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第77章(1 / 2)

加入書籤

三月暮春,玉枝迎風,餘襟染翠,飛袖綾紅。雨,卻還是沒完沒了的下,倏密倏稀,忽緩忽急,敲闌打窗,碎紅斷綠。

街市上積了澇,奚甯不大出門,隻在住處辦公。這日傳了吳雲子到書房裡來,請了茶,望著他濕了半截的衣擺赧愧一笑,「對不住吳大人,這樣暴雨的天,還不讓吳大人清淨,辛苦你。」

吳雲子心裡揣測必定是他上回的話奏了效,奚甯請他來,恐怕有事交托。他在此地盼了多年,總算盼來一個一展宏圖的機會,哪裡肯輕易放過?別說天上落雨,就是落刀子,他也抗著砧板來。

於是一再對其年輕的身姿謙卑拱手,「大人哪裡話,能得大人召見,是卑職洪福。大人有什麼吩咐隻管對卑職明講,卑職無不盡心。」

奚甯用拇指撥轉著食指上的羊脂玉扳指,笑顏和煦,「街上的澇患,你們縣衙門可著手清理了?」

「回大人,已經在幾個關口填了沙,又號召著各街巷的百姓與差役一齊清理積水,百姓們倒都十分肯幫忙,各家男丁因雨不能務農務工者,都在街麵上與差役一起清理。郊野村莊,也都派人去巡查了,查出兩處村後的山恐有塌陷,卑職已派人疏散了下頭幾戶人家,也有人駐守,在府台請了工戶的人去查看搶險,大人隻管放心。」

聞言,奚甯的目光便有了一絲欣賞,「有吳大人這樣實乾的父母官,確是一方百姓之福。眼下,我有件事要交給你辦,大人把手上的事情找個有能的縣丞交托出去,替我往漢陽府跑一趟。」

吳雲子睇一睇他婑媠而威嚴的眼,心裡便有了數,「大人是想叫卑職去查漢陽府借調的那五十萬銀子?」

「吳大人可有為難?」

「噢,卑職個人倒沒什麼難處。」吳雲子忙拔座起來作揖,「隻是卑職小小縣令,哪有資格去查漢陽府台?就是卑職敢查,也怕那邊消極不怠。」

奚甯滿不在意地笑笑,起身蹣到書案,撿了張細絹遞過去,「我此番調湖廣布政司,為什麼不在武昌,要跑到荊州來?就是來查河堤貪墨的案子。這是皇上的秘諭,你帶著去,若有誰刁難你,給他瞧瞧。」

那吳雲子大喜過望,忙接了拱手,「原來大人還有欽命在身,卑職不敢輕懈,這就回去交付了手上的事,快馬往漢陽府去。」

奚甯點點下頜,有意無意笑一下,「吳大人一心為民為公,是個不可多得的英才,他日必能高升。到了漢陽,有兩位我派去的典史在那裡,他們會助你,好好辦。」

吳雲子連番謝過,拉開門,廊下撐開傘,走入暴雨中,滿腹雄心,連雨也澆不滅。

天色昏沉,一時分不清今夕何夕,奚甯回頭望一眼案上的西洋鍾,才知已是申時末。回房與奚緞雲吃了晚飯,淺坐一會兒,吃過藥,便洗漱入睡。

誰知雨勢滂沱,打在屋簷上劈裡啪啦響,那架勢似要碎瓦破窗,聽得人心驚,輾轉睡不著。

枕衾錦繡,奚緞雲常年有些怕暴雨,麵上不顯出來,奚甯卻是知道的。睞目一望,果然見她也沒睡,他索性起來點了燈,又倒回枕上將她摟在懷裡,「不怕的,睡吧。」

奚緞雲仰著眼看他,爛漫似桃花,芬芳如芍藥,「這雨下了半個月了,不知何時才停。敲在瓦片砰砰的,我哪裡睡得著?你怎的也還沒睡?」

「我在想這十來日的暴雨,恐怕公安石首一帶的堤撐不住。雖使人在那裡盯著,到底不放心,倘或毀了堤,多少良田百姓又要流離失所。」

說著一嘆,燭光也偏顫。奚緞雲知道他的性子,懶得勸,伏在他月匈膛眨眨眼,「你這兩日咳嗽怎麼樣呢?月匈膛裡又覺如何?」

奚甯咳嗽見好些,隻是月匈口裡仍有憋悶,前兩日因咳嗽,又帶出些血來,卻不好對她說,隻摟著她輕拍,「咳嗽已好了,否則也不敢這樣抱著你。我倒是聽見你昨夜咳了兩聲,心裡有些不痛快。」

「我不妨礙,大約是嗆著了,白日裡也不見咳嗽。」奚緞雲望著他下頜英朗的輪廓,不知怎的,有些春情飄盪起來,半個身子愈發偎得緊,一個纖細的指端在他喉結上掃來掃去。

漸漸燭光旖旎,奚甯似有所感,垂下眼來笑,「老實些,這才兩個多月,大夫不是說要少有房事?」

「是『少有』,又不是不能有。」奚緞雲嘟嘟囔囔,臉上泛了紅,盈盈的眼將他望著,酥麻麻的心把他盼著。

奚甯見她半臉斜偎,雲髻蓬鬢,含羞於眼,心裡也似跳蚤爬過似的,密密血動。可思及她的身子,又止於禮,隻是淺淺親了一會兒,「你高齡有孕,本來就有些險勢,大夫雖那樣講,還是該小心為上。等四五個月胎兒成型,再行房穩妥些。」

也不知是那句觸動了奚緞雲的傷情,她先是盯著他望一會兒,眼一眨不眨的,竟然滾出淚來。豆大的淚珠子滑在枕上,奚甯還沒反應過來,她已一下翻過身去,嗚嗚咽咽哭起來。

「這是怎的?」奚甯慌了,忙撐著個胳膊去翻她的肩,「怎麼哭了,雲兒?我哪裡不好,惹你生氣了?」

奚緞雲不理他,把肩扭一扭,把他的手扭下去,隻顧嗚咽啼哭,「從此後,你也不必理我了,大家不要說話為好。等你的孩兒生下來,你自己養去,我回我的揚州!」

窗邊雨水浸潤著黯淡的燭,綺麗朦朧。奚甯有些蒙,思來想去,她因有孕,脾氣古怪起來,實在琢磨不透,「好好的,我倘或得罪了你,你打我罵我,何故說這些喪氣話?是我不好,快別哭了。」

他在後頭一股腦勸著,奚緞雲聽了半晌,沒頭沒腦的,看來是還不曉得他自家哪裡錯了。她橫手把淚一揩,忽把婆娑的眼轉回去,「你心裡隻有孩兒,已然是沒有我了。」

奚甯怔忪一霎,笑了,「這話可是冤枉我,我恨不得把你供奉起來,怎的沒你呢?就是孩兒也是在你肚子裡,我才寧願委屈自己慎重些。」

「真的?」她淚眼飛花,半顰半怨。

瞪得奚甯從骨頭縫裡顫出來,一把翻到她身上,將她罩著,扌莫扌莫她的發堆,「真的。怎麼跟個小姑娘似的,脾氣忽然這般大起來?」

奚緞雲別開眼,嘴裡喁喁碎碎地念叨,「我才不是『高齡』,人家都說我年輕,上回黃夫人來,還當我是花信之年呢,就你說我老……」

「冤枉啊,」奚甯抬起胳膊朝帳頂指了指,「我那個『高齡』是指年歲,並不是說你的相貌,以你的相貌,別說花信之年,說是及笄之年也信得過。」

她這才樂了,眼往他脖子下一瞥,中衣歪歪斜斜地兜著,清清楚楚瞧見裡頭大片月匈膛,膚色較深,堅壯又年輕。奚甯跟著垂眼一望,提著眉笑她,「你這是在看什麼?」

「我沒有,」她忙將掛著淚花的眼別開,不敢承認,「我看什麼了?」

他索性直起月要來,膝蓋大開著跪在她月要兩邊,把玄色的中衣解了。奚緞雲有些慌,心口狂跳,喬張致地搡一下他堅硬的肚子,「衣裳脫了涼,快捂進被子裡,咱們睡吧。」

「這時候,愈發睡不著了。」奚甯笑笑,俯下來親她。

奚緞雲卻傲氣地捶了他一下,「這時候,我卻想睡了。」

「這時候,可由不得你了。」

他說著狠話,卻未敢縱行,格外小心,枕上輾轉,褥上馳騁,輕輕地親她,輕輕地撫她,輕輕地,搗碎她。

夜風狂作,雨越來越大,在屋外催枝折花,奚緞雲終得甜甜酣睡,奚甯卻仍舊睡不著,雨似敲在他心裡,總有煩憂。他一手摟著奚緞雲輕拍,一手掐滅了燭,睜著眼腦子裡轉來轉去都是公務。

正有困倦,誰知外頭「篤篤篤」想起敲門聲。他心有不好,忙披了件法氅去開,見豐年濕漉漉打著燈籠將他迎至廊下,麵露急色,「老爺料得不錯,公安石首兩處的堤扛不住了,水十分湍急,恐怕天亮就要沖毀堤,現使人力扛著沙暫且撐住了,可也撐不了多久,外頭有好些田地和村民,隻怕不好。萬府台先得了信,正往那邊去。」

奚甯眉攢千憂,「村子裡的百姓呢?」

「深更半夜,差役正挨家挨戶敲門呢,水勢太大,恐怕,來不及全部疏散。」

「快,給我備馬。」

奚甯鑽進屋裡,急急點了燈穿衣裳,動靜不小,將奚緞雲驚醒,揉著眼望一望案上的西洋鍾,「這才四更天,你往哪裡去?」

「公安石首那一段堤恐怕要沖毀了,我得趕著去。乖,你睡你的,境況若好,我後日就回來。」

窗外陡地劈了道雷,電光火石間,奚緞雲想起那年揚州的暴雨,也是這深更半夜,花常青趕著往河道上去,那一去,倒下了,從此再沒起得來。

她一霎急起來,慌慌下床來抱他的月要,聲音帶著哭腔,「你不許去,底下那麼多人,要你個上頭的大官去做什麼?有什麼話,你就在家裡吩咐他們好了,用的著你往那邊趕去麼?!」

奚甯握著月要帶無處紮,隻好摟著她的肩哄一哄,「隻怕我在家,也來不及傳話,也怕他們不顧百姓肆意妄為,我得親去一趟。你乖,在家睡兩日我就回來了。」

「不要你去,」奚緞雲急得跺起腳來,死活不放手,「你不許去,我肚子裡還有孩兒呢,你要是出什麼事情,我怎麼活?!」

「不會出什麼事的,我叫豐年給你送信,啊,你快去睡吧。」

說著,他硬了心腸將她推開,紮著衣帶,不知是急還是怎的,玉犀比總扣不好。奚緞雲在旁眼睜睜看著他掉著淚,須臾後,像是認了命,走上來為他扣好犀比,又抱了烏紗來遞給他,半晌無言。

奚甯知道她妥協了,捏捏她的腮,笑說「你睡吧」,便走出去。奚緞雲跟到廊下,凝望他暗紅的背影隱沒在暴雨中,就再不能睡了。

水覆無痕,花殘剩影,她在榻上點著燈,心裡眼裡皆與萬人一樣,盼著雨停,人為蒼生,她隻為一人。好容易熬到卯時末,天還是黑沉沉的,雨如鼙鼓,敲得愈發響亮。

紅藕在正屋裡擺了早飯,來請她去吃,進門見殘燭未滅,凋萎銀釭,又見她呆坐榻上,不見奚甯,因問:「太太,怎的不見老爺,往府台衙門去了?」

「往石首去了。」奚緞雲愴然神傷,呆呆地答。

「這麼早就往石首去?老爺也是,這樣大的雨,也不肯在家歇一日。」說著,紅藕上來攙她,「咱們去吃早飯了。」

不想奚緞雲一抽胳膊,伏案大哭起來,哭得紅藕驚惶失措,又不知她為什麼哭。

↑返回頂部↑

書頁/目錄

本章報錯

其他相关阅读: 世子爺心懷不軌 離婚後,大佬前夫跪求寵壞我 我手下的妖怪必須出道 斑,我八歲才開輪回眼,還有救嗎 人形兵器[無限] 洪荒之兌換係統 三界和平就靠我了[美食] 同桌臉盲怎麼辦 穿成反派的我靠沙雕苟活 我是病弱反派爹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