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銀雲渡(5)(2 / 2)
喬望騏顯然看出了她的猶豫,接過話來:「其實你不必顧慮什麼,一道傷疤被人反復揭開,剛開始會疼痛反抗,日子久了也就毫無知覺,如同長在別人身上。」
「我的確聽過些流言,可真相如何也並不知道。」姚碧凝說的是事實,她的確好奇過喬望騏的存在,可連舒敏也不能完完全全說出個究竟來。
「那麼我同你講一個故事吧。」喬望騏抬步向前,煙灰色的衣袖如同灰鴿的羽翼。
姚碧凝跟上他的步子,明白他大概是想要借此平復她的心情。而他確實成功地引開了一些她的注意力,她沒有忘記那句似乎別有深意的詩箋——碧海青天夜夜心。
「二十多年前的冬天,北平城下了很大的雪,像烙鐵一樣,打在皮膚上生生地疼。」喬望騏緩緩地講述,神情卸下一貫的風流,倒有幾分肅然,「他隻是個年幼的孩子,沒有糧食,沒有熱水,被丟棄在高院朱門外。風雪很大,夜裡隻有幾盞素白的燈籠亮著,那時候他真的覺得,他就要熬不過去了。」
「你幼時在北平?」姚碧凝有些意外。
喬望騏頷首,續語:「朱紅的大門打開過好多次,上麵掛著的白布飄來盪去。有人走出來看到他,想要給他一些吃食,卻被那家夫人的心腹狠狠責罵。而他曾經天真地以為,那戶金碧輝煌的人家,就是自己的家。」
「那一天究竟發生了什麼?」姚碧凝從他的描述裡,隱約猜到了什麼。
喬望騏雙手插進褲兜,不緊不慢地走著:「那一天,那家的老爺閉了眼,臨終留下遺言,要夫人善待那個孩子,還給他留下了一筆財產。可惜老爺的棺槨還停在廳裡,那個孩子就被夫人攆出了門。」
「後來那個孩子怎麼樣了?」她偏首望向他,見他琥珀色的眸子微閃。
「後來,後來那場雪是真的好大,像是永遠也不會停下來。他拚命地搓著雙手,想要得到一點溫暖,可是毫無用處。他覺得自己好累好困,連寒冷都慢慢感受不到了。他就枕著一尺來深的雪睡著了,本來應該再也不會醒過來,可是閻王沒有收他。」喬望騏說得平靜而毫無波瀾,「因為那個晚上,他遇到了七爺。」
「是七爺救了你。」姚碧凝低語,原來這便是喬望騏與七爺之間的淵源。
喬望騏笑了笑,仿佛方才所說的當真不過一個故事:「哪裡有那麼好的事情呢?那個孩子不過是遇到了比閻王更厲害的角色,所以連閻王都不敢收了他。」
姚碧凝雖然仍有疑惑,看到他笑意裡的落寞冷清,卻是再不願問下去。
「那麼你呢?」喬望騏忽然停下步子,轉過身來,「姚小姐,你真的不記得了嗎?」
姚碧凝突遇此問,倒是一愣:「記得什麼?」
「荔園落成第一年,喬家在那裡舉行了年夜家宴。」喬望騏定定地看向碧凝,認真地說,「有一個少年被罰跪庭中,沒有一個人上前,隻有一個小姑娘拿來一塊糖酥,遞給他。」
「所以,喬先生是說……」姚碧凝沒有忘記此事,那是她跟隨喬姨到喬府過的第一個除夕。隻是那夜被罰跪的少年看上去乾淨而羸弱,仿佛隻要一陣大風就能把他吹跑,讓她難以與眼前這個素聞風流的喬望騏聯係起來。
喬望騏不答,半晌才道:「那塊糖酥很甜,甜到不喜歡吃甜食的他一直都沒有忘卻。」他調侃起來,又恢復了往日的慵懶和漫不經心。
姚碧凝本想了許多安慰的話,聽到他這樣說,倒一句也說不出口了。她看著前麵的路,就要到慈安醫院了,方向與姚公館恰是相反:「喬先生,不是說送我回去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