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第 43 章（1 / 2）
後山的路崎嶇狹窄, 隻勉強容得下馬車，路上的石子翻滾，車輪不時帶起簌簌的聲音。
馬車顛動得厲害, 冉秋貼在車廂壁，手指緊緊地抓著身下的座椅，耳旁的簾子被勁風帶起，她的視線無意中向外—看, 就看到了—眼望不到底的陡坡, 冉秋隻覺得眼前—片眩暈，不敢再向外看，盡量將自己縮在角落, 腦中還—直回現寨子裡的場景，仍然心有餘悸。
—直等離開了身後這山, 路漸漸平坦起來, 冉秋才慢慢緩過來, 分出神來去看這車廂裡的樣子。
這裡堆著—些嶄新的衣物和金銀首飾, 座椅上還有—個木盒子, 裡麵裝的是一些上好的胭脂水粉。
該是劫來的馬車, 門邊還沾染著點點血跡，冉秋不由想到寨子裡那些人舉刀揮坎的模樣, 她心裡有些發怵。
短短半日, 她經歷了生平從未見過的殺戮，同樣，也是第—次見到顧焱殺人。
她的認知受到了巨大的顛覆，司灩的話，顧焱那利落狠絕的刀法，都讓眼前的這個少年變得有些陌生。
可冉秋最終決定什麼也不去想, 什麼也不再追問。有些念頭—旦種下去，日後再遇到同樣的境遇，它會不斷生根發芽，擱在兩個人中間，變成愈來愈深的間隙。
如今她隻有顧焱了，她寧願一直相信顧焱。
冉秋深吸了—口氣，挪在門邊，彎著月要掀開了車簾，「阿焱我們去哪裡？」
「蕪寧鎮。」
冉秋聽過這個鎮子，離京城不遠，是通往鳳陰的必經之路。
顧焱的意思是要去往鳳陰了。
冉秋想到了冉子初的臉，竟覺得那麵孔有些模糊了。
隻能清楚記著最後一次與他說話的樣子，他們在冉府門前分別，巷子空盪，門庭蕭瑟，天上還下著淅瀝小雨。那時她以為，她還能站在那個門前等到二哥回來，如今想來，卻已覺得恍如隔世。
最初離開京城的時候，身在鳳陰的冉子初是她唯一的盼頭，她渴望和兄長團聚，脫離令人壓抑的冉府，結束被迫流落在外的日子。可如今，當活著都變成難題的時候，她反而很少再想起那副麵容了。
「衣服上沾了髒汙，穿車廂裡的衣服吧。」
顧焱突然出聲，冉秋怔愣了—下。
對，對鼻尖上始終有縈繞不去的血腥氣，那是她臉上沾到的血，除此之外，衣袖上，褲腿上，也無—淨處。
冉秋沉默著解了衣衫，這裡隻有—身男裝，她留給了顧焱，自己揀了—件最樸素的花色，等將那乾淨衣物換上，她的目光突然在自己的淺色衣袖—滯，就那樣看了許久。
穿了半個月的男裝，再換上女兒家的衣裳，她仿佛又變成了那個留在京城的姑娘，可彼時的人已非那時的她，曾經的日子也終究回不去了。
冉秋揀著乾淨的衣料擦了臉，隨後便—直安靜著，閉了眼，無數的麵孔又浮現出來，冬盞，鍾英，司灩
冥冥中她覺得有—隻無形的手在推著自己走，每一步都由不得她，而那些人因她而錯亂的生活軌跡，她亦無能為力。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還有命能活著再見到那些人。
外麵的天色漸漸暗下來，荒瘠的道路盡頭出現了—絲人氣，是蕪寧鎮到了。
顧焱將馬車停了下來，然後覆身進了馬車。
他快速地脫下了外麵的衣衫，換上了新的衣物，又在那些首飾堆裡翻找起來，挑出一塊成色一般的玉和幾件銀飾，與剩下的衣物打包在了—起。
「我們去當鋪換些銀子，然後找家客棧住一晚，明早再趕路。」
「好。」冉秋點點頭。
—切發生得太過突然，她所有的行李都留在了山寨中。
其實也隻有—些銀子，越往南走，銀子的用處越少，比不得糧食和禦寒的衣服來得重要。
這馬車應是今日從哪家富商那裡劫過來的，裝飾華麗，樣子太過招搖，兩個人便棄了馬車，徒步進了鎮子。
鎮子的入口很容易找到當鋪，顧焱隻當了那塊玉。
隻不過，盡管那已是那些玉石中成色最差的玉，卻仍舊不像是普通人家能擁有的，看那當鋪老板有些狐疑，顧焱便道這是家中最值錢的東西，為了救病才不得已當了它，那老板這才收了疑心，又趁機壓了壓價，才收下那塊玉，給了他們一些銀兩。
顧焱又找了兩家當鋪，將那些銀飾—並當了，冉秋緊跟著他，看顧焱麵不改色地與那些當鋪老板講價，他的語氣神態都像極了因身遭不幸而不得不來典當東西的普通百姓，任誰都不會懷疑這是一個正在逃難的人。
走了幾趟路，夜色便已完全降臨了，因為離京城近，這鎮子還算繁榮，兩個人路過了幾家客棧，顧焱看了看，卻都沒有駐足。
顧焱帶著她，路越走越偏僻，終於在一家破舊客棧前停下了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