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生鬼26(1 / 2)
車裡的氣氛很安靜,除了沙沙的風聲和司機啟動公交發出的聲音之外,仿佛沒有別的任何聲音。
有的窗戶被打開,從外麵吹進來的涼風席卷著窗簾往上飄;有的窗戶緊緊關著,外麵黑漆漆的,倒映著乘客麵無表情的臉。
車廂內坐滿了人。
隻有中間第四排有一個空位。
那個空位旁邊坐著一個男人,他戴著很大的鴨舌帽,將自己的大半張臉都遮住,隻露出有明顯下顎線的光潔下巴,他上身穿著薑黃色的連帽衛衣,下身是一條黑色的休閒褲,比起車廂內其他不發一言的人來說,這個人太正常了。
他似乎有些困。
他雙手環月匈,靠在靠背上假寐。
周圍沒有任何氣息,公交車發動,發出長長的引擎聲,夜晚的風在車廂內呼呼作響。時眠看過車廂內的每一個人,他們都在沉默地看著前麵的靠背,目光幽深而沉重,仿佛在進行一場莊嚴的儀式。
……他們在呼吸嗎?
時眠臉色一白。
在提出這個疑問之前,他尚在觀望,他隻是覺得車廂內有些安靜,或許是夜晚的原因,大家下班之後太累了,但在腦海裡冒出這個驚悚的懷疑之後,他仿佛真的看不到他們的呼吸了。
他想下車。
現在。
時眠扶著把手,轉頭看向前麵的司機,司機並沒有對他的轉身表示任何疑問,隻是從後視鏡裡看了他一眼,那一眼冰冷而殘忍,帶著冷血動物特有的打量與審視,時眠隻覺得自己從頭到腳起了一層寒意,雞皮疙瘩布滿全身。
後視鏡中,司機咧開嘴笑了。
時眠的小腿肚直發酸,就在他以為要發生什麼恐怖事情的時候,司機發聲了,他的聲音沙啞低沉,像抽了很久的煙,異常乾澀:「餵,小夥子,買票哎,身上怎麼這麼多傷口?剛上車的時候還嚇了我一跳,快快快,那裡不是還有一個座位嗎?買完票去坐。」
司機笑得和藹,露出的幾顆牙齒布滿黃色的煙漬,看起來和村口蹲著侃大山的大叔沒有什麼區別。
……是我太神經質了?
時眠微微緩和,他鬆了口氣,笑著將兜裡的錢放到收錢的地方,和司機大叔對視了一眼,然後走到空位置坐下。
旁邊的人睡得跟死人一樣。
時眠不想打擾到對方,畢竟這個時候還坐公交車回家的,必定是沒有錢且工作累的人,他盡量將自己蜷縮在一起,不讓自己身上的髒汙沾到別人身上。
時眠從窗外向後看了一眼。
沒有人。
顧若川沒有追過來。
他又抬頭看向車內的標誌,這輛車是郊外直通車站的一輛車,下一站就會到達市中心。剛才為了逃離顧若川,他並沒有多做思考,現在才想著要規劃回家的路線,其實坐到最後一站下車是最優選擇,他可以在下車後再走兩步進家門。
打定主意後,時眠稍微放鬆了些。
呼——
呼——
呼——
風吹動窗簾,硬質夾子和玻璃碰撞發出清脆的響動,除此之外,公交車內寂靜無聲,時眠甚至可以聽到自己的呼吸聲和心跳聲。
車內並沒有燈,隻有旁邊過來車輛時才會有微弱的光芒進入車廂,時眠靠在靠背上,他看向斜前方的人,那個人穿著老舊的西服,暴露在時眠目光中的小半張側臉白得晃眼,仿佛在水裡泡了好久,有些浮腫反光。
旁邊的車輛走過了。
車廂又暗了下來。
時眠的眼睛有些酸,他伸手捂住眼睛使勁揉了揉,眼眶在揉捏下稍微放鬆了一些,時眠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放下手之後,露出一雙昳麗的眼睛。
他呼吸一凜。
等等,怎麼有些奇怪。
車廂內很昏暗,可見度很低,他睜著一雙迷茫的眼睛看去,基本上看不到什麼,隻能隱約看到人影,他們都直挺挺地坐著,目視前方。時眠突然回想起第一天來到這個世界時見到的小女孩和棒棒糖。
他不合時宜地想——
昏暗中人的剪影和棒棒糖挺像的。
「哢嚓、哢嚓……」
什麼聲音?
公交車緩慢地行駛在馬路上,偶爾隨著公路的起伏而擺動,後方又來了一輛車,車前燈將公交車廂內短暫地照亮。
看清楚車廂內的場景之後,時眠的心髒突然停止了跳動,他的眼睛瞪得很大,一時間連呼吸都忘記了。
車廂內的所有人都在以一個極其扭曲的方式盯著他,他們的身體依舊直挺挺地向著前方,他們的頭卻一百八十度旋轉,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陰森恐怖的笑容。
他們的眼睛綠油油的。
他們在述說著同一個意願。
吃掉他!
時眠的驚呼都到了嗓子眼,他立馬用兩隻手捂住自己的嘴,在下一秒,所有人立馬將頭轉回去,就像從來沒有轉過來似的。後麵又來了幾輛轎車,車廂內一下子亮得晃眼,時眠將後背緊緊貼在靠背上,幾乎不敢發出呼吸聲。
美人驚慌失措的樣子最好看了。
那玻璃上倒映著他的麵容,一雙濕漉漉的大眼睛中充滿了恐懼,昳麗的眼尾昭示他內心的不平靜。起伏誇張的月匈口、顫抖的手指、因為緊張而出了一層汗的光潔額頭、白皙皮膚上瑰麗的疤痕……
無一不在述說著他驚心動魄的美。
車廂內的所有「人」都聞到了一股香味,那香味在美人的不斷瑟縮之下逐漸加重,使人很容易聯想到某些美好的事物。
好香啊……
他們說:吃掉他吧。
時眠聽到了好多吞咽聲。
他的心髒劇烈跳動,即便已經麵對了很多天的靈異事件,但還從未有過處在這種焦急情況下的經驗,車廂內大致有二十多個「人」,每一個都在叫囂著吃掉他。
溫熱的氣流擾動著時眠耳側的絨毛,一道熟悉溫潤的聲音響起:「時眠,你好香啊。」
時眠渾身一抖,眼中氤氳著的眼淚差點掉出來。是誰?他轉頭看去,直直落入一雙熟悉萬分的眼眸。
他的聲音嘶啞:「程處安?」
程處安拉下帽子,打了一個哈欠:「我晚上回家太遲了,就坐了最晚點的公交車,沒想到居然能碰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