,路都尉一時之間無話可說。
小白臉看這兩人槓上了,陰陽怪氣道:「好一個伶牙俐齒的甘樂,有靠山真了不起。」
見旁漸有看熱鬧的人圍了過來,甘樂不能在別人的地盤上讓人下了青州軍的臉。
甘樂上前一步,笑盈盈的回道:「長史的職位,是我一道疤一身血換來的。我是有靠山沒錯,但靠得上也是我的本事,你靠一個我看看。」
甘樂故意朝他眨了一下眼睛。
這女人也太欠收拾了!
甘樂長得算是高挑,但在身材魁梧男子麵前,還是顯得纖弱,好似她麵前的男人一把就能將她拎起來。
旁邊有青州軍的勸她道:「長史,別和他們一般見識。」
台階有了,可她現在不想下來。甘樂道:「青州軍都知道,別的我都能忍,唯獨看不起女人這一點,我絕不姑息。」
「哦,不姑息?」那小白臉扭脖子按拳頭,把關節弄的哢哢響,道:「我還想和傳聞中的青州長史討教討教。」
甘樂嗤笑道:「別按了,知道你不鍛煉,骨質疏鬆。」
甘樂這個關係戶,先是戲弄他,又屢次出言不遜,實在讓人火大,他向甘樂揮拳,甘樂微一欠身,便從原地彈了出去,速度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