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河岸楊柳黃昏(1 / 2)
天至黃昏,蒼碧色的群山峰巒也好似披上一層朦朧的暖黃。
一條大河從山間流淌出來,蜿蜒北去,遠望河水幽深,近看則水波盪漾,層層清澈,反照著夕陽的光芒,波光粼粼。
十幾個帶著兵器的武林中人,從鑄劍山莊出來,縱馬沿著河岸草地,向北而行。
車金峰正在其中。
他本來按照陳守正的吩咐,做了喬裝之後,到鑄劍山莊去找師叔趙晚歸。
沒想到鑄劍山莊好像對他們今年的名劍之會,格外重視,不隻是趙晚歸早早的受邀前去,莊上已經有諸多江湖豪客,提前兩個月抵達,群英薈萃,聚集一堂。
車金峰把韓文公的事情一講,非但趙晚歸即刻就要動身,另有多名急功好義,或者心慕韓文公名望的人,也要同行。
馬蹄聲聲嘈雜之間,車金峰略微落後了一些,視線微微轉動,打量那些人。
那跟在趙晚歸右側,發絲之間有兩根酒紅綢帶垂落的貴公子,看起來不過是剛過弱冠之年不久,卻已經是號稱「東都洛陽第一劍客」的薑九思。
他父親是朝廷的兵部尚書,這個所謂的洛陽第一劍客,或許有些名過其實,但是, 他一流高手的身份卻是做不了假的。。
比薑九思稍微落後一些的,是排幫副幫主陳度, 身材高大威猛, 頷下須如鋼針。
其實這人身上的筋肉並不顯得太健碩, 但肩背雙臂寬大堅聳,尤其是露在外麵, 挽著韁繩的那一雙手掌,大如蒲扇,指節嶙峋凸起, 根根分明,有一種非凡的質感。
雖然是虛虛的挽著韁繩,但車金峰隻要稍盯著他的手多看數息,就會莫名的聯想到, 即使是神獅龍象在此,也會被那一雙手挽住,不能掙脫吧。
與近幾年聲名鵲起的薑九思相比,陳度在一流高手的境界之中浸淫已久, 成名幾十年,在武林中的威望,甚至更在「陶然金羽」趙晚歸之上。
在車金峰想來, 這位陳老前輩願意趕赴韓府相助, 應該是這一趟求助之行,最大的意外之喜。
當然, 除了這陳、趙、薑,三名一流高手,其餘眾人也不是泛泛之輩。
手持鐵扇的中年儒生, 是落霞門掌門李聽鬆,那個背後負劍、劍鞘狹長似乎僅有一指寬的枯黃發男子, 是南風劍派掌門人南宮雷。
還有東南暗器名家鐵青子,楚地刀法大家杜裂聲,少林這一代俗家弟子中名列前茅的百裡菩提, 等等等等。
這些人縱然不是一流高手,卻也是有資格受到鑄劍山莊提前邀約的人物, 一個個功夫都遠在車金峰之上。
像那百裡菩提, 據說已經擁有六識通明的異力,隻差一點點就能修成練氣成鋼,便也能徹底踏入一流的境界了。
河水在前方漸漸彎折向西,奔馳的快馬,也逐漸沿河岸轉變方向,當正朝著西天落日的光輝時,陽光直射,馬匹不禁微微放緩了速度。
「我去年還到韓老將軍府上拜會過,記得方位,從鑄劍山莊出來,到了這裡,路程已經過半了吧。」
陳度問了一聲。
車金峰拍馬向前,靠近了一些,朗聲應道:「前輩說的不錯,大約再有三十裡就到了。」
陳度微微點頭,鼻子裡冷哼一聲:「這火羅道聲勢不小,號稱二十四護法,四方尊使都是一流高手,但身份遮遮掩掩,也不知道具體是些什麼人物,居然敢打韓老將軍的主意。」
落霞掌門李聽鬆笑道:「不過是趁著武林正道當年剿滅魔教,元氣大傷,休養生息的時候,火羅道才聲勢大漲,想必是這十年太順風順水,以至於丟了當年剛進玉門關的那份小心,妄自尊大了。」
「倒也不能太小瞧他們,那些尊使護法,即使真實數量隻有七成,也已經稱得上邪道中的龐然大物。」
百裡菩提雖是俗家弟子,左手卻常掛了一串念珠,單掌習慣的豎在月匈前,道,「縱是少林,如今隻怕也未必數得出二十個一流高手。」
當年軍中高手、武林正道,合共恐怕有超過四十名一流的人物死在西南,重傷隱退的也有那麼一二十人,至於在此之下,那些二流三流的軍將、江湖人,更不好說清了。
魔教的存在,十年下來,依舊沒有被淡忘分毫,固然是因為當初那一戰鎮壓六詔、威懾吐蕃等異國,是值得大大誇耀的功績。
另有一層原因,也是因為那一戰實在慘烈,那些傷亡之人的故交家眷,每每憶起,不免心痛,又怎麼是這麼容易能夠忘得了的。
就拿這一行人來說,之所以一聽韓文公被針對,就願意即刻動身、出手相助,也是因為他們當初在西南軍中,多少跟韓文公有過一點交情。
他們雖非軍士,卻近乎有生死同袍之誼。
至於薑九思,大約是因為他父親跟韓文公在朝堂上的交情。
車金峰心中暗想:那範可憐的供詞裡,好像提及了其他所有護法的身份,都是江湖邪道裡成名已久的人物,雖然有些人銷聲匿跡已久,生死未卜,但他言之鑿鑿,說是加入了火羅道,恐怕不假。
不過,還是等他們到了韓府,我再提起這件事情,借供詞給他們看吧……
西方天際的日暈,又暗了少許,車金峰雙腿一夾馬腹,隨眾人一起催速向前,引頸望去,盤算著應該能在日落之前進城,抵達韓府。
前方不遠,道旁有一座樹林,多植楊柳,柳條依依,全是新抽的嫩芽。
諸多楊柳後方,陰影之下,卜算子傳音入密,說道:「比我們預料的人多了一些啊。」
孟王侯道:「比我預料的人還少了一些呢,吳平羌也是參與過西南大戰的人,居然沒肯出來,嗬,沽名釣譽。」
「動手吧,能殺多少殺多少。」
孟王侯眼皮一抬,兩隻眼睛的下眼皮,倏然間,好像盈滿了湛藍色的光澤,純藍如海,明潤欲滴。
他左手無名指小指屈起,其他三根手指在瞬息之間變換,自點月匈腹周遭十四處穴位。
每一處穴位被點時,指尖和衣物接觸,都好像點亮了一顆飄渺卻不滅的星辰。
後方三名護法和卜算子同時出掌,四隻手一起按在孟王侯背上。
四種截然不同,精純渾厚的真氣,洶湧澎湃,決而迸發,猶如江河入海,本該產生一股劇烈無比的沖撞沖突,卻玄之又玄的被孟王侯統攝駕馭,強勢把控。
這四道力量混入他自身真氣,令孟王侯不自覺的脊椎一挺,昂起頭來。
真氣的光輝幾乎從他渾身的毛孔向外流去,整個頭顱好像在這瞬間,成為了某種具有七個孔竅的神秘光源。
還在至少百米之外的眾人。
陳度勃然色變,怒斥一聲:「小心。」
他坐下的馬渾身一顫,四蹄微屈,馬背上的人消失不見。
依靠真氣進行的動作,與單純依靠肢體完成動作的過程,並不一樣。
陳度這一下發力,並不是從他坐下的馬匹借取反作用力,而是體內的真氣轟然運轉,天地之間無處不在的種種元氣,頓時與他的內功呼應,產生一種強大的斥力。
近在咫尺的那些人聽到示警的時候,他人已經在高空之中,向前發出一掌。
這一掌直接在高空中掀起了一道氣貫長虹的狂飆。
但是也在這時,那楊柳林中讓人倏然警覺的異變,展現在眼前。
那是一股扭動的光,一股渾轉的氣,讓人即使親眼目睹了,也說不出具體的光色,卻將所過之處的事物全部統攝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