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前世(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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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妖蹤》by寒雨秋風

夏日酷熱似火,蟬鳴聲聲不休,而一牆之隔的醫院病房裡,卻如同冰窟般死寂。

眼前的男人穿著嚴絲合縫的西裝,梳著一絲不苟的背頭,英俊成熟得仿佛電視裡麵才會有的人物。

成淼曾多少次地盼望過這一天,盼望著在自己咽下最後一口氣前,還能同他再見上一麵。可他真的回來了,成淼卻又半點兒都高興不起來了。

病入膏肓的成淼想不明白,為什麼相戀五年的男友看向自己的眼神那般冰冷。且他的手,還同一個陌生女孩,那般親密地十指相扣。

一男一女十指相扣意味著什麼,成淼不可能不懂。但在那種情況下,他是確確實實地懵住了。傻傻地望著他們兩個,蒼白的唇開開合合,好半天都發不出半點兒聲響。

還是那個女孩先開的口,她嘆了口氣,說:

「成淼,你安心地去吧。你放心,你走以後,我會替你照顧好文軒哥的。」

「你們倆的事情文軒都跟我說了。」她看了一眼身旁高大英俊的男人,目光裡滿是崇拜與愛意,而後才重新麵向成淼:

「你這些年也不容易,我也挺能理解你的。隻是,文軒他畢竟是一個直男。當年,他看你追他追得實在辛苦,於心不忍,才答應了和你在一起。但你要明白,這五年,對他而言其實是一種折磨。他出於自小和你一起長大的情義,違背自己的內心,跟你在一起了整整五年。我覺得,兄弟做到這個份兒上,也夠可以了吧?」

「包括這一次,他來看你,本來是不想帶我的。但我仍舊覺得你有權利知道,有權利知道我們兩個已經在一起了的事實。成淼,文軒心善,打算一直瞞你到最後。可這又有什麼意義呢?我不希望你到死都還活在自己給自己編織的愛情童話裡。文軒他是直男,從來都是,跟你在一起的這些年,他一直過得很痛苦。」

「成淼…」默了兩秒,她才說道:「你放手吧……」

她說完那句之後,很長的時間裡,病房內都靜得落針可聞。在那窒悶到幾近凝固的空氣中,成淼不知喘息了多少次,才終於使自己的心跳漸漸平復了下來。

他發紅的眼睛盯著範文軒,嘴角艱難地扯出一絲笑:

「你就是…這麼跟她說的?」

範文軒居高臨下,臉龐如凝冰霜,長長久久未發一言。倒是秦雯有點兒疑惑:「什麼意思?」

成淼並不回答,隻半撐著不住發抖的身子,泛紅的眼睛死死盯著眼前這個男人。仿佛這樣,就能透過這張人皮,看穿他的心。

範文軒說的,壓根就沒有一個字是真的。

當年,明明就是他範文軒追的自己。

那個時候,他還隻有十六歲,正是花兒一樣的年紀。當年的自己,身體健康,模樣俊俏,在學校裡也是一名校草。一手籃球玩得出神入化,每每比賽,總能引來一眾女生的山呼海嘯。

除此之外,那時的自己,學習也相當優異。哪怕是在重點班裡,考試成績也從沒出過前十名。不說別的,上個985,絕對如探囊取物一般簡單。

可以說,那時的他,前途一片大好。未來等待著他的,必然是錦繡一般的前程。

如果他不曾遇到範文軒。

如果範文軒不曾對他說出那句話。

成淼是貧困山區的苦出身,他的整個童年都在偏遠的小山村中度過。那時,範文軒就住在他家隔壁,年齡上也隻比他大了一歲。成淼父母早亡,家裡隻有奶奶這一個長輩。而他奶奶又背負著繁重的農活,能用來陪伴他的時間少得可憐。奶奶下地乾活的時候,擔心家裡沒人照顧他,會出事,便隻能把小成淼暫時托放在鄰居家裡。

一來二去,成淼自然就和範文軒熟了。範文軒也自然而然地成了他的小哥哥。

那些年裡,範文軒帶著他上樹掏鳥,下河扌莫魚,兩個閒不住的小男孩玩遍了山間田野的每一個角落。日子雖苦,但隻要他們兩個湊到一塊,便總能充滿歡聲笑語。

成淼能夠感覺到,那些年裡,範文軒是真的把他當做弟弟看待的,也是的的確確疼愛過他的。隻可惜,好景不長,範文軒的母親去世了。他的父親辦完葬禮之後便隻身一人前往城裡打工,沒過多久就又娶了一個妻子,又過了一陣子,把範文軒也接走了。偌大的山村,從此便隻剩下成淼孤零零的一個人。

再見到範文軒,已經是成淼上高中時的事兒了。

那個時候,成淼的奶奶已經過世了,可憐他尚未成人,便早已舉目無親。幸而他在很小的時候就已經習慣了孤獨,因而日子再苦再難,他也都能咬著牙,努力微笑著走下去。

直到他遇見範文軒。

多年不見,範文軒早已出落成了高挑挺拔的大男孩。分開了這麼久,可他們仍舊在遇見的第一眼就認出了彼此。兩人非但沒有因為年齡的增長而產生隔閡,反而相互之間都覺得無比親切。他們就讀於同一所學校,並不缺少相處的機會,因此很快就像小時候那樣無話不談,分也分不開了。

高一升高二的時候,範文軒甚至還找校領導申請轉入了成淼他們班。原因是成淼他們班有幾個高個子的男生愛欺負他。範文軒為了他不受欺負,寧可求爺爺告奶奶把全校的領導都找一遍。這件事讓成淼深受感動,原本獨立堅強的他,也在不知不覺間,對範文軒生出了一種近乎依戀的情節。

再往後,就是高二升高三的那個暑假了。那天夜裡範文軒喝醉了酒,抱著他又親又蹭,怎麼都不肯撒手。成淼很是無奈,隻能陪著他在河邊解酒。夜風嗚嗚吹著,範文軒從後麵抱著成淼,突然就哭了起來。

他說:「小淼,這些年,你一個人,是怎麼過來的呀……」

他說:「小淼,為什麼長大以後,你就再也不叫我『哥』了?」

他說:「小淼,你知道嗎?其實…哥喜歡你……從很早很早以前,就喜歡你了……」

那晚成淼自己也有些微醺,前麵兩句話他都沒聽太清楚,唯獨最後一句把他結結實實嚇了一跳。他一個激靈,當場就想跑走。範文軒卻是撲上來死死抱住了他,勒著他的月要說什麼也不讓他走,整個人嗚嗚咽咽:

「小淼,小淼,哥心疼你……」

怦怦怦的心跳聲中,成淼感覺到少年那帶著酒精氣的燥熱鼻息拂過自己耳畔:

「小淼,你也是喜歡哥的,不是嗎?」

「小淼,哥不求別的,就想一直一直在你身邊,一輩子陪伴你,保護你,照顧你……咱們再也不要分開了,成嗎?」

「離了你的日子,哥是一天都沒法活下去……」

「小淼…哥哥愛你……」

那樣一個靜謐的夜晚,哭的人不止範文軒一個。在少年人溫暖乾淨的懷抱中,成淼也無聲無息地紅了眼眶。

一輩子。

他說要陪自己一輩子……

什麼叫一輩子?《霸王別姬》裡寫:「說的是一輩子!差一年,一個月,一天,一個時辰,都不算一輩子。」[引用1]成淼自小父母雙亡,含辛茹苦把他拉扯大的奶奶還沒等到他盡孝便已撒手人寰,這麼多年來他煢煢孑立,形影相吊,生如草芥,長似浮萍……可有一天,有一個人,說要跟他在一起一輩子。

他的眼淚當場就掉了下來,滑過眼眶,滴進心裡。

他信了他的話。

也就是那句話,讓他的生命就此偏航,一點一點地,駛入了萬劫不復的深淵。

高考前夜,不知為何,一向飲食規律的他竟然突發了細菌性的食物中毒,整個人吐得死去活來。到了第二天,更是不得不強撐著高燒39°的病體走進考場。坐在考場上,他眼前一片模糊,手軟得幾乎連筆都要握不住,到了後麵,甚至控製不住地就要昏迷過去……就這樣,最終成績出來,他考砸了。

本是985的實力,最後那點兒可憐兮兮的分數,他連大專都沒得上。

奶奶臨終前曾將自己攢了一輩子的積蓄都給了他,不多,零零散散全加起來也才6千出頭。這幾年裡,成淼讀書,早就把那點兒錢花得一乾二淨了。而今的他身無分文,就算想要復讀,也根本支付不起每年數萬的高昂學費。

就這樣,他的人生走進了死胡同。

他明明能夠看到外麵的世界,可他麵前圍了一堵牆,一堵他赤手空拳,縱使磕得頭破血流,也永遠無法翻越的牆。

除了認命,他別無他法。

高中畢業,未成年人,無監護者,這三者疊加決定了他在就業市場上根本找不到像樣的工作。而範文軒上大學又需要用錢,迫於無奈,再三權衡下,他隻能選擇了一個來錢快的方式:去黑煤窯給人賣命打工。

幸而他身體結實、健康,再大的苦也能咬牙吃下。每個月,他最開心的就是發工資的那一天,他省吃儉用,工資隻給自己留一小部分,剩下的大頭全都打給了在北京求學的範文軒。

畢竟,軒哥哥和自己不一樣,他現在是重點大學的學生了。自己可以吃不上,穿不上,可他不能。

最起碼,在吃穿用度、娛樂消費方麵,不能讓軒哥哥被同齡人比下去。

有的時候,成淼也會忍不住想,也許自己當時突然犯病,高考考砸就是天意呢?軒哥哥照顧了自己那麼多年,連老天也看不下去,想讓自己用這種方式來報答他。畢竟,軒哥哥的家庭條件十分一般,自己不替他分擔,他可能就得半工半讀了。那樣的話,還能有多少精力放在學術研究上?那樣的話,豈不是就白白地把他給耽誤了?

就這樣不斷開解著自己,成淼漸漸適應了煤窯的生活。也逐漸學會了在那繁重無比的勞動之中自娛自樂。

哪怕是有再大的苦,再多的難,想一想軒哥哥在窗明幾淨的大學教室裡意氣風發的樣子,他也就不覺得有什麼了。

軒哥哥那麼聰明那麼英俊的一個人,本就應該擁有這世上最好的一切。成淼心想,隻要軒哥哥願意,他將來就是要讀研、讀博,自己也一定咬牙供到底。

他要拚盡全力,把最好的都給他。

哪怕自己再苦一點兒,再累一點兒…都沒有關係。

隻要能偶爾見到他的笑容,他就心滿意足了……

可他怎麼也想不到,意外,竟來得那樣之快。

三年,隻是三年,那煤塵亂飛的煤窯便已在悄然間將他的健康全部吞噬。進去的時候,他還是一個年輕力壯,精力充沛的大小夥子;等到出來時,他就是一個癱倒在病床上,生命進入倒計時的病患了。

他得的,是塵肺病。

這病以前很多人得,他也聽說過。隻是他沒想到,都這個時代了,竟然還會攤到他身上。

他沒有辦法,仍舊隻能認命。

無數個漫漫長夜,他疼到喘不上氣來。每一次呼吸,都像是有把刀子在刺*捅他的肺。他的臉漲成豬肝紫,在病床上艱難扭動掙紮著。他咳出來的痰是黑色的,咳出來的血是黑色的,就連呼出來的氣,都帶著煤灰那刺鼻難聞的味道。

二十歲,他活著,比死了還要難受。

無數次,他都想乾脆一走了之,好過活活受這些折磨人的罪。可他終究還是舍不得。離開之前,他還想再見軒哥哥最後一麵。

他好想他,真的好想好想,疼到快要死了的時候就全靠腦海之中他的那點兒影子過活。走到今天,他別無所求,唯餘的夙願就是再見上他一麵,僅此而已。

可軒哥哥大四很忙,說是要考研。別說回來看他了,就是連回他消息的時間都沒有。

偶爾的幾次主動聊天,也是在向他要錢……

於是,病入膏肓,身體佝僂如蝦子一般的他,就隻能抱著四年前買的那部舊手機。在破風箱一般的喘氣聲中,不時打開,從天黑等到天亮,又從天亮等到天黑。

心願未了,他就那樣強撐著一口氣不死,等啊…等啊……終於等到了這一天。

他的軒哥哥回來了。

身邊還帶著一個女人。

他曾無數次地設想過重逢時的場景,他想,假如能夠再見到他,他一定會抱著他好好地哭上一場。把那曾在心中翻來覆去滾了無數遍的話,那些委屈的、痛苦的、寂寞的、恐懼的……統統宣泄出來……

可是,真到了這一天,他才發現,一切都不一樣了。

他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文軒…」事到如今,成淼仍舊對他還抱著最後一絲幻想,他眼巴巴地望著他,神情幾近於是在祈求,「你們是在開玩笑的,對吧?你們是想給我一個驚喜,所以才,所以才……」

他慌亂至極,一雙手下意識地去捉男人的手。可男人卻狠狠地將他甩開了,表情之厭惡,宛如活吞了一隻蟑螂。

「成淼!你放尊重些!我現在是有女朋友的人了!」範文軒宛如被觸了逆鱗一般大吼了起來,「當年,你趁我喝醉對我動手動腳,我念著你年紀小,已經忍過你一次了! 那個時候,是你死皮賴臉地哭著求我,說沒了我就活不下去,求我和你在一起。我一時心軟,才,才……」

「唉,也怪我。說一千道一萬,當初就不應該答應你。我看你可憐,想要照顧你,明明有很多種方式,可我卻偏偏選擇了最愚蠢的一種。唉……」

「這麼看來,如今這段孽緣,也算是我咎由自取吧……」

他這一通話說得痛徹心扉,悔恨萬分,把成淼都給看愣住了。他的女友秦雯卻是緊挽著他的手臂,被他的一通話感動得心疼不已:

「文軒,這怎麼能夠怪你呢?你是一個那麼善良的人,當時年紀又小,一步走錯也是情有可原的呀。」

「更何況,你從頭到尾,根本就沒有對不起過任何人。我當初和你在一起,也是因為你心地善良,性格溫存。這些,你都忘了嗎?」

「你就是太心善了,才會把很多不屬於你的錯誤,都背在自己身上……」

「文軒,我真的不希望,看你活得那麼辛苦……」

說到最後,女孩眼裡竟是隱隱有了淚花。範文軒攬著女孩後腦,一把將女孩抱進自己懷中,柔聲安慰道:

「我明白,我都明白的。」

「從今往後,我不會再像以前一樣傻傻地妄圖照顧好每一個人。往後餘生,我隻為我們兩個人而活。不要哭了,嗯?」

毫不意外,他的這通安慰,讓女孩更加感動,也哭得更厲害了。

成淼自始至終旁觀著這一切,到了這一步,終是忍不住冷嗤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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