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高光時刻（1 / 2）
幸福的日子都是相同的，柴米油鹽、洗衣做飯。這個小村子從農村合作社到聯產承包責任製，仿佛沒有多大變化。鐵路上火車依然隔一段時間就呼嘯而過；公路上人來人往，車來車往，川流不息；那小河裡的水似乎都沒變過；低矮的草房靜默地佇立在公路、河流兩邊，無力地訴說著這村子裡毫無變化；在田裡乾活的仍然是那些人，隻不過這些人不再天天出工了，而是農忙的時候才看得到合作社時期那滿田壩的人。今天就不一樣，田野裡熱鬧非凡，人們在忙著收割稻穀。九月耀眼的陽光照在金黃的稻穀上，那真的是一地金子！再沒有比這更美的風景了。
簡家今天也在收割稻穀。簡文凱的三口之家，一共有三畝田，而簡正道那邊，還有五個人的責任田，就有五畝，嗬，活路多得很吶！幸好，今年簡家老二高中畢業了，能多一個人幫著家裡乾活了，所以，今天，簡文凱兩口子並沒有像往年一樣去幫助父母收割水稻，畢竟老二回來了嘛，多了一個頂梁柱，做哥哥的仿佛也可以鬆口氣了。簡文凱兩口子和他的二舅哥、三舅子也在忙著他們的一畝三分地，沒時間去管他的老父親一家子了。
再說簡正道這邊，他一家四口，（那小兒子還在讀書呢！）加上他的大女兒和大女婿，一家六口人，也忙得很，趁著天時正搶收呢！那王秀珠是乾不了多少活的，要給一家人煮飯，燒燒水，再和大夥兒打打招呼吵吵嘴，時間就過了。這時，她的心裡對自已的大兒子兩口子不滿意得很呢：「今天，你們姐姐兩口子都回來幫著收穀子了，你兩個為什麼不來？還要湊著一天打穀子！你們不敢明天再收？不把老子放在眼裡！」抬頭一看，她在心裡長嘆一聲：「哎呦，你看看那二小子，臉紅脖子粗的！讀了那麼多年的書，就沒有背太陽過山過！現在，那汗水都要紮眼了！」她急忙走到自已二兒子身邊，給正在捆稻草的簡文義遞去一根毛巾，讓他擦擦汗，並說：「你到陰涼地方休息一會兒吧！」還沒等簡文義回答，就聽見簡正道的聲音：「歇什麼歇？他以後就是過這個日子的命，還休息呢！」簡文義抬起頭看看他的父親，他知道，父親正在憂心自已的前途，讀了這麼久的書，自已也是盡了全力，真沒想到，那高考那麼難，真的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啊！現在都九月初了，該開學的都開學了，該收到錄取通知書的都應該收到了，唯獨自已，那是望眼欲穿都沒收到啊！唉，自已在家揚言要考大學，家裡邊無論多困難都沒有說過不字，一直支持自已讀書……唉，是自已辜負了家人的期望！所以，簡文義對他母親說：「媽，我沒事，我能乾得動。」「你看你那臉，都熱得跟猴子屁股似的了……」王秀珠心疼地說著。她完全忽略了比她的二兒子還小的三女子，也是一張臉紅通通的。簡文菊很不開心，討厭自已母親的偏心：就心疼兒子！她想到了二哥沒在家時母親是怎麼對自已的，她吃起了自已二哥的醋。她氣呼呼地割著水稻，但她不敢表現出來。簡正道聽了自已老婆的話，生氣地說：「就你心疼他！你心疼他能起得了什麼用？以後你養他？我現在都後悔讓他讀那麼多書！有用嗎？還不是得回來種地！」在拌桶邊拌著穀子的簡正道說。簡文義低下了頭，父親說的話的確很難聽，戳中了他的傷心事，但他也不得不承認，父親說了實話。王秀珠聽了自已老頭子說的這些話，狠狠地白了簡正道一眼，心裡想：「你不知道這是孩子的心病？他正難過呢！你還哪壺不開提哪壺！」簡正道也看見了自已妻子的白眼，但他卻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接著說：「就怪當初我們太嬌慣你，什麼事都由著你！那大學是那麼好考的？都考上了誰來種地……我們家裡祖墳上就不會冒這個青煙！」「爸——」簡文群聽不下去了，也覺得在這個當口說這些話太傷自已二弟的心了，那簡直就像是在傷口上撒鹽！「爸怎麼了？喊我也沒什麼用，」簡正道用力把一把稻穀狠狠拌向拌桶裡，「我隻怪我自已當初心存幻想，還想著家裡能出一個大學生！哼，現在好了吧，都別想了！」隨著最後一句話說完，稻穀脫粒向下滑的聲音也清晰響起。簡文義無聲地拌著稻穀，沒有反駁一句，有誰知道他心中的痛苦呢？家裡邊找不到一個有共同語言的人，他們誰也無法理解他的追求，可現在自已的追求化作了一個泡影，自已隻得認命：農民的兒子就做一個農民吧！自已的父親還在數落：「那畢畢也趁早讓他別讀書了，早早回家種田是對的。」簡文義聽見父親說這句話時，他一下子就生氣了：「爸，我沒考上並不代表小弟也考不上！他現在也考上了縣一中，他成績好著呢！」「現在成績好有個屁用！你成績不好嗎？還不是沒考上！」簡正道一點兒不給自已兒子麵子。自已父親無情的話語像鞭子一樣抽打著自已的心髒，簡文義很難過，他停止了工作，兩眼瞪著自已的父親。簡正道說到興頭上，一點兒不知收斂：「你還有臉瞪著我！你知不知道你讀書這麼多年，你吃的、穿的、用的都是怎麼來的？都是你老漢這樣掙來的！」簡正道越說越氣，聲音越來越大，簡直像是在咆哮了！
周圍田野裡的人們都停下了手裡的工作，抬頭看著簡家，也不排除那看熱鬧的心理：「簡家又要唱大戲了！」簡文義看看四周，他心裡的委屈也上來了：「自已讀書這幾年，除了兩身冬衣、兩身夏裝，自已根本就沒穿過什麼像樣的衣服！春裝和秋裝就把冬衣的裡子取了將就穿；吃的也是夥食團裡最便宜的飯菜。我知道家裡的境況，我沒向家裡要過任何一樣過分的要求！每個周末上學放學，自已都是跑步回家，從來舍不得花那幾分錢車費……」他神情有點木訥地、但似乎又充滿期望地看著父親，希望父親不要在這眾目睽睽之下數落自已了，自已也是需要麵子的啊！這幾天，村子裡已經充滿了閒言碎語，自已感覺都沒臉在公路上走了……這時，王秀珠也看見了周圍田裡的人們那異樣的眼光，就有點生氣：「乾你們的活！看什麼看？沒見過啊？你們家裡哪有學生能參加高考的？」王秀珠女士說的也是實話，這個村子裡確實是簡文義第一個參加高考，第一個讀完高中！這要是在古時候，那可是秀才啊！隔壁田裡的李二嫂聽了王秀珠的話，也說：「正是呢！你們家文義很厲害了！讀了一肚子的書！他哪是乾農活的料啊！快回家去吧！」這句話本沒有什麼多餘的意思，說的就是實話，也是心疼這個剛畢業就得乾這麼重的農活的娃子。可這句話，聽在簡正道和簡文義以及王秀珠、簡文群這幾個人不同的耳朵裡，那完全就變味了！隻聽王秀珠女士生氣地說：「你說什麼？我兒子是什麼料還輪不到你說三道四！你管得寬呢！」簡文群也怒氣沖沖地看著那李二嫂，並說了一句：「就是！」簡正道也感覺這句話極具諷刺：「你少在那兒酸溜溜地說風涼話！看我們家笑話呢嗎你？」同時，簡正道還伸出手指指著那家人。李二嫂一家不乾了，怎麼就任由你家欺負嗎？李家人也你一言我一語地和簡家人吵開了！簡文義感覺太沒臉了！心裡難過極了，他對著吵得不可開交的兩家人大喝一聲：「別吵了！我沒考上大學我就得回家務農，各位嬸子大爺們，不需要再在背後……」簡文義還沒說完，他身後一個聲音響起：「二弟，誰說你沒考上大學？你快看看這是什麼？」這聲音裡洋溢著藏也藏不住的喜悅！
說這話的正是簡文凱。原來簡文凱的責任田靠近公路邊上，那郵差正好又是簡文凱的戰友，看到那錄取通知書上的名字是簡文義，就一路尋了過來，一問自已戰友，還真是他們家的人，就在公路上把那份重要的錄取通知書交給了簡文凱。簡文凱看著這份遲到的通知書，別提多高興了！家裡邊正為這事鬧別扭呢！自已二弟心裡一定苦得很呢！現在收到了可太好了！他感謝了自已戰友，就要給自已二弟送過來，等他轉身一看，嗬， 自已一家人正和李二嫂一家人在乾架呢！他趕緊跑了過來。
吵架的人一聽簡文凱的話，瞬間都沉默了，都想看看簡文凱手裡拿的是什麼。簡文義首先拿過自已哥哥遞給自已的那封郵件，上麵那清晰的白底藍字寫得明明白白：錄取通知書！「我考上了？」簡文義看著自已哥哥，似乎不敢相信。簡文凱對自已弟弟點點頭：「你考上了！」「爸，媽，我考上了！」簡文義轉過身，開心地對自已父母說。一家人似乎都不敢相信，周圍一片死寂，除了頭上那火辣辣的太陽曬著人的皮膚生疼，使人們感受到，這不是夢，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