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第 6 章(1 / 2)
在這寂靜的深夜,能聽見空氣流動的聲音,前方的水槽處發出的窸窣聲,以及心口油然升起的突突聲。
但很不幸,葉荀聽不見何曜青的聲音。
他隻覺得周遭的一切吵鬧,吵得心口缺氧,連呼吸都要費盡吞吐。
沉寂在黑暗裡,隻粗略地看清輪廓,其他的一概不知,分不清顏色,葉荀隻覺得糟糕,他甚至開始後悔為何曜青拉開車門。
「葉荀,我」
「別,你別說話」
何曜青頓了頓,似乎是有些猶豫,但還是說道:「人的一生漫長又短暫,情愛不過是虎添翼、錦上花,不應該成為一個人的所有。」
「一個人是集體還是個例?」葉荀不想再聽他說些什麼,撥絲抽繭急著反駁。
「所有人。」何曜青想了想,不去看葉荀,又說道,「也是我。」
「你是你,憑什麼代表所有人,更何況又是我。」葉荀在黑暗裡尋求保護,就連說話都敢放聲。
隻要看不到何曜青那張臉,他的囂張氣勢就都還在。
「不管是花還是翼,添了有什麼不好?」葉荀近乎咆哮,「我樂意,我樂意有什麼辦法?」
「你也說了你是你,你是你的同時要在不影響別人的前提下。」何曜青單手撐著想坐起來,躺著在氣勢上就輸了點。
「所以呢?你說你是為了我回來?隔了十萬八千裡,我還影響到你了?」答案早已在心中,偏還要垂死掙紮著讓他再捅自己一刀。
他在求憐憫,以為何曜青還會對他心軟。
「是,所以我回來。」何曜青突然盯著他的眼睛,小聲說道,「在遇到你之前,我唯一的親人是我姐姐。她以前為了省錢,永遠都撿別人的衣服穿。那時候我就想,總有一天我要做很多漂亮的衣服給她穿。所以,我很長一段時間的夢想都是成為一個服裝設計師。」
「之後呢?」葉荀聲音在抖,手也不受控製地抖。
「之後,我有想成為一個好老師,陪你從高中走進大學,陪你找到自己真正喜歡的事情,也成為一個自己喜歡的人。」。
何曜青沒給他反應的時間,又問道,「葉荀,你有喜歡過自己嗎?」。
葉荀覺得好笑,也真的就笑了。
也不過是有想,他在何曜青漫長又短暫的一生之中,也不過就占了個偶爾觸發的「有」字而已。
有也可以無,不過是可有可無。
「我其實一直都想問你,是拒絕成為你父親想要的樣子還是拒絕成為你自己想要的樣子?」何曜青左手不自覺地握住右手手腕,下了狠心,又說,「你還要騙自己多久?」
「那麼請問?我影響到你什麼了呢?」葉荀近乎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又笑又說,「你真的要這樣惡心我?」
何曜青眨了眨眼睛,終於錯開了目光,但嘴卻沒停,他說:「你還沒問我現在。」
葉荀冷冷笑了一聲,問他:「還有區別嗎?」
「有的」何曜青想了想,繼續說道,「一個健康的人格應該將自我實現放在第一位,從前之後我都不是,但是現在,我想做自己了。」
「我影響你實現自我了?」葉荀又驚又笑,嘲道,「我不過是你漫長人生中的一個偶然而已,隻配一個『有」字,竟然還能有資格影響到你實現自我?」
「是」何曜青自動忽略他話裡的意思,堅定地說道,「就因為這人生漫長又短暫,我不希望這漫長的遺憾過後,想起你,還是覺得有缺憾。」
「我這又成了你的遺憾和缺憾了?」葉荀嘖了一聲,反問他,「那我是不是該感到慶幸?」
「慶幸你漫長又短暫的人生之中遺憾過往的同時還能抽空想起我這個缺憾?」
「你還小,經歷也少,去過的地方有限,你不知道世間還有很多漂亮的顏色。巴黎街頭多得是時尚漂亮的男孩子,摩洛哥有熱情性感的,愛爾蘭的溫和內斂,千姿百色你想的沒想的。而你,你隻不過是在最迷茫的年紀遇到我,失去我,並將以此為執念。這麼多年,你將自己圈套在『何曜青』這三個字裡,錯過了正確認識自己並努力實現自我的最好年紀。不應該再這樣下去了,別執迷不悟,葉荀。」
「是嗎?」葉荀握拳抵在額間,克製又隱忍,聲音裡是前所未有的柔軟,他說,「舅舅,你總是你以為,你怎麼知道我沒試過呢?」
「我這四年去了三百五十次普瑞特藝術學院,見到你僅僅三次,但我一次都沒接近你低於一米。我遵守承諾不讓你知道我去找過你。我還去過北歐,去過印度,在拿撒勒看到喪夫的女人隻能穿著喪服度日。世間顏色千般萬般我隻覺得無聊,也有好的是你曾來過,但沒有任何一種有你好。」
「我全都試過了。」
「可我還是最喜歡你。」
「那現在呢?現在的舅舅要怎麼實現自我呢?」葉荀覺得沒意思極了,想給自己留點尊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