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求親(1 / 2)
從慶福宮回來,正是午後最熱的時候。
日光緩緩的流動,積攢了許多日的雪盡數消融,瓦楞上的雪水順著屋簷滴答滴答地落下來,四處都響著叮咚的聲音,顯得這大殿愈發的空曠,也愈發冷寂。
皇帝沉默了許久,才發了話:「把乾西三所侍候的宮人全都叫過來。」
張德勝心裡一驚,忙提醒道:「萬歲爺,後宮之事一直是由太後暫且掌管著,要不要先知會太後一聲?」
「不必。」皇帝背過身,心意已定。
張德勝諾了一聲,沒敢再插話。
到了傍晚,這消息幾經輾轉才傳到了萬壽宮裡,說是乾西三所的宮人全都被攆去看皇陵了。
太後停了箸,眉間隱隱不悅。
隻是尚未等她發作,皇帝竟又下了一道諭旨,直接將五皇子禁了足,又派了行事嚴苛的精奇嬤嬤好生管教,順帶著把他身邊幾個侍讀的玩伴全都打了板子攆了回去。
「什麼?」太後聽了這消息,一陣頭暈目眩,險些栽倒在地。
還是白從霜手疾眼快扶了一把:「姑母,您且寬心。」
太後氣得麵色紅漲,靠著迎枕歇了半晌,終究還是忍不住斥道:「皇帝……皇帝他怎麼敢這樣對哀家?他眼裡還有哀家這個母親嗎?這豈不是把直接把哀家的臉麵往地下踩?」
「說不準,陛下也是聽了別人的指使。不過是幼童之間的玩鬧而已,誰曾想竟被有心人放大,鬧了這麼多事出來。」白從霜掩著唇隱晦地提了一句。
侍候在一旁的嬤嬤會意,這才鬥著膽子,將白日看到的皇帝的行程說了一遍。
太後算是聽明白了:「柔嘉?她倒是能耐,竟找了太皇太後當靠山,逼得皇帝處置了哀家的盈兒?」
「太皇太後年紀大了,耳根子軟,便是一時犯了糊塗也是有的。」梁保替她順著背,斟酌著說道。
「可那畢竟是他的親弟,他怎麼能為了一個血脈都不知道純不純的賤種來傷害自己的親弟!」太後繃著臉,已然怒不可遏,指使著梁保道,「你去,去把皇帝叫過來,哀家倒要問問他眼裡還有沒有哀家這個母後!」
梁保一聽要找皇帝當麵對峙,神情一緊,軟了聲勸慰道:「娘娘,陛下畢竟是陛下,自古帝王皆多疑,您可千萬不要一時沖動與陛下生了嫌隙。」
白從霜給她遞了杯茶,亦是安撫道:「依著侄女看,與其質問皇兄,倒不如懲治懲治那挑撥離間的小人,興許那人正偷著樂呢!」
「說的也是,哀家可不能如了她的意!」太後想了想,話題一轉到柔嘉身上,語氣頗有些憎惡,「哀家就知道,她跟她母親一樣都是個不安分的,哀家真恨不得把這兩個賤-種早日攆出去!」
「娘娘別急,四方館那邊已經有消息了,一個徒有空名的公主而已,給了也就給了,還能彰顯皇恩,陛下不會不應。」梁保細著聲兒勸道。
太後點了點頭,有些氣悶地道:「但願皇帝這次勿要讓哀家再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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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和皇兄不小心戳破之後,柔嘉心裡一直惴惴不安。
但奇怪的是,太極殿那邊並未傳來任何責罰的消息,反倒是前幾日桓哥兒被虐待的事情有了個著落。
除了皇兄本身容不得陰私,柔嘉知道這裡頭多半還與太皇太後有關。
太皇太後如今已然病入膏肓,卻還要為她們勞累操心。柔嘉感激之餘,又不禁心生愧意,於是更是使了十二分力氣照料著。
然而有些事天意如此,非人力所能及。
太皇太後的身體一日不復一日,像那院子裡的衰草一樣慢慢枯朽下去,形容枯槁,再沒有什麼起色了。
而與慶福宮的衰敗沉悶相比,這幾日宮裡因著上元節要舉辦朝宴,宴請四方來使的緣故,倒是處處張燈結彩,熱鬧非常。
繁忙之餘,內務府的人也在暗暗預備著太皇太後的喪儀。
盡管知曉這是不可避免的,但事到臨頭了,柔嘉還是免不了傷心。
日子一天天捱到了十五,慶福宮的氣氛也一日較一日沉重,皇帝來了數次,大多時候太皇太後都是病的昏沉,偶爾醒了,意識模糊也已然認不出人了。但皇帝似乎也並不在意,仍是一天天沉默地坐著。
上元節終於還是到了,因著太皇太後病重的緣故,她無心裝扮,隻揀了件素淨的襦裙便匆匆赴了宴。
萬國來朝的大典設在乾元殿,宮宇極高,又極為開闊,柔嘉剛從寒夜裡進了門來,連枝燈和盤龍火燭點亮的通明燈火直刺的她眼疼。
而在大殿的正中央,使節們千裡迢迢獻上的胡姬穿著更加輕薄。
纖細的胳膊上套著數十隻精巧的金釧,腳踝上也用紅繩係著數隻銀鈴鐺,隨著鼓點聲越來越密,她們的舞步越來越急,越來越密,清脆的銀鈴聲和那上下翻飛的手釧掀起一股股熱浪,熱烈的仿佛要將大殿屋頂上的琉璃瓦都掀翻。
柔嘉進了內殿的時候,正好看見氣氛這最熱烈的這一幕,那些舞姬們臉頰微紅,身上已然出了薄汗,在璀璨的燈光下泛著細碎的光,偏偏眼神又極為大膽,一舞終了,便端著酒杯便裊娜多姿地向皇帝敬酒。
「奴聽聞大縉的天子鳳章龍姿,氣宇軒昂,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令奴等心生仰慕。在奴的家鄉,最出色男兒值得最烈的酒和最美的女子,不知陛下覺得這杯酒和奴可否入得了您的眼?」那胡姬端著漆盤娉婷地上前。
這番大膽的話一說完,列席上議論紛紛,性格粗獷的使節們喝著彩起哄,殿中原本就熱烈的氣氛一下子仿佛炸開了鍋。
柔嘉沒想到會撞見胡姬主動獻身這麼尷尬的一幕,正站在門前,進也不是,退也不是,隻好紅著臉退到了門邊,等著這一場鬧劇結束再悄悄入席。
皇帝坐在正中的高台上,一身袞服冕旒,讓他原本就冷肅的威儀愈發迫人。
視線掃過台階下那女子眼中的熱烈,他風度不減,隻接過了酒,微微笑著說了一句:「酒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