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木芙蓉(6)(1 / 2)
那翡翠墜子在悄無聲息的沉默裡細碎盪開,碧凝聽得心下有猛獸欲要逃脫囚籠。
「我記得這薔薇是母親描的紋樣。」碧凝的眸子裡映著眼前的穠麗晦暗,緩緩開口。
七爺沉浸在那口水煙裡,神情裡有一種執迷,他回過神來,撥了撥拇指的玉扳指:「比這懷表上的紋路還要久,她喜歡薔薇。」
「七爺……認識我的母親?」碧凝定定地看向他,像要透過他洞穿過往與如今,找到一根隱沒卻不折不斷的絲線,串連起她心底埋藏的碎片。
「母親?」七爺有一瞬愣怔,復在嘴角勾起盛著苦澀的笑,像是研磨了苦杏黃連填進去,「是了,的確是你的母親。細看你的眉眼,果然有幾分似她當年神韻。」
聞人此語,碧凝忽然想起梅麗珍飯店宴會廳中,那懸在牆麵的油畫。彼時喬望騏告訴過他,那幅少女肖像正是出自七爺筆下。若說當初隻以為喬望騏說起她與畫中人的相似不過玩笑,而今看來一切確有內情。
「那您知道我的母親如今在何處嗎?」她幾次嘴唇翕張,猶豫了半晌,終於還是問出來。
七爺忽地收起那抹稱不得笑的笑,神色肅穆:「姚小姐,你確定要知道嗎?」他揮手屏退了旁人,眼中湧起不易覺察的憫然,徐徐續道,「我隻能同你說,有些事情一旦知曉了便再無退路。」
姚碧凝被他鷹隼一般的眼神望得發怵,卻還是凜然迎上:「真相沒有優劣之分,我隻望七爺能坦然相告。」
「我並不知道她的具體情形,也就無從談起所謂真相。」七爺頓了頓,周身被香霧繚繞,「你可知道你的母親,她的身世不同尋常?」
在碧凝的印象裡,幼時並沒有母族的親戚走動,而母親向來是不提及過往的:「母親從未說起。」
「她不說,可也是逃不掉的。」七爺垂眸低語,那容長的臉猶如一張麵具,凝滯而看不出哪怕是最細微的情緒。
他理了理錦衣袖口,眸子裡染上如刀霜華,似是將要做出什麼重大的決定。而碧凝隻沉默地望向他,靜待其言。
她不放過眼前人吐露的每一個字,猶如珍珠般小心翼翼地收進記憶的匣子裡。七爺的話說得十分簡短,卻足夠碧凝為之心神震顫。
「姚小姐,言至於此,我亦久不見故人。尋與不尋,皆在你。」七爺長嘆一聲,將身側卷軸遞與碧凝,他從軟榻起身,轉過琉璃屏風後去。
霎時間,隻餘一室詭秘幽香和碧凝心底羽毛撓過般的渴望。
她握緊手中的畫軸,那錦帛裡卷著一個亭亭芳華的女子,還有一段被時光遮過的舊事。
當碧凝推開翠漆木門的那一刻,裹著一襲紫袍的順子又替她蒙上黑布條,領人出了宅院。與先前一般的七彎八拐,車子不知駛過了哪些街巷,又在聖約翰門前停下。
「姚小姐,可以下車了。」尖利的嗓音響起,那雙粗礪的手摘掉她眼前的黑暗。
熟悉的地方,來往的人群,當碧凝下車適應了光亮,那輛車子也早已絕塵而去。方才發生的一切,仿佛一場不真實的夢境,但她在這夢中經歷的,卻又那麼清晰地烙印。
整整一日,有兩個字縈繞在碧凝的腦海裡,課室中聲聲講述都顯得遠邈。她要找尋的真相與愛怨,都蟄伏在那千裡之外的——北平。
黃昏的暮色裡,烏雲滾滾自遠處侵蝕過火燒的霞,風雨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