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被告禦狀(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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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七不知道師父能有什麼重要的事情。在他的人生中,最重要的事情大概就是勾搭宮女。

不過她還是去找了師父丁誌,然後,丁誌一臉嚴肅地告訴她:「最近長點心,說不好要大難臨頭了。」

田七很奇怪:「到底怎麼了?」

丁誌把事情解釋了。原來他在慈寧宮有個小相好,叫越容。越容今天跟他說,有人在太後麵前告了田七的狀,太後很生氣,不知道會不會料理田七。丁誌問到底是誰,跟太後說了什麼,越容因不是貼身服侍的大宮女,所以也不清楚,隻知道告狀的人是孫大力的師弟,他師父當初跟著淑妃,淑妃事發的時候一起死了。

所以這個人跟田七有仇是肯定的了。越容隻湊巧聽了幾耳朵「田七」這個名字,那人離開之後,太後的臉色很不好,越容覺得不妙,所以偷偷過來告訴了丁誌。

丁誌說罷,問田七道:「你到底做了什麼,讓太後如此生氣?」

田七回想了一下,自己確實做過幾件過分的事,雖然皇上免了她的罪,但太後若是知道這太監對她兒子不好,大概也不會輕饒。

而且告黑狀這種事情本來就讓人防不勝防。她一個小太監,那仇人隻要在太後麵前多汙蔑幾句,太後本著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原則,殺個小太監也就殺了,沒什麼大不了。

田七搖了搖頭:「說這些已經來不及了。現在關鍵不是我犯了什麼錯,而是太後會怎麼對付我。」

丁誌憂心忡忡:「還能怎樣,我聽越容的意思,太後這回是不打算留活口了。七兒,你有什麼未竟的心願,說給師父,我一定給你辦好了,讓你安心地走。」說著,抬起袖子擦了擦眼角。

「不是,師父,你先別急著哭,」田七有點無奈,「事情未必沒有轉圜的餘地。」

「怎麼轉圜?她可是太後啊,想弄死你,比捏死一隻螞蟻都容易。」

丁誌說得有理。甭管田七多聰明多麼能說會道,在太後的威權麵前那也是白搭。

田七托著下巴沉思了一會兒,說道:「我是皇帝的人,太後不可能直接派人來絞死我。她要是想收拾我,第一要做的肯定是把我調離禦前。當母親的無緣無故給兒子身邊換人,這是不給兒子麵子。太後是謹小慎微的人,不會這樣做。所以她的理由一定會是:覺得這個奴才不錯,想要來慈寧宮。皇上為了盡孝道,必然不會拒絕。」

丁誌聽她分析了這麼一通,頗覺頭疼:「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想說的是,我一定要死賴在乾清宮,哪兒也不去。先想辦法拖著,等弄明白太後被進了什麼讒言,再見機行事。就算最後還是要死,現在多活一天是一天。」

「說得輕巧,怎麼拖?」

「我自有辦法。」

「王猛,給我配點毒藥。」田七去了酒醋麵局,看到王猛下值出來,她攔住他說道。

「好,你想要什麼樣的?」

「就是吃了能像是得了傳染病的那種。」

「行,」王猛點頭,「你要天花的還是要鼠疫的?要死人的還是不死人的?」

田七打了個寒戰:「……有別的嗎?」

「別的也有,你先告訴我,你給誰吃。」

「我自己吃。」

王猛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你怎麼了?」

田七敲了一下他的頭:「別廢話。我要那種吃了看起來有點嚇人但其實很安全的藥,還得一看就知道病情不用把脈。」

王猛想了一下:「出水痘怎麼樣?」

「真出?」

「假出,但也會長些水痘,不過沒那麼嚴重,死不了人。」

田七發現,王猛平時懦弱得像個乾癟的茄子,但是一提到醫術,他就會容光煥發,說話都流利暢快不少。於是田七也有點相信他的醫術了,拍了拍他的肩膀:「就要這種了,哥的小命就在你手上了。」

「你什麼時候要?」

「越快越好。」

王猛就沒有回十三所,而是和田七一起去了安樂堂。

安樂堂是專門給內官們看病的地方。王猛修習醫術的時候不能光啃子,想要鍛煉實戰經驗,就要找人看病,因此他經常來安樂堂搭把手。安樂堂裡條件不好,大夫們多是不求上進的,樂得接受王猛的免費幫忙。所以現在他帶著田七進來,也沒人覺得意外。

王猛給田七開了個出假水痘的藥方。由於安樂堂裡的一概藥方都是要留備檔的,田七怕被人發現,就讓王猛把這藥方分成兩份兒,一份兒記「田七」,一份兒記「王猛」,這樣單看任何一份兒藥方都看不出內情。

第二天,紀衡從早起到下朝一直都沒看到田七,忍不住問了盛安懷。

盛安懷答道:「回皇上,田七早起發燒出水痘兒,已經被送去了安樂堂的隔離間。」

紀衡有點奇怪,怎麼突然就出水痘了:「找個人好生照顧他吧。」

「遵旨。」盛安懷等了等,沒等到別的旨意。奴才得了這種病,主子多多少少都會厭惡,有些主子就直接把生病的奴才打發走了,愛去哪兒去哪兒。可是現在皇上絕口不提此事,盛安懷心裡也就有了數。田七還是禦前的人,等病好了回來復職就行。

下了朝,紀衡去了慈寧宮看望太後。如意也已經起了床,剛吃過早膳,此刻正坐在太後懷裡,咿咿呀呀地唱童謠。謠詞兒是他自己胡編的,除了押韻,沒人能聽明白什麼意思。

難得見到兒子嘴巴不停,紀衡挺高興,逗了他一會兒。

過了一會兒,太後讓人把如意抱下去,接著便跟紀衡提起了田七:「你那兒有個小太監,哀家見過幾次,很是靈透,如意特別喜歡他。」

紀衡答道:「母後說的是田七?」

「對,就是田七。如意一不見就念叨他。哀家想著,小孩兒難得遇到一個對脾氣的奴才,不如把田七調來慈寧宮,天天陪著如意,你看如何?」

紀衡一下覺得很不尋常。他母後從來不跟他要人,就算是如意喜歡,小孩兒可以多去乾清宮玩,他們父子之間又沒什麼隔閡,怎麼就非要把人調到慈寧宮?

雖如此,母親親自開口,紀衡說不出拒絕的話,因此隻是說道:「母後看得起那奴才,是他的造化。不過真是不巧了,田七今兒發了水痘,已經住進了安樂堂。他要是命大,好了,母後若不嫌棄他一臉麻子,再把他叫過來伺候吧。」

「出水痘了?」太後沒料到事情這麼巧,「可惜了兒那麼個好孩子,現在醃臢了,倒是留不得了。」言外之意,要麼把他弄死,要麼把他趕走。

紀衡微蹙了一下眉,緊接著又舒展開來,勸道:「母後說得有道理。不過水痘又不是什麼了不得的大病,倘若前腳人一發病後腳就把他打發了,倒顯得為人主的有些刻薄。朕想著等那奴才在安樂堂住些時日,再做處置,也是一樣。」

太後點頭道:「你說得對,哀家太過擔心你,倒是性急了。」

「母後一片慈母之心,令孩兒感懷備至。」

紀衡越發覺得事情有古怪。田七前腳生水痘,母後後腳就跟他要人,事情不可能這麼巧。他立刻召來了盛安懷:「慈寧宮最近可有什麼異常?」

盛安懷是知道底細的。誰讓他是太監總管呢,隻要跟太監有關的事情基本瞞不住他。本來他打算是袖手旁觀的,他再看得起田七,也得罪不起太後。可是太後又沒有跟皇上挑明原因。盛安懷夾在中間,思慮再三,決定對皇上如實相告。皇上才是他的主子,是他該效忠的人。

「回皇上,奴才聽說,昨兒禦馬監有個太監去慈寧宮拜見了太後,正好奴才有個徒弟認識他,說是這個人這幾天總說什麼『田七八字太硬,命裡克主』。」

紀衡皺眉:「一派胡言。」

其實盛安懷有點信,小心提醒紀衡:「田七之前跟的三個主子,都是在田七到來後的一個月內身亡。」

紀衡反問道:「他在禦前可不止一個月了,怎麼沒把朕克死?」

盛安懷嚇得撲通跪倒:「皇上您是萬金之軀,請千萬慎言。」

「你知不知道什麼叫作『不問蒼生問鬼神』?」

「奴才不知。」

「……」

紀衡很有點寂寞無人懂的悲哀。奴才們蠢,後宮裡的女人們也沒有他的知音。盛安懷是個很有眼色會拿捏分寸的,但也僅限於此了。田七倒是個機靈的,可又總有辦法把他氣個半死,還不能發作。

想到田七,紀衡不禁嗤笑。這小變態還真有幾分膽色,想玩緩兵之計?也虧得他能提前聽到風聲,想出這麼個招數,要不然他這當皇帝的今天也未必能保住他。自己母後的麵子總要給一給,田七一旦進了慈寧宮,大概也就活到頭了。

想到這裡,紀衡對跪在地上的盛安懷說道:「起來吧,隨朕去安樂堂。」

田七很後悔。她算計來算計去,貌似忘了考慮皇上的感受了……

如果皇上知道她生了水痘,一生氣把她趕出乾清宮,她照樣得玩完。

她現在特別想見一見皇上,向他拍一拍馬屁,表一表忠心,以期讓他千萬別在這個時候遺棄她,給她留點時間洗清冤屈。

自己一個人憋在房間實在無聊。田七縮在木床上,抱著根小木棍,閉著眼睛喃喃自語道:「天靈靈地靈靈,皇上禦駕過此行——變!」說著睜開眼睛,然後她就看到了窗外站著的那個人。

「嗷!!!」田七嚇得從床上滾了下來。

紀衡一頭黑線,問身旁引路的安樂堂大夫:「他是不是把腦子燒壞了?」

大夫趁機告狀:「回皇上,他不讓奴才近身,也不吃藥。」

紀衡扭頭拉長了臉看室內的田七:「你怎麼回事,不要命了?」

田七趕緊從地上爬起來,扒著窗戶激動地說道:「皇上,真的是您嗎?我不是在做夢吧?我一定是在做夢,我昨天就夢到您啦!」

紀衡更覺無力,臉色卻緩和下來。他看著眼前人,平時白嫩的俏臉此刻長了好多水痘,真是慘不忍睹。這麼多水痘也遮不住她滿臉的驚喜。紀衡看著田七那兩眼放光的癡傻模樣,皺眉道:「你怎麼不吃藥?」

因為我沒病啊,田七心想。她從眼睛裡擠出幾滴淚水,說道:「皇上,奴才不是不想吃藥,是不敢吃……有人要害我!」不管怎樣,先告一狀。

「誰敢害你。」紀衡這話說得略微缺乏點底氣。

「奴才不知道,但是那個人到處說奴才的壞話,還想給奴才下毒。奴才不怕死,可是奴才怕的是死了就見不到皇上了!皇上,我舍不得您!我想伺候您一輩子!」

她這一番浮誇的深情剖白連盛安懷都聽不下去了,當然主要原因可能在於這些話是從一個滿臉痘痘的醜八怪嘴裡說出來的。盛安懷以為皇上會和他一樣嫌棄,卻沒想到皇上竟然神色如常,且看起來心情不錯的樣子。

不愧是皇上啊,盛安懷由衷地感嘆。

「裝,接著裝。」紀衡背著手,無動於衷。

「是真的,皇上,請您千萬不要趕我走……」說著說著,田七真的哭了出來。淚水滑過臉頰,她抬起袖子想要擦眼淚。

紀衡脫口而出阻止她:「住手!」

田七愣住,又怎麼了?

紀衡皺眉看著她的衣袖,布料不夠柔軟,若是蹭到臉上的水痘而劃破,怕是要留下疤痕。這人太不把臉當回事了,實在暴殄天物。

胡亂想著,紀衡掏出自己的手帕丟到田七頭上:「倘若留下半點疤痕,就不用來見朕了。」

田七從這句話中聽出了內涵:意思是隻要不留疤,就不必滾蛋了?

於是她驚喜道:「皇上英明神武!奴才謝主隆恩!」

紀衡仿佛又看到她搖尾巴,他故意板下臉來說道:「記得吃藥,不吃藥就是抗旨不尊。」

田七苦著臉:「遵旨。」

紀衡莞爾,轉身離去。

吃藥就吃藥吧,田七心想,隻要讓王猛來煎藥不就行了?我真是太機智了。

要不要救田七,要怎麼救田七,這是個問題。

紀衡從來不信什麼鬼神命理那一套,雖然必要的時候他會用這一套東西來忽悠別人。

但是太後信。紀衡不願意跟自己的母親掰扯這些,也不願意拂逆了母親的意思。

可要是就這麼眼睜睜地看著田七死掉,他又很舍不得。是的,是真舍不得。這小變態也說不上哪裡好,但紀衡就是覺得,有田七在,他的日子鮮活生動了許多。再說了,如意也很喜歡田七,田七要是死了,小家夥兒得多傷心。

為了一個奴才去跟母親作對?那更辦不到了……

想不出結果,紀衡也就不想了。反正田七在安樂堂,暫時先讓他在那裡住些時日吧,拖上一拖再說。紀衡派了乾清宮的人去照料田七,想來他應該不會有什麼危險。

第二天是休沐日,本來大家都不用乾活兒,連內閣那幾個老家夥都在家休息。但是下午時分,有些官員的折子遞進來了。紀衡挺意外,怎麼大家夥兒一下都變得這麼敬業了。

他把那幾份折子看了一下,內容大同小異。

禦史台對最近幾天連著發生的兩起裸奔事件表示嚴重關切。這要是個平常的瘋子裸奔,也沒人在意,至多是作為街頭巷尾的談資,可是裸奔的這三位都是官宦子弟,三個當爹的品級都還不低,這就很值得人深究了。

總之一句話,事態很嚴重,影響很惡劣。

紀衡怎麼也想不通這三個紈絝子弟為什麼要約好一起裸奔,還偏偏在最繁華的隆昌街,其中兩個還專門選在休沐日裸奔。人愚蠢也要有個限度,打破了極限就讓人特別想弄死他。三個大臣平時表現都挺不錯的,怎麼教出來的兒子都是這種貨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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