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2章 生死、乾坤、日月(上)(1 / 2)
「知知……」「知——」
爛柯山石台,此刻也隻有樹上的秋蟬,山上的風,河岸的浪花,才敢如此肆無忌憚地發出聲響。
跟之前相比,這石台上其實並無異樣。
但立在李白身後的牧凝霜幾人,卻是一動也不敢動,哪怕是呼吸聲也都降到了最低。
這是一種源自於血脈深處的敬畏,一如老鼠遇見貓,野鹿遇上獅虎,根本不需要任何緣由。
那爛柯寺的老方丈更是如此,自幼便在這山中成長,自幼便侍奉著這天道殘局的他,對於天道的某種感應,早已是深入骨髓。
雖然李雲生麵前空無一物,但他知道,那位此刻便坐在那裡。
他從未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跟那位距離如此之近,這種被天道注視著的感覺,令他惶恐、令他興奮、令他老淚縱橫。
「悠悠。」
就在這時,李雲生忽然轉頭看向許悠悠。
「嗯?」
心緒未平的許悠悠一臉茫然地看向李雲生。
「你過來。」
李雲生微笑著沖她招了招手,然後拍了拍一旁的石凳:
「好好看著這盤棋。」
「嗯!」
許悠悠眼眸一亮,立刻明白了李雲生的用意,當即將牽著的桑小滿交給了一旁的牧凝霜。
「唔唔……」
不過小女娃模樣的桑小滿,卻是掙脫了牧凝霜的手,搶先來到李雲生跟前,然後舒舒服服地坐進了他的懷裡。
李雲生沒有說什麼,隻是輕輕揉了揉她的小腦袋。
等到許悠悠坐下,李雲生的目光再次看向對麵。
一時間,石台再一次安靜下來,眾人耳畔再次隻剩下「知知」的蟬鳴跟「呼呼」的風聲。
黑棋久久未落第一子,但沒人感到意外,反而覺得應當如此。
「啪……嗒。」
靜默之中,過去了差不多半柱香的功夫,黑棋終於落下第一子。
眾人剛剛才平靜下來的心緒,再一次雀躍激動起來。
黑棋第一子,右上三三。
李雲生的神色依舊古井無波。
「啪嗒。」
他幾乎沒有思考地從棋盒之中拈出了一顆白子,然後落在了棋盤左下角三三的位置,然後收回手重新麵無表情地注視著空無一人的對麵。
也不知是不是錯覺,隨著李雲生這一粒子落下,眾人心頭那帶著些許敬畏跟激動的情緒,也忽然一下子平靜了下來。
就仿佛,「坐」在棋盤對麵那一位身上散發的氣勢,隨著李雲生這一子收斂了幾分。
「啪嗒。」
第三手並沒有等待太久,黑子落在了左上小目。
接下來,黑子與白子,開始按部就班地在棋盤上布局落子,無甚波瀾。
而恰恰是因為這無甚波瀾的局麵,讓同為棋師的許悠悠跟東方渝感覺到滿心的駭然——棋盤對麵的「天道」何曾如此謹慎過?
「隻有師父,才被那天道,真正當成了對手。」
許悠悠目光怔怔地看著棋盤,嘴裡以微不可聞的聲音,喃喃自語了一句。
「記下這盤棋,讓世人看到這盤棋。」
心緒恢復了平靜的常樂方丈,心底沒來由地閃現出了一個念頭。他很清楚,研讀佛法數百年的他,心中是不可能出現這種沒來由的念頭的,隻覺得,這定然是天道的旨意。
隻見他從袖中取出一塊巴掌大小月影石,然後以靈力將其祭起,飛升於爛柯山山頂。
霎時間,這爛柯山上,李雲生坐在棋盤前的虛像,隨之傳遍十州。
而其他人,並未製止他的舉動,畢竟李雲生這盤棋,本就是替十州下的。
……
龍宮,登天台。
「真的是雲生先生。」
「蕭澈大哥跟太阿大哥也在。」
「他果然去了爛柯山。」
現任龍皇敖解憂,以及化龍不就的拓跋枯櫱,還有小白跟虞嫣分立在台上,靜靜地望著上方的虛像。
炎州,桑家小院。
「原來偷偷瞞著我跑出去,就是為了去見那李雲生!」
寄居桑家的南宮月望著虛像中的蕭澈撇了撇嘴。
「這麼多年過去了,雲叔跟小小滿,好像一點也沒變。」
在看到那虛像之中李雲生跟坐在他兜裡的桑小滿後,張簾兒臉上滿臉喜悅地道。
「哼,越來越沒有人味了。」
一旁的青蘿則是撇了撇嘴。
「不要這麼說師父。」
站在旁邊的唐北鬥牽起青蘿的手晃了晃。
「說過了,大庭廣眾的,別拉拉扯扯的。」
青蘿臉一紅甩開了北鬥的手。
北鬥則是憨憨地一笑。
「這些年不知道師弟帶著表妹都是怎麼過來的。」
院中的石桌旁,趙玄鈞一邊摩挲著桌上的一柄鏽跡斑斑長劍,一邊仰頭望天喃喃道。
「苦了他了。」
頭發花白的齋老神情苦澀的嘆了口氣。
「你的劍都尋回來了嗎?」
齋老低頭看向趙玄鈞。
「都尋回來了,接下來我會將萬劍大陣,布設在炎州,到時候便是天魔羅齊聚,也無需擔憂。」
趙玄鈞眸光閃爍道。
而十州的其餘地方,許多人已經認不出李雲生,更加不知道爛柯山天道殘局的存在,因而在虛像出現後發生了短暫的恐慌。
等恐慌平復後,逐漸有修士認出了牧凝霜、認出了陳太阿,認出了蕭澈,認出了李雲生。
而一部分精通棋理的修士,更是看懂了蒼穹虛像之上的那盤棋,看懂了那李雲生對麵那空空如也的座位上,究竟「坐的」是什麼人。
一時間,十州由恐慌轉為沸騰,人人爭相觀望這傳說中人與天的對弈。
炎州雲鯨城街道上。
「渺小如吾等,也能與天道對弈?」
一名頭發花白衣衫縷縷的墮境修士,看著棋盤上黑白雙方,你來我往平靜的落子,忽然莫名地淚流滿麵。
沒有誰比承受過墮境滋味的他,更清楚那天道之威。
現在突然發現,這世間居然真的有人能與天道平坐對弈時,那股積壓於心底的不甘與委屈一下子全部釋放了出來。
此時此刻,十州的各個角落,與他有著同樣想法的修士,不在少數。
不過就跟爛柯山上的牧凝霜們一樣,短暫的雀躍與激動之後,人們的視線開始逐漸落到棋局本身之上。
恢復了冷靜的人們發現,拋開對弈雙方身份不說,這盤棋的開局,其實有些平淡。
這份平淡,一直持續到了,白棋的第四十五手。
在一個不太復雜的局麵裡,白棋突然的一虎,看得在場的許悠悠以及十州觀棋的修士們皆是一臉困惑。
因為不管從哪裡來看,這都是一手敗招。
而黑子很快抓住了這一步敗招,蠶食了白棋邊上一大塊空地。
由此開始,棋盤上的局勢,開始如山呼海嘯一般朝黑棋逆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