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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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得承乾殿附近,永初帝聽得宮人稟報,等了片刻後沒忍住擔憂,正乘了步攆趕來。

他自去歲東襄舉兵南下後就顯蒼老了許多,年紀還不到五十歲,鬢邊卻已添了白發,不似從前精神瞿爍。今年戰事未定,各處災情由接連磋磨,叫老皇帝麵上皺紋愈發明顯。今日他必定受驚不小,向來沉穩威嚴的人,竟緊緊攥著扶手,脊背微微佝僂。

孟皇後率先行禮,永初帝顧不得其他,匆忙下了步攆,「嘉德如何?」

「公主受驚,已經昏睡了過去。」孟皇後麵帶淚痕,神情亦是焦灼。

端午宮宴由皇後操持,當著眾皇親的麵,在上林苑發生這樣的事,不管是意外還是人為,孟皇後都責無旁貸。永初帝見嘉德公主渾身衣裳淩亂,麵色慘白如紙,看孟皇後時雙目中幾乎能噴出火來,冷臉高聲道:「好好的遊賞,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苑馬監養的都是什麼東西?禁軍都是死人?苑馬監上下和涉事宮人禁軍全部羈押候審,獸苑那幾個人既然馴獸不力,全都杖斃!」

老皇帝怒攜雷霆,隨從宮人聽見,惶然應命,半滾半爬的去傳旨。

嘉德公主被眾人簇擁到承乾殿外,永初帝冷著臉命眾人在外候著,隻召孟皇後、隋鐵衣留在殿中,見嘉德不知何時握住了阿殷的手不肯放開,便叫阿殷也暫且留在此處。

太醫滿頭細汗,跪在帳外給嘉德公主請脈,旋即跪伏在地,稟明傷情。

——那瘋馬一路疾馳,直往獸苑沖過去,嘉德公主受驚不小,且驚恐下的馬背顛簸非公主千金玉體所能承受,被摔下馬背後,腿骨、手臂皆受傷不輕,身上也被獸苑林中樹枝刮蹭,傷勢頗重。

永初帝最初的驚慌過去,此時麵目全然陰沉。

吩咐太醫到殿外候命,由信重的宮人伺候嘉德公主換衣處理傷口後,永初帝叫阿殷依舊陪在塌邊,隻帶著孟皇後和隋鐵衣往偏殿中問話——竟連魏善這首領太監都被遣到了門口。

承乾殿四周的窗扇早已緊閉,仲夏時節身處其中,已覺悶熱。

阿殷掌心膩膩的出了層汗,端坐在塌邊,瞧著嘉德公主蹙起的眉目和緊緊抓著她的手,越想越是心驚。偏殿中的聲音斷斷續續傳來,永初帝詢問事情經過,隋鐵衣便將今日宴席後的事盡數道來。從長公主府上的千金提出賽馬,到崔南鶯邀請嘉德同去,再到場中如何挑馬、如何比賽,那馬何時發瘋,如何奔逃,如何闖入獸苑直入險境,細細道來。

隋鐵衣見慣生死,最初的心驚擔憂過後,此時已然鎮定。

平靜的聲音不帶半絲偏袒,將事情平鋪直述,卻聽得永初帝膽戰心驚——苑馬監的馬都是精心挑選,不可能平白發瘋,連隋鐵衣都未看出瘋馬的端倪,當時會是何等隱蔽的手段?敢借著宮宴的契機,在上林苑做手腳謀害公主的,能有多少人?更甚者,今日是嘉德於海,倘若那些賊人狗膽包天,在他的禦馬做手腳,他被瘋馬帶到猛獸跟前,會是如何?

永初帝簡直不敢往下想,五指將茶杯越扣越緊,猛然揚起,重重砸在金磚上。

茶杯應聲碎裂,溫熱的茶水灑了滿地,驚得隋鐵衣都噤聲,未敢繼續說下去。

永初帝臉色鐵青,顫抖的手腕幾乎令衣衫悉索有聲,抬手直指孟皇後,「今日宮宴,是皇後主持。上林苑遊賞,也是皇後在場照看。嘉德遭到這樣的事情,皇後有何話說!」

「臣妾失於照看,未能察覺危險,還請皇上責罰。」孟皇後麵上淚痕未乾,聲音痛心疾首,「臣妾當時聽宮人回報說嘉德的馬發了瘋,忙命禁軍去救,瞧見鐵衣抱著她出來時,也著實吃驚。原以為是瘋馬失控將嘉德顛下馬背,卻原來……原來嘉德竟然險些……早知如此,臣妾必定會攔著她們,絕不叫她們去賽馬!可憐嘉德,竟受了這樣的苦。」她滿臉心痛,說話間雙唇微微顫抖,繼而朝隋鐵衣欠身,「嘉德是我最疼愛的孩子,今日鐵衣救下嘉德性命,也是救了我的性命。」

隋鐵衣垂眸看著地下金磚,欠身避過,忙還禮,「救護公主是微臣本分,皇後娘娘折煞微臣了。」

永初帝無半點動容,「皇後當真覺得,此事隻是意外?」

「今日臣妾雖不在場,事後問了幾位在場的郡主、太子側妃和宮人們,都說那馬原本沒半點異常,是突然發瘋往北邊亂跑。臣妾也叫人檢看了賽馬的場地,上頭也沒見什麼東西。皇上的意思是?」孟皇後被永初帝天威逼視,仰頭迎著目光,未有半分慌亂,隻在說到末尾時,像是忽然想到什麼,才稍露驚疑之態。

永初帝冷著臉沒說話。

他在剛聽完前因後果時,便懷疑此事可能與東宮有關。然而孟皇後的反應實在無懈可擊,哪怕他懷有疑心,在尋到證據之前,依舊不能對孟皇後過分逼問質疑——畢竟這是他親自立的中宮,是東宮之母、後宮之主,是無數朝臣贊賞的仁德賢後。

老皇帝低頭盯著孟皇後,詭異的沉默。

裡間似傳來咳嗽聲,繼而便聽阿殷在簾外道:「啟稟父皇、母後,公主醒了。」

永初帝重若萬鈞的目光隨之挪開,當即起身,丟下猶自跪在地上的孟皇後和隋鐵衣,疾步來到嘉德榻邊。

嘉德公主麵色蒼白,見到永初帝的那一瞬,便「哇」的哭了出來。她哭得很傷心,很傷心,眼淚大顆大顆的掉落在錦被上,一聲聲哭得永初帝都幾乎濕了眼眶。

老皇帝疼愛幼女,將嘉德公主哄了半晌,才叫她停下哽咽。

而後便讓嘉德公主將當時經過細細道來。

嘉德公主昏睡了半日,此時腦殼兒還是暈乎乎的,大概回想著說了,不及隋鐵衣的細致,卻沒半點出入。說到當時在馬背上如何驚恐、被馱到獸苑時多麼害怕,嘉德公主眼淚又忍不住流出來,不斷的往永初帝跟前湊。她出身貴重,自幼嬌慣,記事起就時刻被人捧著小心嗬護,何曾受過今日這般驚嚇?

哭訴過了,才咬牙道:「今日那馬發瘋,必定有緣故。父皇,你可害女兒公道!」

「好,好,父皇必定徹查!」永初帝安撫公主,見她雖然渾身是傷,卻沒了大礙,懸著的心總算放下,才想起處置來,「上林苑和獸苑的禁軍統領在何處,都叫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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