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泥胎(1 / 2)
薑恆睜開眼,手奉三炷香。
不敬天地,不尊神佛,不拜道尊,隻奉……泥胎。
一拜、二拜、三拜。
早晚敬奉,日復一日,堪堪一年整。
虔誠禮畢。
薑恆將手中的三炷香插入供台上的小銅爐中,並舉頭打量起這尊高高在上,端立於屋內正中,道壇之上,與他身形相差仿佛的泥胎雕塑。
落日的餘輝,透過篩網般的的瓦礫縫隙,灑落於這間落魄逼仄的道觀中。
浮塵在空氣中飄盪翻滾,彌漫開來。
金黃色的稀碎光斑,星星點點,打的屋內到處都是。
依稀間,竟讓這尊泥胎身上好似披了一層氤氳的聖道毫光。
若仔細瞧去,這尊泥胎雕塑從頭至腳,滿身鐫刻了大大小小,無數的奇異符文,密密麻麻,甚是怪異。
爛泥胎雖無名諱道號,不過嘛,出處來歷還是有的。
道壇下的薑恆,一把把捋著微須的下巴,白淨的臉上,漸漸流露出一抹驚異之色。
他總覺得泥胎雕塑的容貌,越長越像他的臉。
要知道,如今這尊道貌岸然的泥胎,在一年前還是深埋在糞坑邊上的一大坨爛泥呢。
是薑恆將爛泥中的石子、枯枝一一揀去,並且花了一整日的時間,「細心」鐫刻、揉捏成了一尊人形模樣,然後才讓它佇立在了這間落魄道觀中,日日接受香火的頂禮供奉。
爛泥胎原本連五官麵貌都沒有的,可如今一年過去,薑恆再打量,卻發現這尊泥胎竟然逐漸分明了臉上輪廓。
眼耳口鼻,七竅漸生,雙目竟已微微開闔。
好似一個新生嬰孩,在薑恆每日虔誠的香火「嗬護」下,漸漸誕生了生命。
可薑恆真的很確定,他絕對不曾在泥胎中摻入過任何奇奇怪怪的東西,或者不明液體什麼的。
隻是在泥胎初立之後,鐫刻下了這滿身的符文。
「難道『書』上記載的所有禁忌當真如此玄妙?!」薑恆暗暗沉吟。
也就是這短短的一個片刻間,道觀中的滿地光斑卻已悄然消退。
餘輝落幕。
霎時間,黑暗如潮水般洶湧奔騰,吞噬大地!
入夜的山風帶著呼哨,穿過林間,嗚嗚咽咽,刮的屋頂上的瓦礫翻滾不止,劈啪作響
道觀很是有些年頭了,修建在深山之中,平素甚少有人來往,更無香客上供。
沒有香油錢,自然也無修繕的可能。
若非薑恆的出現,隻能是任其衰敗,自生自滅了。
老實說,薑恆感覺他還是蠻「幸運」的。
一覺醒來白白繼承下了如此一大筆「遺產」。
一座深山老林中的落魄道觀。
而薑恆也是道觀中唯一的修行道士。
這一年來,他就依仗道士的身份,裝神弄鬼,賣些「神油」、「道符」,或者幫山下的村民「驅鬼降妖」,做做法事,才勉強沒被餓死。
有時運氣好些,遇上白事還能飽飽的蹭上一頓。
不過最近世道越來越不太平,天災、人禍,人間瘟疫橫行,妖魔作祟,山中精怪作亂,民不聊生,社會凋敝。
眼看亂世將起,人情世故自然也是少了不少。
錢更難賺了,但飯依舊要吃。
穿越到這樣一個神鬼莫測,危險詭秘的世界,薑恆感覺他的小命就如風中殘燭、無根浮萍……保不齊啥時候說沒就沒了。
賊刺激!
聽著頭頂上的響動越來越大,薑恆很是擔憂,怕整片屋頂都會被狂風卷走。
到那時,他就連片瓦遮頭的地方都沒有了。
嘭、嘭嘭——
老舊的殘破窗欞,隨著鑽進屋內的急風,無序的開啟、閉合、開啟、閉合……
恨不能早點落地成灰,被薑恆當做取暖柴火,一把火給燒掉。
窗欞上糊的窗紙,更是發黃腐朽,千瘡百孔,隻需用力哈口氣,便能吹出一個大洞來。
經過今日這般大風摧殘,也省的薑恆親自動手撕除了。
明日直接貼張新的窗紙便罷。
嘎吱……嘎吱……
還有那兩扇年久失修,早已包上一層白漿的對開大門,因為沒插緊門栓,正兀自抽風,在一陣陣讓人牙疼的嘎吱聲中,交替摔打起來。
薑恆聞聲,這才從泥胎雕塑的詭異容貌中回過神來,趕緊轉身去關門。
嗚嗚嗚——
今日的山風似乎特別猛。
天氣也越發寒冷起來。
嗬氣成霜。
薑恆想著,希望入冬前手頭能稍微寬裕些,也好找個捉漏的瓦工,好好修繕一下屋頂。
再尋個木匠,整整門和窗。
唉……
修葺道觀又是很大一筆開銷。
眼下連填飽肚子都成問題了,也不曉得何時才能真正的實現手頭寬裕,財富自由?
關緊了門,風立馬就弱上許多。
清冷的落魄道觀,從淺淺昏黃,頃刻進入了濃稠的黑暗。
伸手不見五指。
漆黑的夜色中,忽的閃爍出一點火炭微光。
薑恆扌莫出火折子,憋足勁,猛吹幾口!
微光隨之燃起一縷白煙,繼而燃燒成了一團不大的火苗。
點上一掌油燈。
豆大的燈火不住的搖曳,將薑恆的身影在他身後的牆上拉的老長老長,張牙舞爪……
薑恆將油盞輕輕放在了道壇前的供桌上。
那端立在道壇之上,上半身深深隱入黑暗的泥胎,此時早已看不清麵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