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世間事,最疼莫過追悔(1 / 2)
劉二叔就安靜了下來,隻剩下拖拉機的轟鳴聲在河穀回盪。
回過頭看看,劉楊非在車鬥上手舞足蹈,聽不清他在說什麼,也看不見他臉上的表情。
模模糊糊看著蘇爸好像在應和點頭,或者也許隻是因為輪胎碾過亂石,在顛簸罷了。看著就好像是聽得正起勁,拚命點頭。
夜已經徹底黑了,頭頂的上弦月撒下清冷的光輝,給圓山河的水波擋了回來,又濺落在兩岸的工棚上。
不知道是哪家的錄像廳把大功率喇叭放在外麵招徠顧客,乒乒乓乓的打鬥聲夾雜著一兩聲慘叫,在山穀回盪。
不僅是圓山河兩岸的工棚,圓山鄉的街頭,乃至縣裡的大街小巷,錄像廳裡播放的節目都是熱鬧得一批。
記得有個大佬還怒批這種現象:
鏡頭裡除了拳頭就是枕頭,青少年的眼睛耳朵都徹底汙染了。
後半句蘇小明其實記不得了,隻是聽著這回盪的廝殺聲,忽然就覺得很應景。
大佬莫怪,實在是沒想到會有這麼奇怪的經歷,沒有把您老的箴言記住。
其實有點後悔的,話說得委婉或者直白,有時候效果天差地別。
劉二叔這種人,向來是直來直去,按他自詡的說法:老子就是狗肚子裡一條腸。
照當地說法,狗腸子是沒有彎的,一直通到底。
那就是說,從來不屑於掩蓋遮飾,有啥說啥。往往就是這種人,有啥不高興的事,覺得自己難以用語言表述,就容易一股氣憋在心裡。
蘇小明完全想象不到,沒有一點彎的狗腸子,根據生物學的觀點,它是怎麼完成消化這個重任的?
「二叔?」蘇小明喊了一聲,沒辦法,用說的壓不住拖拉機的歡唱。
「啥?」劉二叔扭過頭看一眼,右手飛快地在扶手上拉了一下,拖拉機的響聲更加洪亮了,突突突地急促了幾分。
再上一個坡,就要走出楓樹嶺河穀了。
「沒啥!」蘇小明忽然不知道要說些啥,在震耳欲聾的轟鳴聲裡吼了一嗓子。
怕劉二叔聽不見。
坡道在輪子費力地打著滑,跳躍著前行中奮力爬了過去,開始進入一個平坦的沙道。
「恁多廢話。」劉二叔小聲嘟噥,這會蘇小明倒是聽得分明。
「你說啥就是啥,」劉二叔接著說道:
「叔也知道,你現在有自己的主意了。隻是叔想著啊,你們哥倆從小就要好,這眼看著就長大了,叔是盼著你們相互間扶持,做一輩子兄弟。」
劉二叔話語裡忽然就有點滄桑了,聽在耳朵裡,蘇小明心裡就猛地一顫:
劉二叔是從這時候就感覺到自己身體已經有狀況了嗎?
蘇小明向來覺得自己就是個徹底的唯物主義者,那些神神叨叨的事,從來就不屑一顧。
但鯽魚背一摔就被命運甩回三十年前,想到這點,心裡陡然就升起了一種難以言說的敬畏。
無關宿命,隻是單純對生命有了更深刻的認識,甚至是畏懼。
前世就是在五年後吧,對的,就是九六年,劉二叔忽然就倒在家門口的棗樹下。
沒有一點征兆,甚至,早起的時候,劉嬸還囉嗦了他一句:起這麼早,主人家水都還沒燒滾吧。
劉二叔當日是要到嶺北一家人殺豬。答應了人家,要把豬殺好收拾乾淨,趕早去集上賣。
正是冬至前後,家家戶戶做臘肉香腸的時候,豬肉好賣。
誰想,背著家夥什騎上單車才踩了兩腳,「砰」地一聲就摔倒了。
殺豬刀撓鈎棕繩哐啷啷散落一地。
劉嬸聽到響動,跑出來一看,劉二叔已經軟倒在棗樹下。一個手電筒綁在車頭,燈光還亮著,斜斜地照向天空,雪亮雪亮。
劉嬸撕心裂肺地哭喊起來。
那一年,劉楊非已經在深城做了幾年了,覺得一顆心還在飄盪著難以落地,正想著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