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雪番外(2 / 2)
她看出了什麼?
直到確定她隻是怕我難過內疚之後,我才鬆了口氣,這是個聰明的丫頭,最好不要讓她卷入這些事,我並沒有她想的那麼好。
誰知她難過地告訴我,在遇險的時候,她被朋友拋棄了。
我既好笑又詫異。
女人也有朋友?
出嫁前多被寵在閨閣裡,偶爾相聚也不過是比賽玩笑,發發小脾氣,之後出嫁從夫,她們會知道什麼是義氣,什麼是朋友的信任與背叛?
對了,她不是這裡的人,她們那邊的女人會狀告丈夫納妾,男人要有「三從四得」。
想到這,我又忍不住笑了,這些話究竟哪些是真,哪些是假?
無論誰做了對不起朋友的事,都不會太好受的,還是不要讓她失望吧。
她很相信我的話,也很容易原諒別人,晚上還做了一盤奇怪的點心為我過生日,想不到她那麼用心。
點心的名字很特別,說是蛋糕,我還未嘗,她就緊張得臉紅了,原來是第一次做,難怪李遊與何璧都不做聲,我自然也不能拂了她的心意。
我盡可能慢地吃著那塊蛋糕,看著她鬆了口氣的模樣,想笑。
其實這蛋糕味道實在不太好,我平生從未吃過比它更難吃的東西,倘若今後我每過生辰她都做這個,那還是不要再過的好。
今後?
我猛然驚回神,怎的想這些!
父親會落得那般下場,豈不正是因為女人?
她在有意接近我,數次言語試探,大膽得沒有半點掩飾,我選擇了回避,卻沒有瞞過弟弟。
「她與此事無關。」
「舍不得?」
「她總是我們的朋友。」
連我自己也明白這借口可笑至極。
他果然笑了:「想不到大哥還與女人做了朋友。」
「殺她並無必要。」
他沒有聽我的話,還是向她下了毒。
眼見那頑皮的丫頭白天還在跟李遊說「愛美之心,」晚上就毫無生氣命在旦夕,心中竟是著急不忍,他到底還是及時出來解了毒,否則,或許我真會去找他。
難道真的過分緊張了?
事後,她的膽子並沒變小,居然跟我開起玩笑,引得我開始擔憂,這丫頭滿口胡言亂語,會不會嫁不出去?
「你不是說我很好嗎,嫁不出去就來禍害你好了,這麼英俊溫柔的丈夫,帶出去多風光多有麵子啊。」
臉厚!我實在不知道說什麼才好,卻也生平第一次有點心動。
或許這樣真的不錯,倘若沒有發生這些事的話……
心底一涼。
終於有一天,她戴上了李遊的簪子。
這樣也好,這樣也好,我什麼都給不了她,今後不必再多想了吧,這些事忘記起來豈不是容易得很?
然而,弟弟殺了江湖謠。
她病得很厲害,似乎還在做噩夢,那種表情透露出來的情緒很熟悉,因為我也有過,是最親近的人離開後的絕望與恐懼。
我猶豫了。
李遊是朋友。
何況此時我若離開,弟弟便沒有理由再跟著他們,他苦心復仇,又怎肯半途而廢?
來不及多想,弟弟向唐驚風的女兒下手了。
她也不見了!
他會不會已對她下手?
夜已深,我幾乎找遍整個園子,終於在一個角落裡發現了她。
露氣很重,她隻是穿著薄薄的衣裳坐在地上發呆。
心中突然一疼,她再比普通女孩子堅強,卻始終隻是個女人,傷心之下便不會照顧自己了。
她想走。
語氣很輕鬆,聽著卻叫人心痛,或許這真是我的機會,讓我回頭,我也可以像其他人一般平靜地活下去,因為我要照顧她,今後,兩個孤獨的人誰也不會再孤獨。
二十多年前,唐二叔為一個女人背叛了朋友。
二十多年後,我同樣做了對不起朋友也對不起兄弟和父母的事情,居然還是為女人。
弟弟以為自己料定一切,卻始終不知道另一件秘密,我會使劍。
那柄劍決不會傷到我,但讓那個人活著會害死他,終究是我先對不住他。
我殺了人。
沒有關係,沒有關係,今後我永遠不必再管這些事情了,我要帶她回家,這一生隻要用心經營我們的家就好……
那時候我是這麼以為的。
然而,我回來了。
睜開眼,一切如故,仿佛隻是做了一場夢。
原來機會至始至終都沒有給過我,我直到現在才明白,他不肯放棄報仇,也絕不會允許半途出什麼差錯。
她帶我回來了。
我們的家?
那個家……
這樣也好,或許,我活下來隻是為了來結束這一切。
是該結束了。
酒緩緩注入杯中,很慢,弟弟的手卻開始發抖,他已看出了我的意圖,讓這一切結束,隻願他能明白,他不會放棄性命的。
麵前這個老人教人忍不住嘆息,心中一直背負著這麼大的秘密,這個秘密關係到全家老小的生死,想必許多年他也是夜不安寢食不知味吧,同樣的可憐。
李遊該要回來了,他是聰明人。
眼見昔日的仇人舉杯,仍會不忍。
弟弟說得對,我的心不夠狠,所以才會從頭到尾都被他算計。
不怪他,他親眼目睹了母親的慘狀,怎能輕易釋懷?
李遊趕回來了,如我所料。
我終於可以結束它了。
這個秘密已經埋藏了整整二十四年,此時揭開,必會有許多人受到牽連,他們不忍開口相求,我卻明白,他們自認沒有交錯朋友,我何嘗不是。
能教這世上少一樁殺戮,何必吝惜什麼名聲?
冰冷的酒喝下去,全身熱得灼人。
很奇怪,心底卻是從未有過的平靜,隻是始終有一絲淡淡的滋味縈繞著,有點惆悵,有點惘然……是什麼呢。
頭越來越沉,眼前也越來越模糊,我聽到了哭聲。
是她在哭?
世上為何總要有這許多悲慘之事?
倘若當年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也就不會有如今這些傷心事了,該多好,多好……
握住她的手,突然有些後悔,我原本不想讓她看見的。
於是我對她笑。
這樣,她再想起來的時候,可以不必太難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