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祖母的回憶（1 / 2）
楊氏青銅色的臉龐忽然愣住，孫女問她，還記得年輕時候的自已是什麼樣的嗎。
年輕的時候？
好像是上輩子的事，又好像就是昨天的事。
楊氏本來就是一個念舊的人，年紀越大，越愛想些有的沒的。
這些年，她想得最多的就是以前的事，常常會在午夜夢回，夢到那時候的生活，夢到孩子們的爺爺，夢到那時的柴米油鹽。
很多很多年前，她的三，個孩子都在的時候，她還會給他們講這些過往。
翻來覆去的講，孩子們都聽得煩了。
後來，越來越老，老到頭發花白、牙齒稀疏了，身邊能聽她講故事的人越來越少，她漸漸地就不再講這些事了。
這一問，像是一把鎖，不經意間打開了楊氏回憶的匣子。
想起過往，她深深嘆了口氣，仔細地掃過五個孫兒的麵龐，緩緩開口：
「你們的太母太祖，也就是我的親爹親娘，祖籍是淮安府乾明縣桂花村人，他們那個朝代比我們這個時候還亂，燒殺搶掠，賣兒鬻女的事情，幾乎每天都會發生。」
「你們太祖的一個叔叔，當時就被我的太祖太母用來換別人家的小孩了，因為不忍心吃自家的孩子，就換別人家的孩子來吃。」
講到此處，小四小五害怕得躲到了兩個哥哥懷裡，趙笑莫趙笑傑一人抱一個，讓她們別怕，這種事情現在已經不會發生了。
楊氏邊回憶邊嘆氣，頓了頓，便繼續又講：
「你們太祖走得早啊，我記事的時候就去世了，後來你太母改嫁到另一個村子的孫家，孫家嫌我是拖油瓶，不要我，我就隻好跟了你們舅爺家，幫他家帶孩子，洗衣服。」
「可是，孩子們慢慢長大了，人口越來越多，朝廷賦稅又一年比一年重，糧食根本不夠吃，你舅奶一吃飯就把我往門外攆，我隻好去山上自已挖野菜、挖樹根，回來煮野菜糊糊吃。」
……
「你舅爺家本來有五個孩子的，到最後成年的隻有兩個，有三個都死了，不是餓死就是病死的。」
「後來家裡實在揭不開鍋了，你舅奶就慫恿你舅爺把十三歲的我賣給了淮安府秦巷的秦家做洗腳丫鬟。」
「我那時以為我這輩子怕是完了，畢竟聽人說，這賣身契一簽，生死全憑主家一句話。」
「好在，這秦家當家主母待下人還算不錯，平日對我們不打不罵，還管飽。」
「現在回想起來，我在秦家那幾年，雖然過得膽戰心驚的，但卻是能填飽肚子的。」
「後來，十六歲那年，秦家被抄家，舉家流放三千裡，那時我啥也不懂，一看到官兵，自已就被嚇得六神無主啊，尋了個狗洞就準備逃跑。」
「巧的是，鑽狗洞的時候，遇到了秦家管馬的小廝，也就是你們的爺爺，他告訴我，其實官兵不抓我們這些無名小卒，讓我要太過驚慌。……」
「後來，我們一路從淮安府要飯到這旬陽縣，在這貧巷安了家。為了吃飽肚子，我們不得不每天都進城找活乾。」
「你爺爺體力好，一個人能乾三個人的活，就去幫人搬貨抬木棒，我就去幫人漿洗尿布鞋襪，一天兩個人合一起，能掙個七八文銅錢……」
……
「你們爺爺是得了肺癆病死的，他走的時候，你們小姑姑還尚在繈褓……」
「你爹和你二叔都還小，為了照顧你們，我沒辦法再幫人漿洗衣服了，隻能靠著前些年攢下的家底，就這麼一點一點，把三個孩子拉扯大……」
……
「再後來，我的老大病死了，我的老二被抓去參了軍，再也沒有音訊，老三被人活活打死了，一天一夜都沒人替他收屍。」
「又隻下老太婆我了。」奶奶的淚水流了滿麵，小五用袖子給奶奶抹去，糯聲糯氣的說：「奶奶別哭，你還有我們。」
楊氏說得觸動，一時止不住淚水，隻得將幾個孫兒摟到身旁來，輕聲道：「坊間總說，咱們貧巷的孩子長不大，總是夭折，那時我總是擔心啊，擔心你們哪天早上，突然就醒不過來了。」
「現在，看著你們一天一天比一天大，一個都沒有少，奶奶有時候就在想，想必是你爹娘，還有你們祖父，叔叔和姑姑，都在天上庇佑著咱們的。」
聽完後，趙笑寧滿腔的悲壯，不知道該同誰傾述，又該如何描述。
從前隻在書裡看到的悲劇，如今這麼直觀的由奶奶呈現出來。
她到底還是把這個世界想得太過美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