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開疑事(1 / 2)
正閒談間,殿外忽地傳來喧嘩聲。
「放手,放手,我乃金華府秀才。」
「秦兄,你怎麼也來了?」
「閔兄,你也到了?」
「這兒到底什麼地方?」
蘇淺雨望向殿外,挑眉道:
「聽著聲音,頗是耳熟……」
那陳判官點頭:
「道友,此二人本是生人,正是金華府人氏,相識也是應當的。」
話說金華府地方雖大,但是平安縣周邊秀才數目其實並不如何多。
再聽這聲音,約莫說同齡人,於是外間二人身份不難猜出。
與此身同齡而又在周邊的秀才,人數不過百餘人。
「既是如此,不知我是否應當回避?」
回避之問,在於避免熟人徇私。
然而陰司畢竟不同於陽世,陳判官搖頭道:
「大可不必,我等判官,實無可能徇私。」
又笑著左右回顧了下,見其他同事都隔著一段距離,這才小聲嘀咕道:
「其實還是有不算徇私的法子,可以讓陽人親屬,為亡人修造福事,七分功德,可以獲一,六分功德,生者自利。」
「不過即便這樣,也僅僅是靠福力化解,業力尚在,終究還是有受報的時候。」
說到這裡,陳判官微微一嘆:
「善惡不能相抵,善業的福,惡業得咎,除非能懺悔改過,廣積陰德,才能重罪輕報……然而,即便是大善人,大聖人,亦不能免罪,再怎麼輕報,也不可不報。」
蘇淺雨點點頭。
真修行人,都有一種常識觀念……福要受,罪也要受,自家作孽自家還,因果業債不能逃。
就連當初證道的佛陀,不知積累了多少劫的功德,那麼大的福分,照樣有頭痛,有吃馬麥的時候……
隻要是顯現在世間的,沒有一物能逃因果規律。
哪怕是超脫的聖人,一旦化身降臨到這個世界,都一樣如此。
就連這種證道的聖人,都不能逃避因果規律,何況小小凡夫?
說到這裡,順便提一句,證果的聖人,未必是佛道,也可能是仙道。
但無論哪家教派,何等修行,但凡著落到三界之內,就絕無可能違逆因果規律。
「帶人販秦觀濤,閔微幸上來。」
陳判官對著喚來一鬼卒,這般吩咐下去。
不久,那鬼卒回來,身後兩名鬼吏用鏈鎖拖拽著兩名身穿單衣的囚犯。
披頭散發,斯文掃地的兩名秀才,身上猶自帶著酒氣。
被拖拽在地上,驚叫連連。
「放開,放開,你知不道我等何人也?」
「我等俱是金華府秀才,功名在身,見官不跪,你是哪家富商下人,竟敢侮辱斯文!」
秦觀濤猶自口中罵罵咧咧,渾然不曾察覺到周圍的環境。
閔微信倒是酒淺,此時已經醒了大半。
抬頭一望,大殿之上,「正大光明」四字燁燁生輝。
再一望,左右分別陳列五六張桌案,案後各自坐著一名穿著官袍的身影,看官袍樣式,似乎是本朝,但細節處依稀有些差別……
愣了幾下,他又向著左右看了看。
在稍遠處,大殿左右亦有十數張略小的桌案,亦有穿著吏服者。
隨後是數十名穿著差服,配著武器的鬼卒,分列在殿中各處。
不時有鬼卒進進出出,捧著公文,或是套著罪人。
再去看到那些罪人的模樣,披頭散發,青麵獠牙,有的脖子上麵上帶著血汙,麵色蒼白如紙,根本不似生人……
閔微幸頓時大駭,連忙低下頭去,不敢久視。
殘存的幾分酒意,頓時盪然無存。
「這,這,這!這是陰司啊!」
頓時意識到自家已經不在人世。
許多心思如潮水般湧上……
我還沒有科舉及第,考中進士……
我還沒有享受香車美人,富貴榮華……
我還沒有宰輔天下……
我還沒有立功,名留青史……
最後,他又想到,前不久,被秦觀濤帶著,逼死了豆腐西施一家三口的事情……
麵色數變,從紅到白,又從白到青,最後變成了一種灰白。
坐在殿上的蘇淺雨,默默品味著這一幕。
周圍臨近的判官鬼吏,手上沒有急事的,也都暫且擱置,饒有興味地望了過來。
在下方的人或者鬼不知道,但是坐在位上的鬼神,都能清晰地判明這些罪魂的所有細微念頭,所有被回憶起來的,甚至於被其自身遺忘的種種罪行,纖毫無差。
這些統統都是罪證。
毫無疑問,閔微幸,秦觀濤,此二人頭頂烏光蓋頂,壓過了其餘所有光,惡業遠遠大於善業,其所犯邪淫罪不小。
「唉……此間已是陰司,你二人可認罪了?」
陳判例行公事,問詢著。
實則證據早已收集完整,堆積如山,用獨輪小車推送的公文,倒有大半屬於罪證。
小到一次惡口,浪費一份草紙,大到邪淫殺人,忤逆父母,一絲一毫都不放過,都有對應官司可打……
這不是罪魂口頭狡辯幾句,就可以脫罪的……陰司定罪也無需畫押,罪證確鑿,業力無差,罪行根本無可抵賴。
由於殿中有不少鬼吏,殿中空間不小,因此有時也會一次帶入多名案犯,同時處理不同案件。
蘇淺雨也經手了數十次,所見到的罪魂,極少有不抵賴,願意直接認罪的……
然而走完程序,確認罪名無誤後,該墮地獄墮地獄,該轉入旁生轉旁生……抵賴除了增加罪過之外,別無用處。
當然,善人也有,但是不多。
有些功德較大的,生前有信仰的,也隻是暫時經過陰司,點名過後另有去處,會被鬼卒請去別處暫候。
這殿中往來的,多是一些庸碌之輩。
果然,受審開始後,這兩人俱是不肯認罪。
「冤枉,我何曾有罪?」
秦觀濤梗著脖子,紅了麵皮,聲嘶力竭地喊冤:
「天理何在?天理何在啊?」
「大冤!奇冤!萬古奇冤大案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