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第 3 章(1 / 2)
「舅舅」兩個字那麼輕,發音也不過是舌尖一伸一頂一瞬間,落在何曜青耳中,卻像是順著耳道將腦子裡灌滿了鉛球,每一下都在叫囂著要將他的呼吸都堵死。
時隔多年,再聽到這兩個字,隱痛中又讓他覺得難堪。
幾乎是下意識的,他微微壓下眼簾,將漆黑的眼珠徹底籠在眼皮下麵,明明是占據高處,卻覺得是在低頭。
心跳驟停驟響,認命一般的,他終於閉上了眼睛,好半響,才想起推開葉荀的手。
是早就料到的結局,葉荀眼睛都沒眨一下,似乎還有些慶幸,慶幸自己還能讓他慢了半拍反應將自己推開。
他微眯著眼睛,似乎是笑了笑,挑釁地看了何曜青一眼,泛著粉色的舌尖順著嘴角舔了一圈,亮晶晶的水漬在何曜青的眼睛裡持續發酵,水珠映在亮白的燈光下,刻在何曜青的眼睛裡,是白光一閃,如這多年白駒過隙。
恍然是一瞬間的事情,葉荀覺得心口像是被什麼撕裂一般,連踹息都費勁。
率先挑釁的是他,敗陣落魄的還是他。
那不過是淡淡的一個眼神,他卻在那雙眼睛裡窺探到了隱秘的平和慈悲。忍了許久,他才動了動手指,緩慢地伸向何曜青的眼睛。
哪怕是緊閉著,這眼睛裡也對他寫滿了仁慈,和多年前的每一個夜晚近乎一樣,悲憫眾人。
他也不過如此。
葉荀泛紅的指尖停在何曜青眼角下,似乎是想到什麼,頓了一下,又好似不經意一般停住,他突然就笑了,邪氣在臉上笑裡,聲音卻輕飄飄的,帶著虛落的嘲諷,說:「舅舅的眼睛,回來了。」
後麵幾個字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卻又更像是細細慢慢的呢喃。
「真漂亮。」葉荀的指尖最終還是沒敢觸碰何曜青的眼睛,五指內扣著收回,握拳抵在自己的眉心,又笑道,「舅舅,我醉了。」
何曜青掙紮了一下,輕輕地睜大雙眼,強撐著,想笑,笑不出來,隻好說:「葉荀,別瘋了。」
記憶中,何曜青是什麼時候開始叫他的名字呢?
初時不熟,他叫他小葉同學,後來熟時,他喚他葉子同學,後來又「太熟」,他才叫他葉荀。
葉荀愣了幾秒,似乎是料到他會這麼叫,遺憾和錯愕不知哪一個占據了上風,又像是不死心一般,他笑得更燦爛了一些,喚他,說:「舅舅,我對酒精過敏。」
何曜青從他的眼睛裡看到了全部的自己,在散散的笑意裡包裹著水珠,像隨時都會蒸發一樣,開始模糊。
花了極大的力氣,他才眨了眨眼睛,掩住眼中不適的復雜情緒,聲音裡沒有什麼波動,帶著冷淡和疏離,他說:「那也是你自找的。」
葉荀「嘖」了一聲,那眼眶裡的水珠一閃而過,直白得讓人看不出尷尬,他重復道:「是,我自找的。」
何曜青深吸了口氣,想離開,門開到一半又突然被一腳踢去合攏。
「砰」一聲,門板撞上風鈴細珠做的門簾,細碎的聲響狠狠的在何曜青的心口剜了一下。
他看著葉荀,眼裡的復雜情緒一閃而過,除了不解,還有不耐。
「舅舅,你想我嗎?」葉荀眉眼上挑,像是才看向何曜青的眼睛一般專注,似乎這樣就能從何曜青明顯不耐卻平靜的眼神裡看出點什麼他想得到的答案似的。
「沒有」何曜青輕輕嘆了口氣,語氣弱了不少,問他,「你是何必呢?」
「沒有嗎?」葉荀仰頭對他笑,笑意在臉上蔓延,誇張地將酒精帶來的紅暈揭出褶皺。
「從來沒有。」何曜青冷白細長的手指重新按上門把手,頓了頓,決心將心中的想法說出來,帶著商量和不容置喙的餘地,他說,「不管怎樣,我隻當從來沒有過。葉荀你記住,我現在是你舅舅,也隻想是你舅舅。」
「隻當?那就是有過了。」葉荀說著伸手去揉搓脖頸,不出何曜青所料,頸部皮膚一直延伸到耳後都發起紅色的疹子。
何曜青刻意不去看他,眼睛近乎眯成了一條縫,在他不斷的揉搓之中,最終還是忍不住將包裡隨身攜帶的維生素c片丟給他。
「咦?」葉荀一把接住,將瓶子湊近鼻尖,用力地嗅了嗅,才說,「有你的味道。」
何曜青明明不抽煙,身上卻總有種淡淡的煙草味,嗅到深處,靈魂都躁動的時候,那味道又變成了冷清的雪原,高聳的山巔,風的味道,將一切熱烈的幻想都撲滅。
葉荀將瓶蓋打開,小心翼翼地倒出一片維生素片放在手心,當著何曜青的麵,他伸出了舌尖,往手心處一舔一卷,然後,何曜青聽到了藥片與牙齒碰撞的聲音。
有種色氣,自成曖昧。
何曜青手指緊緊地壓在門把手上,終是忍無可忍,吼他:「神經病。」
「啊?是嗎?」葉荀無聲地笑,笑著笑著又撈起桌上的酒猛地灌了起來。
何曜青決心不再理他,重新拉開門。。
「舅舅,你為什麼回來?」
門開了個口子,何曜青眼見著楊安越走越近,心跳聲突突作響,他快要壓不住。
「不關你的事。」何曜青小聲又快速地說完,迅速調整情緒對著楊安笑了笑。
「我沒說我。」葉荀伸手要去拉他,卻被楊安搶先一步擋在他麵前。
「這都幾點了?」
「葉老師,還沒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